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羊補牢

真實的記載如夢的一生---
正文

紅旗下的小鬼兒(下十一)

(2018-08-29 04:45:25) 下一個

(十一)

從八寶山回到家中之後,心中一直空蕩蕩的。七哥又走了,一個人呆在家裏獨自徘徊。走進媽媽那屋,想起路路每天早上是必到這屋按一下媽媽叫人的按鈴的。如今人去屋空,我默默的將鈴拆掉。

路路在我去新疆時寄放在了宋微微那裏。想起宋微微我不由得有一種難於言喻的滋味。就像吃著一碗倍兒香的紅燒肉時把調味的大料錯挾在了口中,讓它將好端端的味道給攪得美味全無,古怪難咽,欲吐不淨,異味徊旋。

她是屬羊的,一九五五年生人。人說屬羊的命苦,尤其是女人。又說顴骨高的女人容易成寡婦,這兩點她都具備了。“慈禧也屬羊,百隻裏有一好,萬隻裏出奇。我不是普通的羊,至少是百裏那一”。

可她就是不想想“高處不勝寒”。慈禧二十多歲就守寡,為了至高無上的尊威,費盡心機爭奪權勢,嚐盡了人生寂寞孤單。當然她不可能成為慈禧,可她那處心積慮、渴望出人頭地高人一等的心態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欲望可以改變行為舉止,為了她心中的目標她有她一套特製的為人標準。對金錢不能太不開眼,不能讓它牽製,要讓它為我服務。對男人要欲擒故縱,讓他圍著我轉。對生活要隨心所欲,不要為它奔忙。由於前兩個標準的束縛,使她掩埋了真實的情感,抑製了自我,所以在生活中就不可能隨心所欲了。這一生她都沒能找到感覺,一直在自我束縛中煎熬。她從沒愛過,或是說沒嚐到過愛的滋味,這使她認為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愛,那隻是人的幻想,追求。人是不需要人愛的,也不要去愛人,隻有自愛。

認識她是在八零年時,那時自己想練攤。由於自己在剛剛練攤時羞於張口吆喝,便和一個叫胖子的人合夥在北太平莊賣服裝。我負責進貨,胖子在攤上叫賣。

一天中午我和幾個人在北太平莊飯館吃飯,胖子急急忙忙地跑來喊道:“大哥,咱的攤讓人封了,還拿走咱十件毛衣。”

我一聽就急了:“誰?帶我找他去!”

“是工商局一個大高個女的,她說不許在那賣,要罰款。我說沒錢,她就抄走了咱十件毛衣。”

“噢,是不是大眼睛大高個頭發還盤得挺高?她是工商局管理市場的。”和我一起吃飯的王斌問道。胖子說:“對,就是那女的。”

“沒事,我認識她,她叫宋微微。丫他媽在太平莊商場當售貨員時就讓鄧明明給肏大肚子了。整個一爛貨,先吃飯,待會我給你要回來!”王斌滿有把握地說。

 

“王斌,你真是賴蛤蟆打哈欠——口氣不小。我等著你,看你怎麽從我這爛貨手裏把這毛衣拿走!”一個身高有一米七幾的高挑女人站在王斌身後說。她轉身從鄰桌的凳子上拎起一個編織袋朝外走去。

“我肏,我他媽楞沒看見她就在旁邊桌子坐著呢!這下兒崴了。”王斌喪氣地說。

我二話沒說追了出去,大步跨到她身旁說:“對不起,師傅。這毛衣是我的,能不能——”

“甭廢話了,叫他王斌來找我。今兒我看他怎麽拿走。”宋微微怨氣難消地說。

“他說那話都讓你聽見了,他哪兒還敢來呀,王斌隻不過是想顯示他自己吹牛屄呢,你別往心裏去。”

“你什麽時候來這裏練攤的呀,怎沒見過你。”她好像不生氣了。我老老實實地說:“剛來不到一星期,而且我沒站攤,是和我一起的胖子管賣,我隻管進貨。”

“你以前做什麽?”她說話時好像沒表情,讓人難以捉摸。我一時不知怎麽說好:“我……做臨時工。”

“臨時工?一直做臨時工嗎,沒有過正式工作?”她上下地打量著我。我尷尬地說:“是。”

“那這麽說你是從圈兒裏出來的?”看她的口氣沒有歧視或瞧不起的意思我便點了點頭。

“給你,以後有什麽事就來找我,在北太平莊工商裏我說話還是有用的。”她伸手把編織袋遞給了我。

這是我沒想到的,我有點激動地說:“謝謝,你幾點下班?”

“幹嘛?請我吃飯?少來這套,我看你不像王斌那種人才給你的。”她扭頭走了。

從這兒我們便成了朋友,她還去過我家,見過我媽媽。有一次碰到我去接翠民下班她還特意陪我去,看到翠民下班出來還有意地避開,我說沒關係,她卻說萬一引起小洋人誤會不好。看到她這麽會做人,我對她有了信任感,有些事總愛和她說,她也總是能盡力地說出她的看法。她的酒量很驚人,半斤二鍋頭下去一點反應都沒有。我始終把她看成哥們,巾幗英雄。她也從沒在我麵前做出過女人情姿,使我在她麵前從沒有非分之想。

隻是這次從新疆回來後我們倆第一次見麵時在她家吃飯,她叫小保姆出去做什麽事,好像那個小保姆很不樂意,在她摟抱哄慰中勉強去了。我說:“看你倒像保姆了,她怎麽跟主人似的。”

“嗨,小孩,我看她幹淨漂亮所以一直留著她。”她笑笑對我說。

剛喝了二三兩她突然一隻手抱住了我的脖子,將另一隻手伸向了我那兒,急不可奈地抓弄著,這麽多年來我第一次看到她女人的一麵,可她太突然,太火辣,滿帶著侵略性。沒有一絲挑逗,更不懼溫柔,一愣之間她已脫光了衣服。我最怕這樣的女人,可能是小時侯讓章盈把我弄壞了。我不但沒硬反而縮成了小土豆。她情急欲旺,看著我那蔫頭耷腦的小東西,她欲火難耐地將我的手抓過去使勁往她那裏塞著,雙腿緊緊地夾著不停地扭動。我這才知道她也是需要的,但不知是什麽原因我那兒就是不肯幫忙。沒辦法我隻好用手盡力地滿足她。

門突然開了,小保姆屋中一站,毫無羞澀地怒視著我們。宋微微慌亂地穿上衣服,麵帶愧色地將小保姆摟了出去。我納悶地想,這小保姆不但保家務還保著她人,怪不得她像主人似的呢。

她似乎又是我的福星。這次去新疆前我把路路送她那時,她就叮囑我說:“你去新疆千萬小心,最好不去,去了也要快去快回,別在那多呆,我會幫你燒香的。”

她信佛,果然在她的高香中我平安回來了。我還回想起,八三年在廣州照了死刑像後,我用手紙寫了一封信,托一個誤抓進來的河南人帶出去發給她。我本是想寫給翠民的,可又怕這信落在公安局手裏,給他們提供了翠民這條線索,所以寫給了她。其中我沒提一句翠民,但我知道憑著她的聰明她會轉告翠民的。這封信發出後我被接回了北京,避開了廣州的死刑。不知這是巧合,還是冥冥中有一根線在牽扯,使她總在有意無意地保佑著我。

我該把露露接回來,同時告訴她我回來了。宋微微近來一直住在她爸爸那裏,小保姆也辭退了。她爸爸家在西郊城區郊區交界的地方,獨門獨院,我打了車來到她家。

剛到她家院門口,路路就躥了出來。它激動得渾身哆嗦著,一蹦老高地舔著我的臉,叼著我的褲腿往屋裏拽。我剛坐下,它就發出吱吱可憐地叫聲使勁回著頭舔自己的屁股。我扒開它的長毛一看,一道大長疤:“怎麽回事,誰打的?”

“誰知道,有一天它跑出去,回來一身的血,肯定是有人想抓它抓不著就打它了。”宋微微氣憤地說。“回來後我天天給它上藥,告訴它別往外跑了,它就是不聽,每天照樣跑出去。它還咬人,專咬人鼻子,把我弟弟鼻子咬了。”

看到宋微微指著鼻子和我說話,路路立刻不向我訴苦了,滋溜一下鑽進了床下。我知道它有這個毛病,隻要一離開我家它就咬人鼻子,讓人家不得以把它送回來。我剛從新疆回來時汪兆彬的弟弟說想把它抱回家玩幾天,剛去三天它就把人家鼻子咬了。

和宋微微聊了會天,她懶散地躺在了床上,我抱起路路說走。她說:“剛來就走,在這兒吃了飯住一宿吧。”

“不了,我家裏沒人,我還要等深圳的長途電話。”我剛出門就聽到她氣急敗壞地喊道:“噢,來這就是接路路來啦?”

我趕忙回到屋裏說:“對不起,我家裏真有深圳的電話等我,下次我一定在這兒多玩兩天。”

“你拿我當什麽啦,就是狗保姆你還得給點錢吧!”她惱羞成怒,那表情我從沒見過。真不知她為什麽發這麽大的火,是邪火,讓我不知所措。

我摸摸兜裏,隻掏出百十來塊,便將手上的一個金鎦子摘下來扔到她身上。那金鎦子從她身上彈到了床上,我抱起路路扭頭走了。

此刻的她在我心目中一落千丈,我們之間從沒提過錢啊。她怎麽會突然如此歇斯底裏呢?想起她那一刻的眼神,哦,我終於明白了。

我把路路接回來了,它從出租車上一跳下來就高興地向家中跑去,進門後直接跑到了媽媽那屋。它在裏邊轉著,聞著,我怎麽叫它也不出來,還吱吱嗚嗚的和我盡力地說著。噢,我忽然明白了,它在找媽媽那叫人的鈴兒。這小東西真通人性,我抱著它說:“奶奶走啦,以後你再看不到她了。”

第二天早上我被從媽媽那屋傳來陣陣的哀號聲驚醒,跑到那屋一看路路正站在媽媽的枕頭上悲哀地哭著。本來我這幾天就準備把它再放宋微微那兒再去深圳,一是在深圳有嘎岱、牛強他們的關係好掙錢,二是我想曹維婭。可此時我舍不得把這小東西送出這個家了,就是去深圳,也要請人在家裏陪著它。隻要它不離開這個家,就不會冒著挨打的危險到處去跑,去咬人。我把它摟在懷裏,用臉貼著它說:“你真是太通人情了,我不會再讓你離開家了。”

曹維婭一直沒給我打電話,我往發廊打了三次電話她都不接,還讓小姐說她不在。她怎麽會不接我的電話呢?是怪我不辭而別?可看了我的字條也會理解我啊。第三次我不等她把電話給小姐就說:“你不要讓別人說你不在了,有什麽話你最好直說,也別讓我總麻煩你。你要是後悔和我認識了,就親口對我說一聲,我以後不會再打擾你的。”

半天沒有聲音,也沒掛,我聽到了哽咽聲馬上催促道:“維婭,你說話,別哭,想我啦,真對不起。我……”

“你說什麽,對不起?你竟然能說出對不起!嘎岱給了你多少錢啊?我恨你,你這專偷人心的偽君子。以後你永遠不要再騷擾我!”砰,她掛了。

嘎岱給我多少錢?我是專偷人心的偽君子?我聽著這沒頭沒腦的質問怒罵如墜萬裏雲霧,不行我一定要問清楚。我撥通了武警宿舍電話,牛強接的。

“喂,牛強,嘎岱呢?”我對牛強說。他沒直接回答我先問了我一堆:“噢,沈哥。你在哪裏?我們一直都在找你。打了幾次你家電話都沒人接,你在不在北京啊?”

“我在北京,為我媽去世忙了一陣子這幾天剛有空。”

“噢,你家裏真……你媽媽去世啦?節哀順變,好好給老人家辦好後事啊。咳,我們還亂猜呢,嘎岱都後悔得想去給曹維婭賠禮道歉。他講話‘要知道沈哥和這女的動真的磕終身(結婚)了,我再他媽想肏這女的也不會去呀。真想不到沈哥為這事楞和咱掰了,要是我給曹維婭賠個不是沈哥能回來,我現在就去’。這回好了,知道你是家裏真有事我們就不亂想了。我說沈哥玩這麽多年了也不會為屄傷哥們啊。”

“嘎岱把曹維婭怎麽了?”我盡力將聲調放平緩。他奇怪地說:“曹維婭沒和你說啊?”

“我那天直接就到了火車站,到現在還沒和她通過話呢。”

“噢,我也是聽四子和我說的。那天咱倆走後,四子回來了,一進屋就聽見你那屋叮咣的。他想沈哥沒帶女人回來過呀,這帶一個來還打上了。剛想回屋就聽見嘎岱說,‘你他媽裝什麽貞潔烈女呀,還打算跟沈哥磕終身啦?今兒我就不信你不脫衣服’。曹維婭說‘你不要過來,你再向前走一步我會撞頭’。一陣腳步聲跟著咚一下撞在了門框上。四子趕緊踹門喊嘎岱開門,門開了。嘎岱對四子說,‘我肏,還真碰上個烈性的。你快把她送醫院去’。四子一看曹維婭躺在地上,額頭上流著血,趕緊抱起她送到了醫院。你還別說這女的對你還真是夠鐵的……喂,喂喂——”

我心中一股怒氣直衝雲霄,誰他媽為屄傷哥們啊?朋友妻不可欺。想當初我們和師哥在一起那麽長時間裏,除了師哥有個林培,殿環、小胖我們都沒有女人,可誰也沒對林培動過一點邪念啊。

就是和我沒關係的女人也不能強迫人家呀!如今的江湖中人,一點道義也沒有,一認錢,二認女人,這叫他媽什麽玩主。純純粹粹的惡棍,歹徒。

我和曹維婭不是夫妻,又是在大肖的歌廳裏認識的,如果我為這事去找嘎岱,傳出去還會被別人笑話,說我沒見過女人,倒真成了我為屄傷哥們了。

站在流氓的角度看問題,可憐,可悲,更可鄙。

我打消了去深圳的念頭,和路路在家裏過著溫馨寧靜的日子。它仍像以前一樣,我出門時必要送我到小西天路口,看著我上了車才肯跑回家。多少人想逮它都抓不到,我很放心,隻要一回到家它必定在門邊等我,高興得跳起親我。

一天晚上,我已躺到床上,路路忽然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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