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
“沈哥咱這是去哪兒?”
“年京家。”
“啊!去他那兒?你不是說他是點子(線人)嗎!”
“點子最怕什麽呀?”
“最怕---最怕人家知道後在流氓圈裏混不下去---最怕人家報複。哦,我知道了,今兒咱是收拾丫的去。太棒了,到那兒你瞧我的,保證幹淨利落。”虎子來了精神,那胸一挺更顯著高了。一對小眼中立馬布滿了殺氣,下嘴唇使勁向下翻著,發出了他施暴前習慣性地嘿嘿幹笑。
我需要的就是他這股殺氣,足以讓那些利用流氓的蠢行大發利市的奸佞小人膽顫心寒、魂飛魄散。
“今天去不是非做他不可,看他的表現。總之,我不宣判他死刑你不可動手,聽見沒有?”
“放心吧沈哥,我虎子就聽你的。”
開門的是年京的老婆湯露,一個有膽識的女人,她看到我隻是在眼中閃過一驚,馬上就微笑道:“喲,你怎麽來了,快快裏邊請。”
我用食指放在嘴上輕聲噓後說:“有別人嗎?”
“沒有,真巧。就這會兒沒來人,年京一個人在。”這話說的多聰明,她雖不知我們來幹嘛,但知道這會兒和我們接觸沒好處,便強調了“真巧”,暗示著“不巧”。
我向裏邊走去,她再讓虎子時見虎子站在門那兒不動便明白了虎子的用意,轉身跟在我後邊進了年京那屋。
年京正在過癮,剛冒過一泡眯著眼倒在沙發裏飄著。聽見腳步聲眼都沒睜有氣無力地擠出了一聲:“來啦。”
湯露剛要搖年京肩膀我一搖頭止住了她,在年京對麵的沙發坐了下來。虎子將門鎖好到衛生間及各屋看了一圈的確沒人便背著兩手站在了我的身後。
“怎不說話呀?”年京緩過點勁來問道。湯露急忙喊道:“你看看誰來啦!”
仰臉躺在沙發背上的年京慢慢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虎子,他使勁揉了一下眼睛驚道:“虎子------”
“別看我,和我沈哥說話。”虎子從牙縫裏擠出的字把年京僵硬的脖子扭動了。
此刻他像抽足了白粉精神得過了頭,他直起身子看到了我,強穩住聲音道:“老---沈哥,你怎麽來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兒有事相求,不知你能不能幫上?”
“那還用說,什麽事你說。湯露快沏茶。”
虎子伸手攔住了向外走去的湯露,湯露把眼看向了我。我衝湯露微微一笑說:“不麻煩了,我還有事,說完這事就得走。”
“湯露,你坐下。”看著虎子一臉的殺氣,年京忙讓湯露坐了下來。轉臉問我:“沈哥你說什麽事?”
“你給小鄧打個電話,現在就打。”
“哪能啊,我怎麽會告訴小鄧你在這兒呢。”
“你用免提和他說話,我想知道點情況,你就隨便和他聊,問他這兩天忙什麽呢?”
年京狐疑地撥通了小鄧的電話,隻聽小鄧喊道:“喂喂,哪位?說話呀!”
年京努力定了定神,腦子中迅速地轉著彎子。哦,他想到了,肯定是他們又惹事了。他慢悠悠地說:“鄧兒,幹嘛那麽急呀,是不是又有什麽大案子啦?”
“噢,年京呀?我這兒正審著一個人,要說案子也不算大,可這做案人的同夥你猜是誰?”
“誰?”
“和老沈一塊兒的虎子。這他媽虎子不愧是殺手,開了兩槍趁弟兄們趴在地上時跑了,我懷疑老沈和他們在一起。”
“審那個抓住的呀?”
“你稍等一下啊,這屋太亂我換個電話給你打過去。”
年京掛上了電話,看著我說:“是不是這事,讓我幫你撈他?我一定將他的處理托到最輕。”
“這事不那麽容易,不光是托兒的事,還得有田剛的口供配合。你看能不能安排我在電話裏和田剛說兩句。”
“我試試。你放心我會------”
電話鈴響年京按了免提。
“從逮著丫的到現在審了六個小時,都給丫打成屄形了他他媽連自己名字都沒說,來個死魚不張嘴。我就納悶了,怎麽和老沈一塊混的個個都是鋼骨叉(硬漢)?那高飛到現在都把事攬在自己一人身上。我聽法警說開庭時在警車上高飛還對老沈老婆說‘嫂子,你好好活著,準有見著我沈哥的那天。到那會兒告訴我大哥,我高飛下輩子還跟著沈哥幹’。跟他媽‘紅岩’裏的許雲峰似的,比共產黨還共產黨。”
聽了小鄧的話我眼淚一下就湧了出來,如今的共產黨員怎麽能和高飛比,喊得口號越響亮的在生死關頭越是怵屄(膽小鬼),誰還能再找出一個李大釗、劉胡蘭、王二小、許雲峰、江姐、董存瑞、黃繼光、焦裕祿、雷鋒、麥賢德式的共產黨員?有哪一個麵對死亡能喊出我下輩子還做共產黨?
信仰能救人也能害人。高飛是可恨可悲可憐,因為他是流氓。可在他可憐的信奉中他選擇的是忠誠。盡管他沒能找到一條正確的人生旅途,過早地無謂地失去了每人僅有的一次生命,總比那些利用信念來為自己的私利服務的人坦誠得多。他也沒被那發黴了的口號所迷惑去做他們的走狗,他做了這個可悲時代的犧牲品,這是每個中國人都脫離不開的。隻不過層次、道路、名義不同。他雖難稱大義凜然,卻也為義超然了。可貴的是在這個沒有自己的國度裏他堅守著自己。
“小鄧,這事你估計會怎麽處理?”年京問道。
“按現在來說肯定得等虎子歸案,押著唄。”
“要是想幫他走個托能托到什麽程度?”
“這還真不好辦,關鍵是他牽連著和老沈一塊的虎子,他還是帶著把槍被抓的。怎麽,這麽快就有人托你啦?”
“嗯,不過我還沒定。你能不能讓他和我在電話裏說兩句?”
“我想想辦法。哎,你先掛了等著。弟兄們都沒吃飯呢,我打發他們吃飯去,正好在他沒轉提審前,你和他說說。”
年京掛上電話對我說:“沈哥,你真是玩主。你手下的就連公安局的都佩服。我看小鄧願幫這個忙,隻要他們敢幫就一定幫得上。什麽法律社稷呀?就連副市長王寶森的死因都說不查就不查了。”
電話又響起,傳來小鄧的聲音:“年京,最多半個小時啊。快點兒,不行我以後再安排。”
“田剛,田剛,聽出我是誰了嗎?你不要說話,就聽我說。你隻說行好,或不行不好就可以了。”
田剛在昏昏沉沉中聽出了是我,他萬分驚訝地睜開了烏腫的雙眼,張開被鮮血粘住的嘴剛要叫我,馬上改了口:“唔---好。”
“田剛你仔細聽好了,一定按我說的去做。你是外地來打工的,今天早上在勞工市場有個人問了你姓名後,說要給你個工做,一天就給二百塊,但必須按他的要求做,做得好還可以加錢。說還要請一個人,不想讓那人知道是倆人幹,就讓你在他身後十米左右跟著走,帶你到了勁鬆小區時等在樓下。一會兒出來一個人,他摟著那人在前邊走,你繼續跟在了後邊。到了一個樓的地下室後,那人突然拔出了手槍,扔給你一根繩子逼著你將另一人捆上。其間你聽到被捆的人叫拿槍的人虎子,還說欠他的錢馬上還一半二十五萬。可那個叫虎子的人非要他全部還清,這樣那人就給一個人打電話叫接電話的人送二十五萬塊錢來。這時你明白了叫虎子的人是在向那被捆的人要債,覺得幫幫也沒什麽。隻是五十萬隻給你兩百太少了。當那送錢的人到了的電話來了後,叫虎子的人讓你取去,你說萬一他們人多打我一頓怎麽辦?那個叫虎子的給了你一把槍,說有人打你你一掏槍他們就嚇跑了。而且說他就在你身後跟著你,不用怕。你說這麽危險給這麽點兒錢不幹,虎子先是拿槍逼著你,後又答應再給你五千塊,你才去了。聽清楚沒有?要不要我再說一邊?”
“不用了。”
“那好,記住了口供不能變。隻有這樣才能救你,我會幫你走托兒。另外無論怎麽處理到了什麽地方,也不要相信任何人。你沒進去過,圈兒裏有的人會為自己出賣任何人。隻有你自己的嘴能害了你,你不胡說誰也沒辦法害你。你老婆那裏我會想辦法聯係她。好,就這樣,記住我的話,保重!”
我衝年京努努嘴年京對著電話說道:“鄧兒,先這樣,晚上你到我這兒來一趟再當麵說。再見!”
我拿出軍軍給我的三萬塊錢放到桌上說:“我知道這點兒錢太少了,可我現在隻有這麽多,你多擔待擔待,看著辦吧。”
“沈哥你不能餓著肚子在外邊飄著吧!”虎子伸手按住這錢又對年京說:“我知道你有辦法撈田剛,這錢你要嗎?”
“不,我怎麽能要這錢。我年京再貪財,也不能在這種時候讓沈哥受癟呀。拿走拿走,用多少我會墊上的。”
年京是無論如何不敢收這錢的。他有他的想法:不說他收了這錢虎子會怎麽著,就單說這點錢遠不夠辦這事時打點的,辦成了還落一個收錢了。辦不成那麻煩就大了,光虎子這兒就過不去。倒不如一分不要,做個徹底的人情。真沒辦成也說不出他什麽來,他完全是出於幫忙。
我明白這其中的奧妙,這錢一定要讓他收下,這樣他就不得不盡百分之百的力量,盡多大力量在結果上可就差著很大勁了。
“虎子,你別說話。”我喝開了虎子,又對年京說:“年京,這錢你一定得收下,不然我死了都不踏實。我的弟兄為了我連命都不要,我還在乎餓著嗎?你就讓我心裏能有點兒安慰,把這錢用上。隻要我不死,其餘的有朝一日我會還給你的。再見!”
我沒讓年京送。一出門我對虎子說:“走小路穿到郵電學院去打車。快走。”
看我走得那麽急,虎子緊跟著我說:“你還怕年京點咱們,我做了丫挺的。”
“年京那麽聰明不會做這種傻事的。他點人都是在當事者想不到是他時他才點的。倒是小鄧,萬一剛才他在分機上偷聽他會馬上趕到。”
“那他就不怕你將來兜他的老底兒?”
“關鍵就在這兒呢。他權衡利弊當然還是升官發財占第一,隻有升了官他才更發財。他抓到我們得到的好處比幫田剛從輕處理得到的利益大得多,可他抓不著我們就必然會辦這事兒。因為辦了這事兒他得到的好處又比處理田剛所得到的實惠的多。在田剛沒轉提審之前他辦這事很容易,要是轉到了提審那兒他隻能見機行事了。到那會兒他不但要把好處分一半給別人,還在同行手裏留下了小辮子,權衡利弊很可能就不掙這錢了。要不我幹嘛這麽快就找年京呢?也該著田剛不該死,正好落在小鄧的手裏,這可是天意,是我沒想到的。”
“ 沉哥,我真服你了。什麽事都辦得這麽周密,有條有理,恰到好處。該冒險時毫不猶豫,該謹慎時處處留意,不愧為老玩主。就拿你幫田剛說的那套話來說,我要是警察也不相信,可不信又沒轍。”
“ 咳,這都是公安局教給我的。在這個大學裏畢業的人再不懂怎麽對付他們就白上了。虎子,記住,再不能胡來了。錢的問題我能解決,你不用想。你要想讓高飛多活兩天,讓田剛從輕處理,就別再自作主張惹事了,聽見沒有?”
“ 沉哥,我知道是我惹的麻煩。可是我看你整天為咱們怎麽活著的事著急------”
“ 過去的就甭提了,以後知道就行了。”
“ 今晚咱在哪兒刷(過夜)?”
是啊,今晚到哪兒去呢?我想了想,決定去宋微微那裏。便帶著虎子從學院路向東後右轉又走回了小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