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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忌日的緬想(13)

(2021-04-28 19:04:35) 下一個

文革的日子就像抽風。一陣是東南風,一陣是西北風,我們中學生,不諳世事,抽風抽得更緊,但是不知道抽的什麽風?有小道風聲傳出説是要在中學畢業生裏恢復高考招收大學生了。我們真高興,學習很起勁。我那時不懂韜晦,隻覺得吹牛使人進步。公開說,咱們學校要是隻有一個人能攷上大學,那就是我。

一九七三年,中國的大學還真考了,結果“白卷英雄”張鐵生橫空出世。“兩報一刊”大講文革道理。我哥也在漢中參加了那年高考。“大學還是要辦的”,白卷英雄走紅以後,大學裏弄進去很多不著六二五的人。比如當下的赤縣元首。

黑箱中國弄得人民都不知道明天會怎麽樣?不過六七年下來,中國人民的心裏素質倒是過硬得很。我們中學生灰心得緊。好好學,不知道學來幹什麽。黨中央在頌揚白卷英雄,到處都贊美五大三粗。”工人階級領導一一切“,”老大粗,要多粗有多粗“。按規定,我們畢業就必須下鄉,到窮鄉僻壤去對決地球。

十二月底的一個黃昏,我放學寫完黑板報回家,天已經擦黑。快到家屬院的時候,看見馬路對麵走過來一個小白點。我駐足瞧。白點走得很豪邁,越走越大,越走越近。”哥“,我一聲驚叫走上前去。我哥穿件髒兮兮的白襯衫,穿條髒兮兮的藍褲。人已經説不出話。嘴裏嘟囔”李瑞山(當時陝西省委第一書記的名字)“,但是認識回家的路?我趕快上前扶著他,進了家。我爸媽正在吃晚飯。

我哥不知道是在外邊受了什麽?這副模樣回到家。我爸隻知道破口大駡,駡完囘他的屋子裏躺著。我媽亂了方寸。好大一會才端來一盆溫水,幫我哥洗去臉上的煤灰。差不多半個多小時,我哥才呼呼喘氣。剛才大概就是人常説的”隻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

我跟我媽說:我大概得到南鄭(我哥下鄉的縣)去一趟。當時沒有電話。我媽遇到意外,通常就隻是哭,完全沒有主意。我收拾收拾,拿了點錢,就上了火車站。先得坐差不多十二個小時的火車,從西安到陽平関。

我在火車站排了幾個小時的隊,買著一張坐票。鹹陽,武功,寶鷄。。。一路西去。我沒有心情看風景,一路回憶我哥罩著我的那幾年。大約是一九六七年,我們家屬院有個比我大三四嵗的小孩打我,他有一個哥。我哥聽説以後,立刻召集他的兄弟夥,清一色的雙截棍。一家夥叫來四五十個,把那家圍了個結實。

文化大革命就是文化是個屁。就像喜歡金瓶説的:誰的拳頭硬就聽誰的(不過公開講話,他說的話和他心裏想的是反的)。剛剛看到視頻“大海航行靠舵手”,往日的情景又出現。不知道國內的父老鄉親情隨事遷沒有?沒點幽默感,簡直沒法活。

到了陽平關換汽車到漢中,都不記得坐多久了。在家萬事好,出門事事難。到了漢中再換汽車到南鄭,我已經完全不記得我是怎麽到的我哥插隊的生產隊。我哥插隊的那個生產隊的隊長是個四十來嵗的莊稼漢子,聼說我是烈鞏的兄弟,從西安來。對我還算熱情。先是請我上他們家洗把臉,弄了點吃的。我也送上一盒西安的白皮點心。

吃過飯他領我去我個住的小土屋,十幾平方,炕連著爐,屋子裏的墻熏得漆黑。炕上有床破鋪蓋。這就是社會主義新農村,在黑(廣闊天地)裏煉紅心。説實話,我驚呆了。那隊長姓什麽來著?他對我說,你哥從九月後就一直在隊裏等什麽通知。吃飯都是拿東西去和社員換。

隊長晚上還留我在他們家裏睡了一宿。他一家六口,加上我,七人睡一炕。那一夜特別長,因爲我沒脫衣服沒合眼。第二天我去了了公社,找公社辦公室的人打聽。有人告訴我:你個上大學是被公社武裝部長的女子給頂了。不知是真是假。(待續)

4、28、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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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向田 回複 悄悄話 “黑箱中國弄得人民都不知道明天會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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