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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從零英語到澳洲醫牌? (五)

(2015-07-11 20:42:10) 下一個
六:艱難困頓的考牌路

豪氣易出,可腳下的路卻不好走。當時,新試剛剛開始,周圍還沒有人考得出,也就無處去問經驗,大家都是摸著石子過河。我把十幾本書攤在桌麵上,一本一本翻過去,試圖找出一個較弱的或較熟的做突破口。可翻了一兩個小時覺得沒用,知識固然還有些記憶,盡管十年不看生疏了,關鍵是滿目單詞,一行字讀下來,隻認識一部分副詞和動詞,名詞幾乎個個都是生字,心裏倍受打擊,想著這麽多二三十個字母長的單詞啥時候可以背到頭啊!我把書往旁邊一推,撂了兩天。

第三天,我覺得這樣不行,不能頭皮一緊,就撂挑子不幹,我不是這種人啊!但,也絕對不能這麽高寵挑滑車式的硬拚,得找一個軟柿子捏。想到這兒,我心裏一亮,行為醫學。行為醫學,側重人的行為和心理,離日常生活比較貼近。偏僻古怪的名詞較少,理論也相對易解,比較合適我這種英文弱,但實踐較多的人。

我拿來醫學雙解詞典,一個字一個字地讀起來。真的是一個字,一個字。從早晨八點老婆出門上學,到晚上十點,我終於看完了第一頁。我撂下字典,用鉛筆數了一數,然後對老婆說,還好。才一百八十三個單詞。

這樣過了一周,開始感覺好了一點兒。但又怕生詞太多,今天翻了,明天忘,我就想出了一個絕招,忘,不就是見得少嗎?天天見不就得了。我把兩間房裏掛了很多條繩,每一條繩子上貼上很多張紙,每張紙上寫上一個或幾個單詞,臥室的牆上,各個窗框上,廚房放油鹽醬醋的格子上,廁所的門上,桌子的側麵,椅子的背上,所有眼睛能落腳的地方,都有一張白紙。有白紙的地方,就有單詞。

每天看書看累了,我就背著手,或叉著腰,邊看邊扭,巡視著自己的疆土。想著眼睛怎麽也得是一部不太老的傻瓜相機,一次不行,哢吧幾次,總可以吧。從桌子到房間門是四五步的距離,平時走也就一兩秒,可我現在是在打地道戰,或鑽迷路回宮,轉來轉去繞圈花上幾分鍾才能走到房門口。打開房間門,進到廚房,一眼望去,到家門口又是橫七豎八,迂來回去的各種顏色,各種形狀的彩旗,就差高掛一條紅色橫幅,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爭取勝利。老婆笑我說,也就你能想出來這麽個損招,像咱家天天搞聯歡,過大節似的。你知道嗎?我天天從房間裏出到家門口,都得跳舞,一舉手,一低頭,一挺胸,鑽十幾次才行。兒子當時還小,不懂事兒,覺得新奇好玩,有時就站在一個小板凳上揪那些紙。那時他剛開始換牙,有時就興高采烈地跟媽媽說,媽媽你看,那排紙,爸爸也掉牙了。

我那時有一個特點,可以連續幾個星期消失在朋友圈裏。我幾個星期足不出戶,一心一意想把自己練成傻瓜相機,直到有一天兩個朋友以為我出事了來登門探訪。他倆一進門,沒見過這種陣象。我在臥室門口站著,他倆在家門口站著,中間隔了好幾道紙牆。他倆嘴裏讀著,巨結腸,肱二頭肌,主動脈狹窄,二尖瓣關閉不全,撩開繩和紙就進來了。一見麵,他倆就說,啥意思?見佛祖得過七十二道坎,見你咋得先過九道繩。你開聯合國大會呐?我笑出聲來,說不好意思。

到了屋裏各自坐下,還是有麻煩。三人說話不是看不見臉就是看不清臉。一個朋友就吹氣,說一句話,吹一口氣,露出半張臉或三角臉來,笑容也是半個,嘴角掛個花,經常見不到眉毛。朋友說,在你家多說一會兒話,我們就快練出半邊臉麻痹來了。你這樣不行,學得太苦,臉色那麽白,得多出去走走。

說苦,其實我並不太覺得。一旦開始決心考牌,心裏反倒定了下來。盡管前途難卜,但畢竟有一個明確的目標,也就不會翻來覆去,七上八下的。

就這樣閉門造車了三四個月,讀完了一兩本書,其他書也翻了幾眼,覺得應該出山訪道,尋師會友了。當時,在離城中心不遠的一個區裏,有一個海外醫生聯合會,經常有一些講座,我沒事就去聽。坦率地說,一開始我大部分聽不懂,一來知識還沒補齊;二來,印巴口語,我根本不適應。常常是,一堂課下來,別人記了幾篇紙,我卻隻記了幾個字,還是主持人寫在黑板上的。那段時間,我很壓抑。別人笑什麽,我不知道。別人罵什麽,我也不知道。一天就好像眼睛在動,耳朵在聽,腦袋裏卻全是一團漿糊。後來,聽到有人說,印巴醫生都說得是什麽破英語呀,怪聲怪調,嘰裏咕嚕的,千萬不要和他們混在一起,口音都被帶壞了,我心裏一片波瀾。我想我要能怪聲怪調,嘰裏咕嚕,該有多好啊!

參加了幾次這樣的講座,我發現自己是屬於年輕的。有的人已經白發蒼蒼,上課一會兒就開始打盹,但還是風雨不誤,每場必到。這裏很有一些師生校友關係,甚至父子關係。有時,一個花白頭發在上麵講課,下麵就會有幾個烏黑濃發在不同時間舉手提問,說話前,一定會先稱呼某某醫生,某某教授。慢慢地我也了解到,這些嘴上的頭銜隻能持續幾個小時或一個下午,隻在這間屋裏,出了門口,他們又會換上另外一些行頭,出租車司機,養老院護工,雞店裏賣雞,或夜間的清潔工。他們的西裝,西褲,皮鞋隻有在參加這種課時才穿上。記得,有一個西裝筆挺,皮鞋油亮,四十多歲的中東男人,每次來都像參加宴會似地脖子上戴一個領夾,金黃色的。一下了課,他就會立即走回他那表皮坑坑窪窪,鏽跡斑斑的車裏,脫下西裝疊好,放在一個起了毛邊的小皮箱裏,再換上一套沾著油跡的加油站員工的製服。

這樣過去了一段時間,開始有人考過USMLE Step1了。聯合會請了部分人回來分享經驗。

有一次,一個三十左右的印度醫生來講經驗。他一條條說了很多,有四十幾分鍾。最後,他走到講台前,說我要特別感謝我的老師,他不僅過去是我的老師,這次備考,他也教會了我很多知識,真是非常感謝。他請這位老師站起身來,一位頭發花白,頭頂稀疏的中年人,大家為他鼓掌。中間休息時,我看到這個中年人躲在一個牆角裏,仰麵望天,兩行淚水流了下來。

那時的我,沒有淚水,也少有感動。如山的壓力下,我有點兒麻木。內心的那點兒希望,如水中的黃豆一樣,發出了一隻小芽,我的整個心都收縮在一起,隻剩下一個念頭,讀書,讀書。考上醫生,看起來很飄忽渺茫,但我也要竭盡全力抓住這風中之燭。

慢慢地,我也認識了一些同胞,有十幾個人也在準備考牌。其中一位很逗,多年來,他晚上睡覺一直有磨牙的毛病,搞得老婆睡不好。自從開始全心準備考試,他就想盡一切辦法背單詞。有一次,他突然想到,大家白天都背單詞,我得多背點兒,我睡覺也背,多搶出幾分鍾是幾分鍾。這樣,他就每天上床後再背一會兒單詞。息燈後,他把單詞書往枕頭底下一塞,枕邊再放一個小手電筒隨時準備查閱,然後就嘴裏嘰裏咕嚕地背,有時,也把白天看的主幹梳理一遍,慢慢地就睡著了。隔了幾個星期,他老婆睡不著了,怎麽沒人磨牙了?。他特得意了一陣兒。數年後,他做上了血液科醫生,生活鬆馳了。他老婆又開始睡不著了,他又開始磨牙了。一天晚上,他一躺下,發覺枕頭比平時高了一點兒,他翻開一看,是一本字典。他老婆在一旁說,親愛的,為你好,繼續背單詞吧。這是一本詞海。

還有一個醫生,老婆也特好。一聽老公考牌,立即全力支持。有一次,我和老婆去他家做客。我老婆說,這幾個男人考試也太辛苦了,平時得多做一些湯湯水水。他老婆說,那當然。而且,我也幫他呀。她轉身回房,一會兒背著手就出來了。“你倆看”。她從身後拿出一隻半米鐵尺。我倆大吃一驚,齊聲說,不是吧!這麽殘忍?她一瞪眼,說什麽呐?你倆。我隻是在他休息時,或上廁所時,偷偷溜進去,用它量一量,今天讀了有多深。是不是比昨天淺了。

七:新移民,不能吃開口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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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蘇牧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風酥酥' 的評論 :

非常感謝。好在特別辛苦的日子,過去了。
風酥酥 回複 悄悄話 真不容易!眼淚都看出來了
蘇牧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琴韻聲聲' 的評論 :

您過於客氣了。我當時是沒辦法,想偷懶都不行,生活如此。你的狀況好一些,沒必要如我一樣。再謝。
琴韻聲聲 回複 悄悄話 終於看到您又更新了,看到您下的功夫,覺得自己還是不夠勤奮,感謝您繼續分享精彩人生。您這樣的人是值得我仰視的!
蘇牧 回複 悄悄話 謝謝種竹山房。非常感謝您的支持。

備考,確實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兒,各種材料,各種問題,都要準備到。我相信以你的背景和能力,一定能夠成功。小夥子,加油吧!堅持到底。
種竹山房 回複 悄悄話 博主,早上好!
現在,追蹤你的文章,是必做的事。由於工作關係一時無法回國辦公證,但是書要先讀,我們這裏5年製臨床醫學係畢業的要考預備考,都是基礎課,解剖,組織,寄生蟲等等,比較疏生了,而且,醫學進步了,我們大學讀的內容很淺,是現在的1半不到,很多新知識要補。我考博士的時候,我考的那個講座的頭飾兒童精神病學權威,出的考題好多都是他自己專業範圍,根本考慮其他專業,可是中國的精神病學教科書才3厘米內容泛泛,根本就不能對付考試用,結果從圖書館借DSM-4的大部頭,硬是讀下來了。
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80年代的名言,30年後還在影響我的人生,想想不禁有些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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