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寫出傳世文字的女子,必定不是尋常人。張愛玲有多不尋常?胡蘭成說:“別人常說學生時代最幸福,也問問愛玲,愛玲卻很不喜學校生活。我又以為童年必要懷念,她亦不懷戀。她不喜她的父母,她一人住在外麵,她有一個弟弟偶來看她,她亦一概無情。”
她的文字驚豔,可是蘇青說:“張愛玲不見人的。”
她的朋友很少,偶爾在家裏見客,也會把自己收拾得格外隆重。她不喜說話,但有著女人對服裝、胭脂香粉的無度嗜好。
她很少買書,就是覺得《浮世繪》好看,朋友送她,她也不要。每次胡蘭成給她送書看,她也是看了當即送還,她從不在家裏堆書。
她對人對物,亦隻是好意,不願用情。
她的內心卻像個甜俗的小孩,喜聞油漆與汽油的味道,喝濃茶,穿桃紅的旗袍會說出:桃紅的顏色聞得見香氣。
與這樣的女子戀愛,怎樣做才能令她歡快?
在愛她的人麵前,她是那麽任性,那麽容易受委屈。那一夜,胡蘭成數落了她待客不周,又提到他正愛慕的一個女子小周。她便生氣又傷心地與他分房睡。早晨,他離去吻別她,她用手勾住他的脖子,哽咽地叫他的名字:蘭成!且淚水漣漣。
她是那麽想一輩子都是他心裏被寵愛的孩子。
這注定是悲哀的。
臨水照花人,這樣香豔又淒然的詞,胡蘭成用來形容張愛玲。可見他對她是用過情的。
他尋著她的文字而來,見到麵,必然是欣喜的。
一個寫作的女子,能懂得她的文字,更容易讓她交付內心。
那年,張愛玲23歲,沒有過愛情,所有的風花雪月都是憑感覺想象而來,她沒有親曆。在認識胡蘭成前,她生活在想象裏。
見到麵,胡蘭成的學識以及閱曆很快讓張愛玲有了遇到對手的感覺,胡蘭成會哄女人,隻幾次見麵,就讓張愛玲煩惱和淒涼。胡蘭成說,一個女人愛上了男人,就會變成這樣。
胡蘭成的到來,打亂了張愛玲的一切。
她亦是不保守的,讓他在家裏隨意進出。那時,胡蘭成有妻室,她也從未想過天長地久。於是,胡蘭成會在他的書中寫:“我已有妻室,她並不在意。再或我有許多女友,乃至挾妓遊玩,她亦不會吃醋。她倒是願意世上的女子都喜歡我。”
也許,最初張愛玲是如此,不在意他身邊的女人。但後來就不是了。
這個改變是從她做了胡蘭成的妻子之後。
此前,她隻是胡蘭成的一個情人,情人對待感情是不同的,她隻要愛,並不期望得到全部。
胡蘭成與張愛玲聊文學,處處能說到她心裏去。這讓她對他說出:“因為懂得,所以慈悲”的話,以為他是把她捧在掌心裏的。
這樣被愛的感覺,張愛玲幾乎不曾有過。
張愛玲自小就沒有得到過愛。孩童時,有個比她長得好的弟弟,她討不得大人的喜歡,她也想被寵愛,但沒有這個條件。父親也不喜歡她,將她毒打幽禁,惟一她想親近的母親也不在身邊。與姑姑相處,也是保留分寸,姑姑對她僅是照顧,從不讀她寫的書,談不上欣賞她。
那時,張愛玲的身邊隻有一個好友炎櫻。炎櫻熱情,為人處世不計較,這樣她們才能成為好友。張愛玲對炎櫻的感情也是任性的,就是炎櫻不能忽視她,隻要對她一點點不好,她就受不了。就說她們在香港讀書,炎櫻回上海,沒叫張愛玲同路,張愛玲就又哭又鬧。其實,她對家並沒有那麽想念,無非是因為炎櫻疏忽了她。
有時想,如果她與炎櫻是異性,也許戀愛一場未嚐不可。可惜她們是同性,隻能按照世俗的標準保持距離。
胡蘭成應該是張愛玲生命裏的另一個炎櫻,但比炎櫻更適合張愛玲。原因不外幾點:一、他是異性,且年長張愛玲十四歲;二、他比炎櫻更有學識及閱曆;三、他是懂得她的。
胡蘭成知道張愛玲需要什麽。在初識的歲月,他盡可能地寵愛著她。她出身貴族,是當紅的作家。這些,他很在意,卻並不膽怯。他閱曆豐富,憑這些去哄她,讓她在他麵前甘願“低到塵埃裏去”。事實上,張愛玲不是在見了胡蘭成幾麵後,便如胡蘭成說的那樣,淒楚煩惱地愛上他。而是,她以為找到了一個對她好,可以讓她索取愛的對象了。
向一個人索取愛,是不會計較他身邊有多少女人的,她更關心的是,他愛不愛她,能不能讓她不寂寞。
他們在一起談詩論賦,纏綿繾綣,在曼妙的文字裏沉醉,不沾塵世煙火,他們更適合的分明是情人關係。如果這種關係持續下去,也許張愛玲不會那麽痛苦,不幸的是,命運給了他們結婚的機會。
離婚對於胡蘭成很突然,那段日子,他雖然對張愛玲很著迷,卻從未想過為她去離婚。
那晚,他離了婚,來見愛玲,在愛玲麵前哭了。看看胡蘭成是啥心態吧,他在心裏也僅把張愛玲當成一個情人而已。當晚,張愛玲對他很冷淡,能不冷淡嗎?他為另一個女人流淚惋惜,把張愛玲放在什麽位置上了?她原本以為,胡蘭成身邊女人再多,也會把她與她們區別開的。可是,並沒有什麽分別。
說胡蘭成不愛張愛玲,也是冤枉他的。都說一個人在生命最危及的時候,心裏想的那個人,便是最重要的。
1944年11月,胡蘭成與張愛玲長期分離,在湖北接編《大楚報》,一次空襲,一片轟炸中,胡蘭成以為自己要死了,萬念俱灰時,他隻喊出兩個字:愛玲!
可見,張愛玲在胡蘭成的心中一度是最重要的,隻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的感情也漸漸落到實處。
他們之間的愛,分明不是夫妻間的。胡蘭成希望張愛玲是才女,也希望她是炊煙裏的女人。但並不擅長燒飯洗衣的張愛玲,顯然給不了胡蘭成家的感覺。
胡蘭成說:“愛玲好像小孩,所以她不喜小孩,小狗小貓她都不近,連對小天使她亦沒有好感。”
男人初次與孩子般的女子相處,是會欣喜地愛著的,但經不起時日,時日長了,無論怎樣有耐心的男人都受不了。
在他們結婚後,胡蘭成也說:“兩個人怎樣做亦不像夫妻的樣子,卻依然一個是金童,一個是玉女。”
張愛玲不會照顧人,對生活上的一些瑣事也不懂,這樣一個臨水照花人根本拴不住胡蘭成濫情的心。
有個片斷可看出胡蘭成對張愛玲的不滿。那是在溫州避難,胡蘭成依然不省心地勾搭上年輕寡婦範秀美。論文化素養,範秀美根本不能與張愛玲相提並論,可胡蘭成怎會看上這樣的女子呢?無非是因為範秀美是居家過日子的人吧!
張愛玲千裏迢迢去溫州尋找胡蘭成,並不知道他又找了女人。在她快到溫州時,覺得溫州城像是含著寶珠在放光,就是因為胡蘭成在溫州。然而,等待她的,卻是三個人相處的尷尬局麵。胡蘭成並不歡迎她來,見麵也很生分,在範秀美沒有來之前,他與張愛玲獨處,胡蘭成忽然腹痛,他沒有告訴愛玲,單等範秀美來了之後,才說痛。張愛玲看著範秀美對胡蘭成的關切問詢,心內一酸,覺得自己反而是外人了。
胡蘭成為何不在張愛玲麵前提呢?也許在潛意識中,張愛玲依然是他心裏的一個孩子,是不會照顧人的孩子,而這種事情,是需要範秀美這樣的俗世女人來做的。男人在軟弱的時候,在需要被寵的時候,隻能把自己交給俗世中的女人,而不是那個臨水照花人。
更不幸的是,張愛玲在這一時的身份是胡蘭成的妻子,她不能再像情人一樣不計較,妻子對感情是有獨占性的,是不許外人來侵犯的。所以,她在給範秀美畫像,畫著畫著仿佛看見的是胡蘭成的眉眼時,她內心無比淒涼。她陷入到23歲見胡蘭成之前的寂寞裏,孤單無依,找不到一根可以救她的稻草。
如果說張愛玲在去溫州之前,還不肯放棄胡蘭成,是因為還心存幻想,覺得胡蘭成還愛著她。那麽在溫州待了二十幾天之後,她徹底明白了,胡蘭成真的不喜歡她了。她不願相信這個結果,在回上海的船上哭泣很久。
這場愛戀耗去了張愛玲心內僅存的一點熱情,她本是尋找寵愛的,最後依然是一場無望地付出。她想不再愛他了,都不能立刻停止腳步,在決定與他分手時,還害怕他處境危難,而給他寄去一大筆錢。
張愛玲珍惜的,不過是胡蘭成的寵愛,當寵愛變成傷害之後,她也隻好萎謝了。
【黃豆兒轉後按語】:讀了特別有感覺。一兩周以前JS寫了篇【生活啊,】順手拿張愛玲做了壞案例議論了番。其實額們對張知道很少,簡單推斷了但也還算靠譜。 JS總是心情冷峻強悍的,想來她一直知道額的這些毛病,這麽多年來,怪罪,不耐,抑製,,,偏偏她殺不掉額。嘿嘿也真夠頭疼~! 其實這樣的甜俗,饑渴於被愛,自戀孤僻卻還不甘寂寞,真的很不好很不好。幸虧有JS撐著大局,平衡著,平安著。額們才好好地生活在人間,自由行走。 讀這篇關於張愛玲的愛情,因為什麽東西碰觸到了額的靈魂一下。 哦,對了,還要對JS保證下:額會努力不再跟你搗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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