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日記

在一個地方住久了,就是故鄉。第一個故鄉是中國,第二個故鄉就是美國了。一個是母親,一個是父親。一個是生你的,一個是養你的。飛來飛去都是回去,家就沒有了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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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鄉遇故知

(2008-10-03 14:50:28) 下一個

他鄉遇故知

          彼得比我早三天回到上海。他是“海歸”派的,離開上海十幾年,來美國求學,求生。完成了學業,又開了公司,做過一番小康生意。最近放棄了一切, 回故鄉上海準備開始他的新事業。我則是抽空回上海看望病重的爸爸。不經意的時間湊到一起。
       
專程看爸爸,怕麻煩朋友,就沒有讓人來接機。孤單旅行,飛了十幾個小時,終於踏上了故土浦東國際機場,麵對一排排翹首眺望等待人群、鮮花和寫的大大的名字。好希望有個意外的驚喜,哥又會突然出現在我們的背後。可是除了兩個身強力壯的出租汽車司跟在身後窮追不舍,沒有一雙熟悉的眼睛。拖著我的小黑行囊,獨自的走在故土上,穿過煦煦嚷嚷的人群,心中是一絲外鄉人的孤寂蒼涼。
         
浦東從前是農田河渠,現在已是國際化的都市一角,完全找不到一絲記憶中的故裏。候機大廳裏除了清一色的黑頭發中國人以外,看不出與洛杉磯、丹佛的國際機場有何不同。那條聞名於世的“磁懸浮”先進通道已經關閉,於是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望著匆匆往來的人們,每一個麵孔都似曾相識,卻又陌生,遊蕩在寬敞的機場大廳,茫然不知所向。我在家鄉迷途了,不知怎麽回家。此時有點後悔,為什麽不讓朋友來接呢?親人相聚在機場的感覺是那麽溫情,我又是難得回家,下一個歸日遙遙無期,在國外孤獨,回到家鄉還是孤獨,走在浦東機場,如同踏在巴黎、倫敦一樣的陌生。一個保安人員告訴我可以坐機場巴士去市區,為我指點了一條回家的路。
  我踏上了機場二線開往靜安寺的巴士,又是全新感受。雙人坐位空著一個,就是不肯讓坐,隻好走到了最後一排。身邊一個男孩看到我,極其興奮,好像看到家鄉的人,開口用英語和我聊個不停。他說在洛杉磯機場就看到我了,同機從美國來,他在德州大學就讀,原本要去非洲做義工,不知什麽原因改去了新疆。我真的佩服他的勇敢,不會說中文,就要獨身獨闖天下,非常為他擔心,不斷地關照他旅途要小心。我問他為什麽要去新疆?那裏挺危險呢!他說多了解世界上的苦難,就會更珍惜現在的幸福。這是他此行的目的。我真誠地為他祈禱旅途平安!
  南昌路上爸爸的家,依然兩袖清風,沒有趕上時代的潮流。好好的一棟法式洋樓,被分割成好幾戶人家,
各自為政,廚房廁所小得難以容身,用塑料桶接了一桶水,洗了臉,才感到了饑餓。
  彼得已來過電話,卻沒有留他的下落。我打電話去酒店,說已經搬走。他的房間住著另一個美籍華人郭子。聽說我也是美國回來的,分外親切。邀我過去吃上海夜市的小吃。在上海時間是奢侈品,浪費不得。快快掛了電話,到冰箱找吃的。冰箱裏西瓜、果汁、紅腸、牛奶、餛飩塞的滿滿,那是爸爸指揮的愛。我隨便吃了一點,出門去看上海。
  已是午夜,上海的街頭依然燈火通明,雁蕩路的街邊遮陽傘下,坐著衣著考究,喝咖啡聊天的人們,如同紐約的意大利街。而我要去看誰呢?誰又會在等我呢?華東醫院已經關門,這家鄉是如此陌生。
        
想起了我們西部小城那個黑人朋友亨利,他在波特漫大酒店演奏呢!搭上了出租車去那家上海最豪華的波特漫麗嘉大酒店,看我美國故鄉的朋友。
  波特漫在中蘇友好大廈對麵。這家酒店是《
Travel+leisure》雜誌評出的“全球500最佳酒店和度假村,裏麵的設施、服務、餐廳、樂隊等都是國際一流水平。克林頓總統到上海就是住在波特漫。酒店裏富麗堂皇,有著金錢堆出來的等級感。
  一進去,就聽見了熟悉純正的美國爵士樂,那一定是亨利先生的團隊。麗嘉酒吧在二樓,是上海收藏
雪茄煙和酒類最多的酒吧之一,內部還設有落地煙草真空保濕櫃,配有私人收藏格。酒吧的設計極具現代感:橫梁和櫃台台麵是用厚玻璃包裝,玻璃內含有光導纖維絲,可發出五顏六色的光。廳裏的牆上映著不斷變換的酒店標誌:雄獅像。很象拉斯維加斯的MGM大賭場酒店,這酒店絕對趕上和超過了世界先進水平。
   隔著水晶般透明的大玻璃,看到演奏席上黑黑的亨利先生,他衣冠楚楚抱著他的大提琴坐在正中。左邊是十足西部牛仔鼓手,麵對著一群鍋碗瓢盆似的鼓、釵。他敲著、打著還晃著頭上那頂白色騎手帽。前台有個清瘦高個的吉它手,長得和他的樂器一樣文靜秀氣。右邊的鋼琴家個子不高,黑的皮膚,白的頭發,正好和我相反。他風度翩翩,氣質非凡。這個樂隊比起亨利先生在美國的那一團隊熱鬧多了。
  亨利先生看到了我,眼裏閃著驚喜的目光,一股他鄉遇故知的感動。這是我回家後看到的第一個認識的人。他請我坐到最靠近的沙發上。我向小姐要了一杯鮮榨橙汁,收費是
63元。比起“新天地”裏的冰淇淋來,還算是合理。上次在“新天地”吃冰淇淋,僅乒乓球大小一團,端坐在一個大西餐盤中央,好像鍋蓋上的一個把手。竟標價68元。我幾乎是看著它一點一點的溶化掉,舍不得去碰。
         休息時間到了,亨利先生激動的走來,張開寬大的雙臂給我一個親切的擁抱。
       “我非常非常地高興能見到你,我家鄉的人。”他流露出一種鄉情的盼望。
  “我也很高興在上海,我的家鄉又見到你!”我說。他和我同住加州河濱市,能在上海見麵,實在也是難得,他是在今年二月應邀去上海演奏的。
  亨利先生興奮地向每一個隊友介紹我,說我是他美國的朋友。他說很想跟我一起回河濱小城。他帶我去他的房間看新買的大提琴,屋裏還有一座古箏呢,輕輕一撫,山泉流水般美妙的聲音,就回蕩在這十二層樓的大玻璃窗上。他是鉉樂專家,自然會對這中國古代鉉樂之王愛不釋手。
       
回到家已經是2點鍾。街上仍然有人在從容不迫地行走。上海啊,上海!你真是世紀的不夜城,名不虛傳。
  終於聯絡到了彼得,在美國我們僅是萍水之交,見麵不多,但挺講得來,部分因素是共同來自中國上海。這次偶爾相逢在家鄉,有著雙重“同鄉人”的親切。
  難得在上海相聚,幹脆玩個痛快。先上城隍廟的綠波浪吃了晚餐,又到上海的地標外灘。黃浦江邊上,兩岸聳立的摩天大樓不斷的變換璀燦絢麗的霓虹燈。勝過了紐約的時代廣場。浦江邊上草翠樹青,噴水池裏簇簇奔放的水柱,被南京路上華麗燦爛的彩燈照出了生命。
江麵被折射下來的燈光染得五彩繽紛,不時有觀光遊輪駛過。那遊艇也穿上了彩燈做的霓衫,悠悠蕩蕩充滿節日的氣氛。想起了美國電影「不眠的西雅圖」中,男主角山姆,站在家門前的甲板上望著海上過往的遊輪,思念已故的妻子。景色也是如此優雅的美。此片贏得過奧斯卡最佳畫麵獎。
  我們從浦西逛到浦東,久久不願離去。彼得長得挺高又帥氣,留美多年,有著良好的教養和紳士風度。我們漫步在江邊的林蔭道上,沉醉在微風清波、繁燈高樓交融的美麗畫麵之中,好象一對情侶。這是上海著名的談情說愛的地方,空氣中都充滿了浪漫。
       
我的心在輕輕地說:“上海我愛你!浦東我愛你!天涯海角我為你驕傲!”如果彼得不是彼得,我就投入他的懷抱,嚐試浪漫環境中的幸福感覺。忽然想到童話裏的白馬王子,讓人義無反顧的跟著飛向幸福的天堂。那是因為白馬王子是沒有社會關係的。
         
彼得感慨萬分:“我們能此時此刻相遇在上海,實在是難得,我非常高興能在這異國他鄉見到你。”
  “異國他鄉”?我聽著有點怪,這不是我的祖國嗎?我們同是上海生、上海長的上海人,怎麽是“異國他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仔細看看周圍的人,近在咫尺又相距遙遠。確實感到自己有著外星人的陌生,難怪巴士上的男孩,酒店的郭子,波特漫的亨利見到我都親切得如同“同鄉人”。我們已經熟悉了大洋彼岸的那片土地,在那裏生活、生存,那裏是我們新的家園,他們是我新的同鄉人。
  黃浦江上微風習習,輕輕地掠過我的麵頰,一絲寒意觸動了濃濃的鄉愁。想起了幾年前,我登上了紐約的帝國大廈,望著曼哈頓燈火闌珊,也有過同樣的惆悵。明天我們要分離各奔前程。我們輕輕地擁抱,在這半片薄薄的月亮下,在這熟悉的故土、陌生的異鄉說“拜拜!”。因為我們可能一生永遠也見不了麵。有過“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時”的感歎,也不枉此遇。
  在美國,我們的同鄉是中國人。回中國,我們見到美國人又格外親切,我們的同鄉人變成了白人、黑人、越南人、墨西哥人…。隨著命運飄泊的我們,流逝了根。天南地北終是客。我們的人生就象一列行駛中的列車,一段一段的行駛。每一段都有好朋友與你同行。每一站,都有人上車、下車。有人到站下了車,也許就永遠不再回來,不必太多的遺憾。好好去過每一段,好好珍惜身邊的每一份愛和友情,就會組出一個完美的人生。我們生命的列車將駛向何方?下一段是誰搭上你的車?又有誰要下車,隻有上帝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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