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來臨的時候,洛杉磯迎來豐富多彩的收獲時節。
那年,在洛杉磯住過一段時間,因為是帶著蕊心與惠子一起住,享受“三口之家”的浪漫,主要就是逛“好萊塢環球影城”、“歡樂海洋迪士尼樂園”,以及唐人街、好萊塢大道、藝術中心和博物館等等,那是孩子們的天地,自己卻沒有足夠的時間去真正感受這個坐落在三麵環山、一麵臨海的沙漠盆地的都市文化。
楠葉子沒有飛行駕照,當她知道我不僅有飛行駕照,還有私人小飛碟和小遊艇之後,說什麽也要我帶她上天,從空中看一看這座美麗的城市,然後就是去海邊看海看帆船,這些都是她夢寐以求的事情。因為膽小,又沒有人陪伴,楠葉子自己一個人在洛杉磯念書多年,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玩得如此開心!
“K大哥!謝謝你!這幾天把你累壞了吧?”楠葉子開始在稱呼上有些變化。
“還行,我還沒那麽老。”
“說什麽呀!?我感覺你比我老爸還年輕!曉菁姐真是福氣!”
“楠葉子,你打算將來在好萊塢發展?”
“當然啦,不然我也不會從那麽老遠來這裏。K大哥!你是我在這裏遇到的第一個好男人!”
“我在南加州大學影視藝術學院有一些關係,與好萊塢一些導演和公司老板也很熟。”
“我知道,曉菁姐都告訴我了。可我想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得一份工作,不想欠別人的人情。”
“我也成了別人?”
“K大哥!你是一個好人,但在正式確立我們的關係之前,我們之間不能有任何商業或金錢上的來往。”
“嗯,好!那這段時間……”
“這段時間就算我雇傭你,每小時100塊,怎樣?”
“嗬!你剛才還說不能有金錢來往!”
“嘻嘻!”
……
在男色當道的好萊塢演藝界,像我這樣的老男人也算是當地文藝女青年難得的“福利”了。記得《紅都女皇》首映式那天晚上,我陪惠子進入晚會會場,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拋來眉眼。回想在民國上海生活時期,惠子身邊的閨蜜也是不少,可就是沒有惠子那般純情。好萊塢這樣的情景,曾經在夜上海多次出現。
眼前的楠葉子又不一樣,在這樣一個年代,的確有種讓人耳目一新的感覺,讓我回味起第一次與惠子見麵的時光,一種異性的吸引,情感至深的陶醉。惠子對楠葉子的感覺,完全是出於自己對演藝生涯的熱愛,而不是一種人與人之間的妒忌。楠葉子是一位性格開朗的女孩子。接觸楠葉子幾天之後,就感覺她並不像那些演藝界的女人們硬是要靠自己的肉體去往演藝界上層爬,而是一種渴望幸福、親情與愛情,獨立自強的普普通通的小丫頭,令我十分愛憐!
莫非是我有點心花花?或者真的喜歡上了楠葉子?可每次一看見楠葉子,內心就有一種莫名的親切。從她說話的腔調、走路的姿勢以及舉手投足之間,我總能感受到楠葉子很像自己身邊的某個人。說是中瑞混血兒,但中國味兒完全蓋住了瑞典的北歐風格。楠葉子說她父親是商人,母親是醫生,還有一個哥哥在東海岸一所大學教書。這樣一個家庭的4個成員,有各自不同的職業,也算是書香門第了,難怪楠葉子如此有涵養。
一天,我帶楠葉子去海邊散步,遠離市區的煩雜,感受海風的涼爽。楠葉子一身白底粉紅碎花旗袍,頗有中國風,說是要讓自己看上去成熟一些,不要再像原來那樣,總是穿時髦亮麗的少女裝,小丫頭似的。
“K大哥,我們今天去中國戲院看戲好不好?”楠葉子給我圍上她自己親手編織的圍巾,拉住我的胳膊。
“嗯,好主意!前幾天都是歌劇電影,應該換換花樣了。”
“怎麽啦?K大哥,這麽快就煩我啦?”
“不是這個意思,我來洛杉磯也有多年,很少去感受中國文化了。”
“那好啊!走!”
“K大哥,您重慶老家還有親戚嗎?”
“有啊,妹妹一家去年來過一次的。你經常回西雅圖?”
“每個暑假都回去。”
“你家裏除了你和你爸,還有誰有中國血統?”
“嗯,還有我爺爺、我太爺。”
“哦?那你太爺的老家哪裏?”
“上海啊!”
“上海?能不能告訴我,他是哪一年從上海來美國的?”
“K大哥,您為什麽要問這麽詳細?還查我的祖籍啊?”
“嗯~這樣的,我在上海呆過很多年,在上海也有很多親戚。”
“是嗎?這麽說,我們倆還有可能是親戚哦?”
“嗯,很有可能!一萬年前,大家都是一家人!”
“還茹毛嗜血呢!”
“嗬嗬!”
我拿出一張民國時期的家庭合影照片,想試探一下這位中瑞混血兒。
“咦,K大哥,你怎麽把我的寶貝照片拿出來了?我可是不給一般人看的!”楠葉子小心接過照片,正麵反麵看了又看,又瞪大眼睛看著我:“這張照片不是我的那張,反麵寫的字不一樣!”
“那你想知道什麽?”聽到楠葉子的這番回答,我開始心中有譜了,莫非楠葉子真的就是自己的親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楠葉子眼眶裏滿是淚水,右手捂住自己的臉,轉身走下木板階梯,向沙灘走去。她回頭的那一霎那,我猛然發現了小妹玉兒的影子……記得1942年春,我第一次去重慶王府,在閣樓走廊裏遇到的那位仙女,舉手投足之間,就是眼前這般模樣!難道她――楠葉子,就是曾經在文革遊行中失散的侄女芬芬的後人?!
突然,楠葉子對我大聲吼叫:“你,你,為什麽要撕碎我的美好夢境?!為什麽不讓我繼續?!為什麽?為-什-麽-呀?!”兩隻小拳頭同時向我砸來,我隻有承受的份兒。楠葉子一陣大哭,倒在我懷裏……
很久很久,我感覺手臂有些酸疼了,才想起來口渴了,肚子也餓了。我把楠葉子扶起來,幫她捋好蓬亂的長發。
“楠葉子,我真不知道我們會是親戚!我隻是……”
“停!在正式確認我們是親戚之前,我要親你一下!”
“不行!絕對不……”
……
一周以後,我帶著楠葉子,還有惠子和曉菁回到舊金山龍府。接著,楠葉子的爸爸(Danrtsey)媽媽(Ada)和爺爺奶奶從西雅圖趕來了,哥哥(Garrett)也從邁阿密飛來了。龍府這邊一個也不缺,還加上Anja、Lisa和阿建,人人都有那份急切的心情,希望早點了解家人的近況以及當初分別的情況。
一個大家族的團聚,開始的時候就隻有高興,不知道說些什麽好。那個晚上,大家聚在客廳,楠葉子的爺爺拿出一枚銀鎖。我和小羽一看就明白了,這是1943年我和小羽送給小妹剛出世的女兒芬芬的見麵禮!小羽看了看背麵,上麵正是刻著“大雪芬芬1943”!
接著,老人講述了他奶奶(即芬芬)逃出上海定居美國的經曆。
原來,早在1967年春夏,上海派係鬥爭很激烈,芬芬當時才24歲,搞不清政治方向,被一群紅衛兵拉去搞遊行,開批鬥會。在一次派係鬥爭中,芬芬被人打暈,好在被當時在場的一位來自美國民間的私人記者相救。這位美國記者叫Allen,他冒著生命危險救出芬芬之後,又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帶著芬芬,輾轉香港到了美國。1970年6月,Allen和芬芬結婚,並定居西雅圖。
“芬芬的大哥,也就是盛兒回憶說,1967年春夏,上海很亂。當時派仗打得很厲害,文革內戰愈演愈烈。他自己和芬芬並不在同一個紅衛兵縱隊裏,他在第8縱隊,而芬芬在第15縱隊。”我想知道更多的信息,給老人提供了一些回憶片段。
“我雖然老了,但記憶力還是可以的。Allen在回憶錄中提過當時的背景。”老人又拿出《上海回憶錄》給我們看。我找到其中最關鍵的一段文字:
1967年1月5日,張春橋、姚文元從北京到上海夥同王洪文等策劃奪權。他們相繼奪了《文匯報》社、《解放日報》社的權,並策劃以王洪文為首的上海造反派組織召開“打倒市委大會”,篡奪了上海市的黨政大權,刮起了所謂“一月革命”的風暴。1月28日,上海發生了震動全市、全國,驚動毛澤東的“1·28”首次炮打張春橋事件。2月5日,上海人民公社宣告成立,後來改名為“上海市革命委員會”。
1967年春夏,上海革委會開始“抓叛徒”。Felice(即芬芬)的爸媽(也就是我的小妹和妹夫),因為被誣告為“裏通外國”,被上海革委會抓去遊街。後來,夫妻兩人和Felice的哥哥(即盛兒)被一起帶走,不知生死。而Felice自己則逃了出來,但卻在回家的路上被一群紅衛兵打暈。
“1967年冬,盛兒殺了那個革委會書記,孤身一人逃往重慶,而小妹和妹夫兩個卻在那個冬季裏去世了……”
“那你們後來找到盛兒了嗎?現在還與盛兒一家有聯係嗎?”
“有啊有啊!好幾個親戚都在我們公司裏呢!”
“那就好那就好!終於可以見麵了!”
“你們在西雅圖的生活呢?是不是很順利?”
Danrtsey(楠葉子的父親)接著開始回憶自己的家庭故事:“簡單點講,1972年3月,Felice生下一個兒子,也就是我爺爺,楠葉子的太爺。我爺爺結婚後,於2008年生下一兒一女。再就是到了2036年春,我終於出現了。”
“哈哈,老爸,你和媽媽的故事,應該最精彩吧?可不要漏掉哦?”
“楠葉子,既然你都知道,那就你說!”我迫不及待。
“嗯,好!有一年暑假,我爸與同學一起去瑞典旅遊,在斯德哥爾摩(Stockholm)的一個地鐵站問路,遇到了我媽。當時我爸就被我媽勾引住了,然後就把我媽拐騙到了西雅圖。對吧?爸媽?”
“瘋丫頭!盡胡說!”
“嗬嗬!”
……
親人團聚,自然有說不完的話。Danrtsey一家離開時,幹脆就把楠葉子托付給我們照顧了:“Kyle,既然惠子和楠葉子都有相同的愛好,你們公司又有這個投資,我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呢?”
“那當然,這也是我的責任!”
“Danrtsey,我們可以保持密切聯係,說不定今後還會合作的。”小羽一說話就開始談生意。
“好啊!生意人就是生意人,親戚也不放過啊!”
“嗬嗬!”
“放心吧!Danrtsey,我現在一個人住,正缺一個同伴呢?”惠子總算有了一個伴,我可以不用每個周末跑來跑去了。
“惠子,你別小看她哦,很調皮的!”楠葉子的母親Ada不是很放心。
“Ada,我們會照顧好楠葉子的。再調皮,也逃不過龍哥的降龍十八掌!”
“嗬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