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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漂”曾經泛濫一片,無需多看,何況從十幾歲至今,還在“漂”著——“京漂”、“滬漂”、“穗漂”,甚或“水漂”、“夢漂”啊。夢裏不知身是客,醒來更覺漂好玩;因此,對《美漂》,自然也沒多少閱讀期待了。畢竟,書寫異域、海外、移民的,由來已久,也大同小異。
但我還是花了幾個小時讀完了它。記得,那已是淩晨四點,躺了一會,繼續讀它。願因竟然很簡單,它有吸引我讀下去的起承轉合等張弛關目。難道我有“美國夢”嗎?或許有過,卻又斷斷續續。除此外,那麽一本小說何以能讓我有一睹為快的秘訣呢?
評價一部小說的大致路徑,即從自己的初始印象說起,而後再逐漸提升到敘事學層麵。
胡曼荻的語言造詣,還是蠻精深的。因是語言潔癖患者,錯一個字、一個標點,抑或出現病句,也會耿耿於懷,義憤填膺。畢竟小說之類的是語言藝術;不講究的語言和壞作品,出自沒教養的次品人。
《美漂》有古典小說的根蒂做支撐。比如章回體式。盡管並不對仗,抑或簡率,但你能感覺到寫作者反其道而行之的那番苦心。當然,快讀完了,我才留意了某一章的回目,覺得與閱讀進程並無多大關係,但你知道,一本書本然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心靈之作,它要秉持一個“個性”。章回體對稱感十足的回目,即《美漂》的個性標簽,也是本文“有意味的形式”。與小說正文有關即可,與你讀不讀雖關係不大,但它是一個創意。這個創意,讓你油然而生出某種敬意。除了莫言等幾個老作家外,很少再有人會或能願意再這麽做,在一個粗俗或媚俗的時代。得敬佩這樣的寫作者,至少其精神保持著某種與傳統的承繼,這也是一個“全球化”與“本土化”的有意思的話題。在此不贅。
當凝視的目光,從圖標移向本文時,更吸引我的是《美漂》的語體。能扣住主人公的視角,從頭至尾,有張有弛地貫穿下去,本然是一種能事,終究大部頭長篇小說寫作,對於寫作者而言,是一個苦不堪言的勞力勞心活。但是,如果僅僅以單麵視角為主,你會感覺到一棵沒分叉的樹或一條沒分流的路一樣單調,甚或會產生“她”即“我”的單一聲音。這種聲音所形成的小說世界的格局,未免太狹隘了,因此也缺少歧義性、異質性。畢竟小說世界,要給你帶來不一樣的“見解”。而這些“見解”來自於主人公與他者的交流或碰撞。因此,胡曼荻有意讓敘事線頭從主人公身上,轉移一部分筆墨,投放於與之有關係的那幾個身份差不多的“同人”身上。同異之間的訴求,實質也碰撞噴濺出了不一樣的聲音。如此一來,眾聲喧嘩,小說有聲有色,也頗有嘉華年意味。
的確,單一的“她性”視角,寫著寫著,就掉入了浪蕩子、觀光客、嬉皮士或孤獨者之類存在主義話語的陷阱。這一陷阱,不過建基於浪漫主義文學的根源,千變萬化不離其宗,說穿了,不過一個“成長母題”的模板。《美漂》不是。
它是一部文化小說。
文化小說由文化素構成。異質文化素的單一呈現,被胡曼荻有意過濾掉了,因為她不想寫一部讓讀者特別國內“美國夢”(“中國夢”)的,滿足於因對異國情調的大筆觸烹製而產生的“獵奇”,那樣的話,她滿可以加大情色以及賭、毒、暴力等元素的比重成分。話說回來了,這一類小說還需要我們去寫嗎?你隨便穀歌一下即可,用不著小說家去充任這個傳聲筒和播放器。
文化小說的作者視點,其實是有態度的。
《美漂》一書的價值觀,就建立在主人公及其他幾個人的“視界”中。這一世界的呈現,通過諸多心理描寫得以體現。尤為重要的在於這些心理描寫,其實是帶有各種問號的。你隨便打開一章,即能看到這些忐忑的、好奇的、迷惘的、羞澀的、惶遽的疑問,既充任了與隱含讀者的對話功能,又承擔起敘事進程遞進、過渡的結構功能,更引發了“我們”共鳴之餘的爭議效果。
它們以未完成的進行時態,構築了小說世界勘探存在的精神倫理。疑問即通往真理之途。文化小說所要完成的真理探討,即在於主人公與周遭世界進行對話時,因主體互換的“跨語際實踐”而產生的迷思。這些迷思,從形而下逐漸步入了形而上學層,以至於讓你產生了對自我選擇與生活方式的理性思考。 因此,在結尾坍塌一地的“911”廢墟上,《美漂》也完成了一次對“夢”的累積型強力爆破,其實它也是對人性的警世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