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連著幾天都在小胖這裏度過的,直到春節前一天瑞雲回來了,我大姐一家也在同一天到了北京住在我這兒,我才回了家。
春節全家都到齊了,沒有了老母親的家人團聚,像是車軲轆沒了軸心,轉不起來了。兄弟姐妹間隻是相互客氣,失去了過去那自然的親熱感。
初二晚上我們哥四個去卡拉OK,還算是較隨便歡愉的一晚。我心裏一直憋著三姐所說我不是沈家人的問題,不能盡興地玩樂。全家都在我便沒有問,大過節的,不能掃大家的興。再說三姐說這事媽媽隻和她一人說了,我沒必要讓大家全知道,尤其是當著弟弟的麵。
坐在包間裏,我沒唱,隻是和陪酒的小姐喝著酒。我想起別人曾說我和小沉倆人在兄弟姐妹中長得最像,尤其是說話,有時連我媽都分辨不出。我又拿七哥,老抗和我比,也覺得有許多相像的地。我偷偷問我右手的陪酒小姐,我們哥四個是什麽關係,那小姐說:“朋友唄,要不就是生意關係。一看你們就是大老板,邊玩邊談生意呢。”
我又問左手小姐,她看看我又看看他們仨說:“我說錯了你別生氣啊,這是你仨哥哥。”
我哈哈大笑起來,說:“有眼力!沒完全對,那我也高興。給,這是你的。”
看我塞給她一百元,右手那小姐往我腿上一坐說:“老板,我呢?”
我拉她站起推著她向門外走去,到了門口她剛要發嗲,我說:“去跟你們媽咪說給我換一個人來。”
“老板,我怎麽啦?我長得沒她們好看嗎?” 她困惑地問。我往外一推她說:“以後你別用屁股說話就好了。”
從歌廳出來後老抗說送我回家,他是家裏這哥幾個當中我最為敬佩信服的人。我終於憋不住問道:“老抗,我不是咱家人吧?”
他打開車門頭也沒回地說:“你喝多了?”
“是三姐說媽在臨死前和她說的。”我沒上車,我不想讓他司機聽到。他拉著車門的手放了下來,詫異地說:“怎麽可能,她怎麽說的?”
我將她的話學了一遍,老抗聽後氣憤道:“如果她不是神經病的話就是別有用心。我不管她為什麽這麽說,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這是不可能的。”
“我也不相信,隻不過心裏一直很別扭。跟你證實一下可能就不會想這事了。你先走吧,我自己溜達溜達。”
沿著東單大街,我一路向西漫步而去,我肯定了這事不是真的,可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三姐為什麽要編造這麽一個故事……
老靳自公司開業以來天天早到晚歸,除了在吃飯時偶爾的開句玩笑外絕大部分時間就是抱本金庸的小說看。從不多說,生意上的事更是不插一語。他是有心人,在暗暗地觀察聽取著一切,摸索著生意場上的規律。其間也有不少的人來找他,都是圈裏回來的這幫人,但他總是和他們到外邊去聊,嚴格信守著當初做出的承諾。這使我逐漸地感到他還是可交的哥們,我們的關係也越走越近了。
關於錢我曾說每月給他五千,他笑著搖搖頭說:“這公司剛成立,我又不會做什麽,以後再說吧。”
這反而使我更想給他錢,便時常地塞給他幾千。尤其想起甄菲菲那小樓的事,我就覺得有點虧心。可又一想甄菲菲當初為避免麻煩對我提出的要求,幾次想和他講都沒說出口,但我暗自決定給他買一套一居室的住房,因為我知道他還和他媽住在一起,他媽住在右安門那邊,每天到這裏很遠。
老靳向我推薦了一個人,叫於路,是個高高大大很黑的三十來歲的人,開出租車的。他說以前在南城八曾的公司做過,對搞拆遷很有一套。同時他還開個出租車,每月自己交縫錢,在這就是做成一樁拿一樁的錢,公司不是多輛車更方便嘛。我看這人挺憨厚,又肯幹,腿勤嘴勤是個跑散房的料,就留下了他。他和老靳是鄰居,這樣老靳上公司來也方便了。後來知道袁工也住在右安門一帶他們便每天一起來了,我一看既然這樣幹脆把這車算公司包的,便和三秋商量後決定由公司出這車縫錢。
袁工情緒更高了,對公司的事十分熱心負責,充分運用了他的專業知識,發揮著他的工作能力。
這天袁工一來就對我說:“院子的事談成了, 一會他們來交錢,按四千一平米談的,六百五十七點五平米共計二百六十三萬成交。要求我們給蓋個小樓,要不是他們堅持非要先看看這小樓的設計圖,前天就能來交錢了。西城房管局你有熟人兒嗎?這蓋樓得經他們允許才行呀。”
“我沒熟人,可以試試,等我有把握時再告訴您。”不知為什麽我一聽他說西城房管局,立馬想起了那次過戶時偶遇的莊姐,她可能是西城房管局的頭頭,最起碼是管事的人。這大姐可能和我有緣,不然她怎麽一句話就幫了我呢?明兒抽個時間找她去。想到這兒,我又對袁工說:“待會兒他們交了錢我就把您的提成給您,十八萬。您是不是要現金呀?”
“十八萬?這麽多?”袁公有點不敢相信,我笑著說:“我這是將成本和接手公司及近來的一切開銷基本都刨去後純利的百分之十,如果要是單獨核算這一樁生意,您提的比這還要多呢。”
“我的天呀,你買這院子才花了幾個錢啊?”袁工驚訝地喊道。我對他笑笑一擠眼說:“這得保密,反正您隻要是按著四千以上一平米賣,就有賺。至於建築翻蓋最好您找包工隊包出去,有那工夫您再去賣院子,錢來得又快又多。目前這是利潤最大的房地產買賣,等過一段都來炒院子,價就起來了。到那會兒倒可能是翻蓋建築賺錢了,那才是您施展專業的好機會。”
“小沈,我明白了。怪不得你讓我分兩步做,這第二步是費時費力又費事,麻煩多了,可能賺你這利潤的四分之一就不錯。我說你怎麽剛在尤勇那兒幾天就自立門戶了,服了,我真服你們現在的年輕人了。”
“您別這麽說,將來真搞大了還得靠您這樣的專業人才。不過我敢保證讓您成為北京這些退休的老建築工程師中第一個有自己車的主。”
“嘿,我連想都沒想過。我要是能出門就坐自己的小車那可是祖上有德了。連我老婆都得為你燒高香,保佑咱公司生意興隆,財源茂盛。”
“袁工,外邊有人找您。”小顧進來叫袁工。袁工高興地對我說:“交錢的來了。”
這段一忙把去方總那兒的事耽擱了幾天。三秋有條不紊地實施著每一個步驟,他不但給院內的住戶找好了房,還把金生轉給我們那院的最後那戶給搬走了。
這天他對我說:“你該去沙洛院子買主那兒收錢去了,你跟他講咱都搬第二家了。”
第二天我叫小吳早點來接我,不到九點就到了昆侖大廈。方總還沒來,便坐在他會客室等待。電話響,一接是柳燕。她說:“我現在在你辦公室,你在哪兒?”
“昆侖飯店。”
“大概什麽時回來?我可以一會兒再來,今兒我休息,沒事。”
“十一點半前能回去,要不你十二點在順風等我,在那兒吃飯。”
“我想利用這會的時間去地安門辦事,怕十二點趕不到,要不再晚點?”
“這樣,你辦完事別動,就在鼓樓那城樓下等我,我去接你。——好,我要見的人來了。——就這樣,待會見。”
“你好,方總。”看到方總來了,我趕快迎了上去。他見到我似乎有點吃驚,慌亂地說:“怎麽,你們……你們已經開始搬遷了嗎?”
“不是開始,而是已搬第二家了。今天我是按照我們的合同來收那百分之七十的款。”我不知他為什麽顯得有點六神無主,便逐字逐句地說。
“沈經理,我不知道——不,不——我沒想到你們動作這麽快,你能不能延緩一下時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想他肯定是有問題了,又一想他這麽大公司不會拿不出這點錢吧?
“我的意思是您能不能過一兩個星期聽我電話再來拿錢?”
“方總,我們要嚴格執行合同的。再說做生意講的是信譽,您這樣做不是沒有履行我們的協議嗎?我不會任您出爾反爾的,隻能按照合同執行罰款的那條協定。”我把住原則,不讓他有空可鑽。
“就是按照合同也是說的三天之內啊?”
“這我知道,不過聽您這口氣,我覺得就是三天後我再來,恐怕您還是不會交這筆款項的。我看不如這樣,您和我開誠布公地講,到底是什麽原因使得您不能執行合同,早說出來我們倒好商議。要真是下回來您依舊不能交款的話,我是不會和您留商量的餘地的。”
“是的——那……那我就向您說個實情吧。”他把我帶到他的辦公室關好門說:“本來這院子不是我自己要,是我國外的朋友委托我的。結果他昨天在電話裏和我說不要了,還讓我把當初放我這裏的五十萬退回去。我當時就把我們的合同傳真給他,和他講這已不可能了。他倒是挺知趣,說這五十萬他不要了。可我對他講不是你不要就行了,我本來是幫你的忙,可現在不但得不到任何報酬還要搭上十萬,他卻說搭與不搭是你的事,我五十萬都不要了你還想讓我怎麽樣?啪,他把電話掛了。我這兩天在想怎樣能轉手給他人,所以想請你寬限些天。”
看他的樣子不像是說瞎話,否則他根本沒必要說那人已給了他五十萬。我倒是不擔心這院子賣不出去,也不想讓他賠上十萬,可又不能放著這幹賺的好機會不賺。夜長夢多,他要是真轉出去了我不是到手白來的錢就飛了嘛。我對他說:“我明白了,你是不想賠錢,不過我就是再過三天來你也不會轉得出手。我看這樣吧,我也不用再來第二趟了。你現在就此了斷咱們的協議,我也不用你再賠上十萬,你隻要把你收到的五十萬全部拿出來就可以了。”
“可按協議是有三天時間的呀?”看來他想不但不賠還要賺點,因為他隻要原價轉出就進手五十萬。我冷笑一聲站起說:“看來您還是能嚴格執行合同的。那好吧,我三天以後來,不過那就不是三十萬了,是四十萬,加上您付過的定金正好是我們有關罰款那條所定的百分之三十。再見!”
“哎,沈先生,沈經理,您不要著急嘛!您坐一下聽我說完。”他起身拉住我說:“我現在就給您開一張三十萬的支票,結束我們之間的合同好嗎?”
“我本意就是這個意思,我明知道三天後你轉不出手,我來一趟就多十萬塊。可還是給了你這個機會,你卻還想賺點,看來生意場上的人是不能有善心的。”
“是我太貪,是我太貪,您就不要計較了。請稍坐,我馬上開一張三十萬的支票。”
拿著三十萬的支票我回到車上,一看時間還早就對小吳說:“回公司。”
快到三環馬甸出口時,愜意地坐在後座上遐想的我被電話鈴聲驚起。
“喂,哪位?”
“沈先生嗎?我是郎國卿,你好。”
“噢,郎總,您好您好。您這麽忙還想到我,謝謝。有什麽事嗎?”
“你現在在哪裏?”
“在北三環。”
“北三環……那方便到中關村來一趟?”
“沒問題,中關村哪兒?”
“嗯……這樣吧,我在人民大學門口等你。”
“好,十分鍾見。”
本來要下橋的小吳聽到我的電話又並回左線,加快了速度。
到了人大東門,隻見郎國卿正站在那裏張望。我下車叫道:“郎總,我們是不是到前邊烤鴨店去坐一下?邊吃邊聊。”
“不客氣,我隻簡單說兩句,我還要趕回公司去。”他有些匆忙地說,我隻好聽便。因為我看到他的車後邊還停著一輛白色的奔馳SE500,心想他可能有事。
“是這樣,我想買個四合院,就來麻煩你了。”他笑著說。我忙說:“您太客氣了,我得謝謝您呀,這麽照顧我的生意。”
“我因為事情太多,沒有時間去看,所以今天帶我女兒來和你認識一下,以後就讓她跟你聯係,好嗎?”
“好的,您這麽信得過我,我一定會幫你買一個稱心如意的院子。”
“太好了,我第一次見你時就看好你是個值得信賴的人。”他說著向那白色的車裏招招手喊道:“蕾蕾,來!我給你介紹一下。”
白色的車門徐徐打開,一個穿著華麗時髦的女人款款而來,看上去二十五六歲,一頭烏發,皮膚微黑光亮。瓜子臉上一對眉目傳情的杏眼,細彎的眉毛漆黑漆黑的,小巧挺拔的鼻子顯出幾分高傲,緊繃的小嘴似乎說出她的任性刁蠻,薄薄的嘴唇唇線清晰有致,十分嬌媚。
一件灰鼠皮大衣敞襟穿在她瘦挑的身上,內著一件黑色寬鬆高領套頭羊絨衫,深石墨藍的名牌牛仔褲襯托出她婀娜多姿的纖纖柳腰,褲腿插進一雙黑色高筒軟靴內。
這是一顆黑珍珠,帶刺兒的玫瑰。
“這是沈先生,這是我的寶貝女兒蕾蕾,郎蕾。”郎總介紹時充滿著驕傲溺愛,看得出她是在她爸爸的嬌寵中長大的。
怎麽,又一個郎蕾?這名字很好聽嗎?
“你好,沈先生。”她落落大方地伸出手來,我輕握她的手說:“你好,郎小姐。”
“那你們談吧,我先走了,再見。”郎總回到車裏匆忙離去,看到爸爸走了,郎蕾輕聲對我說:“我們去哪裏談?”
我一看表已十一點三十五便說:“真對不起,你來得太突然了,我十二點有約。要不你到我公司,我叫公司的人先帶你去看幾個院子熟悉一下,我大概三點左右回公司我們再具體談談好嗎?”
“沒關係,今天我們隻是認識一下,買院子的事可以過兩天再談,這是我的名片,希望沈先生今後多多關照。”
“那不好意思了,這是我的名片,我們改日再見。”我遞給她名片抱歉地說。
“再見!”她開起車後喊道。目送她離去,我才對小吳說:“鼓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