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羊補牢

真實的記載如夢的一生---
正文

紅旗下的小鬼兒(下六)

(2018-08-24 04:34:29) 下一個

(六)

今兒來得早,還沒什麽人,一進門就看見大非了。他三角眼一眯乍著倆大腮笑眯眯地說:“你這泡妞有一套啊,來一次還換一個。”

“不是不是,這是我媽醫院的護士。小粟,這是我哥們柴大非。”

小粟微笑著對大非說:“你好。”

大非上下看了她一眼說:“還真挺颯的。不行,你得教我兩手怎麽能泡上這麽溫柔大方、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我可嫉妒得要轟你了啊,本來上次見你後我都想好了隻要你來我這兒一律免單。這回吹了不說,還得加倍宰你,讓你連的錢都沒有,看你還饞我不饞。”說完哈哈大笑。

“你上次帶誰來的,你不是沒女朋友嗎?你說不說?”她聽大非說後第二次問我了。大非一笑說:“怎麽樣,我這離間計夠棒的吧。小姐柳眉豎起吃醋了。要不人稱我柴大非別號‘插一腿’呢!這小姐剛看見我就衝你瞪起了鳳眼,等散場時肯定挎著我胳臂走了。”

哈哈,我笑了起來,小粟也笑了。大非這麽巧妙地就把自己的話給圓回來了,他這腦子口才真是沒治了。

剛坐下就有人叫大非,他馬上過去了。

“這人怎麽這麽逗啊?他是幹嘛的?”看著他離去,小粟笑著問我。我笑答道:“團河曲藝團說相聲的。”

“我怎麽沒聽說過這個曲藝團啊?”

“公安局內部的。對了,你叫什麽名字呀?老是小粟兒地叫著怪別扭的。”

“粟瑾,我媽媽叫我小瑾。”她說。

“就叫粟瑾吧,美玉多高貴文雅呀,叫小瑾聽不清的以為叫小姐呢。”

這時,一個人的歌聲吸引了我,唱得真棒。正好大非回來了我說:“這禿瓢兒四眼看著真夠衰的,可歌唱得真不錯。”

“噢,你說他呀,叫申國慶。老上我這來,我給他免單。就希望他老來,就他這歌能幫我帶多少客人來啊。這小子就是沒遇著機會,要是有人兒捧一下準能憑著唱歌出人頭地。”大非也對他讚賞著。

“我肏沈猛,你呀真他媽牛屄,這小妞讓人看得心癢癢。發咱哥們一道吧!”春陽和乃其又來了。

“你丫別他媽胡唚啊,這可是個老實人。我媽住院的護士,你再把她嚇著。”我半真半假地又對粟瑾說:“別怕啊,他們也是逗著玩呢。”

“嘿,哪醫院啊,明兒我們也瞧瞧你們老太太去順便剌個小蜜回來。”春陽還是色迷瞪眼地看這女孩,把粟瑾看得直往我身後躲。

“你甭怕,他就這樣,就因為這眼神,不知道挨多少回嘴巴了。屬耗子的撂爪就忘,其實他就是舒服舒服嘴,心裏沒什麽。”大非看粟瑾真有點緊張就對她說。

“你看我說不帶你來吧,這剛來就嚇得往我身後躲。過來,扇丫的。扇丫一個嘴巴以後你就不怕了,他就這流氓像。”我把她拉到了身前對她說。

“噢,你叫粟瑾,緊好啊,有多緊呀?”春陽還是嬉皮笑臉。粟瑾不害怕了,瞪眼衝春陽嚷道:“是王字旁那個瑾,不是鬆緊的緊。一看就沒好好上過學。”

她這一聲把我們全逗笑了。我說:“咳,他這犯壞呢,你甭理他。”

春陽笑得捂著肚子說:“這小妞,純!太招人愛了。”

粟瑾過了許久才明白,唰一下臉紅到脖子根,跺著腳對我說:“走吧!走吧!這人太壞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想到你真這麽純。我錯了,實在對不起行了吧。要不我請你跳個舞,好嗎?”春陽收起了那幅賴相,正兒八經地說。

這時正好放舞曲,我不會跳舞,又想讓粟瑾玩得盡興,便輕輕地往前推著粟瑾說:“去和他跳去,他吃不了你。”

春陽也恭恭敬敬地作出了邀請的姿勢,粟瑾笑中帶羞地隨著春陽走向了舞池。那神情給我印象極深,真真是“猶抱琵琶半遮麵”了。

“沈猛,我們胡同一個新疆保外的被收回去了,你可得小心點。最好先到外地去躲一段,等過了這陣風再回來。”鄭乃其對我說。

“前幾天我倒是聽說了,沒想到這麽快就來了。我還真得躲躲,就是想不出去哪。”我沒興趣聊天了,想著怎麽辦。

“我有一哥們在深圳玩得不錯。要不你去深圳,正好看看如今的特區。”乃其為我出了個主意。

“我聽說去深圳得到派出所辦特區通行證,保外回來的誰給你辦啊。更甭說我保外接收地是在河北保定了。”

“你有身份證嗎?”大非問我。我苦笑一聲說:“甭說身份證,就連戶口都沒有。自有了身份證製度後我還沒見過身份證長什麽樣呢。”

“嘿,這年頭沒身份證太危險了,這可是經常查的。你還包頭、石河子的瞎跑,你怎麽要的賓館房間啊?”大非驚訝地說。

“去包頭是一女的登記的。在石河子第一次是我一哥們的弟弟登記的。第二回我一去那服務員就認出了我,根本沒和我要。”

“我肏,你真他媽蓋了。怎麽回來這麽長時間了連這都不知道?”

“我一直一人在家養病,倆月前才不用拄拐了。沒接觸過咱們這幫人,和誰聊這些去啊?要不是上次葛雅帶我來這,我還什麽都不知道呢。”

鄭乃其寫了個電話給我說:“你就去深圳吧,坐火車去,不要身份證。到廣州打這個電話給嘎岱,他會帶你進特區的,到那再讓他給你辦個假身份證。以後你起碼敢出門了,要不光北京你都呆不住。趕上一次晚上戒嚴大抄你就傻屄了。”

我接過紙條,想著必須出去躲一下了,可沒錢哪兒行呢?這次去新疆都給花了。

舞曲終了,粟瑾和春陽回來後看到我不說話、隻是一口一口地喝酒,就扒在我耳邊問我:“你不高興啦?不是你讓我去和他跳舞的嗎?那待會我不和別人跳了,就和你跳。”

我一笑說:“你想哪兒去了,我在想事呢。”

“那你想什麽呢,能告訴我嗎?”她那上翻的小鼻尖離我那麽近,幾乎貼在了我臉上。我一張嘴假裝要咬她鼻子說:“我想怎麽把你這小狗鼻子吃了。”

她急忙往後一閃說:“現在還不行呢,等我願意時你不吃都不行。”

她一躲閃正好踩在大非腳上一下坐在了大非身上。大非張嘴向她鼻子哈去,嚇得她“嗷”地大叫一聲一手捂臉一手亂抓使勁掙紮。大非扶她站起得意地說:“這北京第一美男子就是招姑娘青睞。看見沒有,第一次來當著自己爺們就向我投懷送抱。真心感謝我老爹老娘竟給了我這麽一幅舉世無雙的尊容,太自豪了。”他站起來昂首挺胸地站到粟瑾身邊,將右臂彎曲地遞給她,用讓人聽了肉麻的口氣對她說:“瑾瑾,咱們回家去,姑媽在找你。”

哈哈哈,大家笑起來。粟瑾雖然不知這句話的出處是來自電影《霓虹燈下的哨兵》,卻被大非的神情舉止逗得捂著肚子跑到我麵前一屁股倒在我的懷裏,咯咯咯地笑個不停。

“女士們,先生們,請允許我榮幸地向大家介紹我的鐵哥們,如今我的第一情敵,還是不說他的尊姓大名吧,因為此刻提起他的名字會使我妒火中燒。

請看,那位衣冠楚楚,容光煥發,道貌岸然地坐在那裏的這位先生。其實,他懷中那像小鳥依人般美麗的姑娘才是我今夜目光的焦點。自古英雄愛美人,吾雖不才,胸中卻也跳動著男兒那躁動不安的心,底下也有一位和我骨肉相連、躍躍欲試的小兄弟啊!”

“哈——”

“ 哧——”

“ 噢——”

人們笑成了一團,口哨聲,喝彩聲,掌聲連成一片。

“在妒嫉與自卑中我想到女人啊,這讓男人向往、追逐、奮鬥、苦惱、悲傷、幸福的妖魔,你的背後是什麽?是錢與權。古有帝王三宮六院七十二偏妃,今有富商大賈金屋藏嬌,蜜、喇成群。

 

自人類有了等級製度

你就是

主宰世人的魔王

你教會了人們

不擇手段,百計千方

一夕在手,剛愎自負

目空一切,妄自膨脹

翻手為雲,複手為雨

草菅人命,為虎作倀

指鹿為馬,句句臭屁

愚迫庶民,讚其芳香

廣廈千頃,美女群傍

卻高喊著為國為民

騎在了她們的身上

佳人兒們心中竊喜

分享著用靈與肉換來的權杖

 

金錢

隨著商品交換的出現

你這人人都不可或缺

強奸人意的流氓

你促使著人們

利益熏心,日思夜想

周身銅臭,信口雌黃

腦汁絞盡,枉法貪贓

不思勞作,巧取豪搶

唯財為大,錢通八方

忘記親情,不認爹娘

一擲千金,燈紅酒綠

嗲聲頻傳,震破門窗

人人稱你是王八蛋

隻恨沒長在自己身上

沒你不可,

有了你紙醉金迷、欲壑難當

我要做富翁

多少人為你入獄鋃鐺

到頭來兩手空空

落得個

大地一片白茫茫

 

女人

當人類告別氏族社會

你這男人天生的冤家

包著蜜汁兒的毒糖

搖首弄姿,駕馭情場

鋼刀刮骨,戳肝斷腸

美人當關,英雄難闖

花下做鬼,風流殉葬

若得玉環,何乎江山

手捧飛燕,猶如夢鄉

今有眾生,以身試法

古有帝王,奉土賠疆

都說女人是毒蛇

隻怨她沒纏在自己腰上

口念唯女人難養

後庭花賦卻世世唱

牡丹稱花魁

芙蓉出自水

梅花任你風雪狂

萬花各有獨自香

這女人花

醉倒男人世上

 

此刻

我不禁自問

權錢空空

用什麽招徠芳香

我沒有挺拔的身軀

更不具英俊相貌、儀表堂堂

懂得生活的女人

知道情趣的姑娘

鼓起勇氣

翻開第一頁

你將馳騁在我廣袤的胸膛

一旦走近我

你會情不自禁

深深地把我愛上

細膩的情感

寬厚的胸襟

為你掛肚牽腸

我雖貌似蟾蜍

身如武大

卻天下無雙

來吧,姑娘們,親親我

這走在時代前麵的——

四不像”

 

在他精彩朗誦中,全場鴉雀無聲,當他最後一句出口後,一個蛤蟆轉河馬的姿態使人們捧腹大笑,跟著是長時間的叫好掌聲。

我被他的才華所折服,不住地歎息著他所在的這個年代對他的埋沒。

“大非真他媽有兩下子。怪不得丫身邊一把一把的小蜜、大喇。”乃其又羨又妒地說。春陽也稱讚道:“你說丫他媽文革初時就當過老兵(老紅衛兵),參加過宣傳隊,後來怎麽進監獄了呢?而且還不是一次兩次。嘿,還到哪兒都有一群小蜜大喇的跟著,這孫子不定剌過多少蜜呢。”

“你們倆就知道剌啊肏的,你們怎不琢磨琢磨大非怎麽就開了這歌廳改變了路子呢?”我對他們的著眼點頗不讚同,嗆白道。

乃其在圈裏時有個外號叫色腰子。剛到新疆時每到星期日犯人們便沏上茶三個一群五個一夥地進行每周一次的精神享受。一次一群人聚在一起聊色,小偉講起了岑如輝的美貌可人。侃到床上興處時饞得鄭乃其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小偉,支起帳篷來了。他把手伸進褲兜極力地按著,當小偉繪聲繪色地學著岑如輝的叫床聲時他大張著嘴直喘粗氣。小狐狸猛地把他手拽了出來,喔,那兒支得老高。幾個人同時撲上去把他褲子一扒。謔,這大銱,香蕉似的還是向側彎著的,那大帽黑紫黑紫的。打那後他就得了色腰子這雅號。人說色傷腰,他那腰就老是有點向前哈著,再加上他一提色事時那副表情這外號太形象了。

真是鬆人大雀(讀Qiao)子,大非這血氣方剛敢說敢幹的人卻常常悲哀著自己這一點,不知為什麽那兒特小。他不止一次地在聊天時對我講,他看到漂亮女人時真想上床可又怕上床。沒上床時那些女人整天圍著他轉,摸一下逗幾句,親親熱熱挺開心。隻要一上床後就沒第二次了。用大非自己的話說“不光是個小,而且上去就給,這妞越可愛我給得越快,有時還沒擱進去就他媽射了。我越想控製吧越沒用,每次我看到她們那失望的樣兒真想把丫給割下來”。

看來使女人愛上靠才華儀表,要維持還要靠一個好兄弟幫忙。都說好漢無好妻,賴漢娶花枝。看來這也是有道理的,那能夠娶花枝的賴漢一定有個好弟弟。一個人沒有征服女人的外在優勢時就得靠耐心的糾纏等待,好女怕磨是沒錯的。

他們兩個那玩意要是換一下就好了,省了乃其那麽大卻老閑著。

我正瞎想時,大非的副手鄭勇跑了過來,他神色慌張又怕影響客人,壓低聲音說:“有幾個人成心搗亂,大非和他們打起來了!”

“在哪兒?”我站起來向歌廳裏巡視了一下,一切都正常。鄭勇說:“在外麵,大非怕影響生意跟他們出去了。”

“鄭勇,有家夥嗎?快拿去,送到門外。” 我對鄭勇說後抄起紮杯對春陽、乃其說:“走,看看去。”

“你不能去,你現在是保外!”粟瑾一下抱住我。這一聲招來臨座人的目光,我一推她小聲說:“你別管,大非沒事不會打架。肯定是那幾個人找碴,他一個人會吃虧的。”

我拎著紮杯和春陽、乃其向門外跑去。我的右腿還不是那麽利索,差點自己摔一跟頭。

門外激戰正酣,隻見大非手中白蠟杆一個白蛇吐芯,戳在了一個手握利刃的小子臉上,那小子哎喲一聲仰麵摔倒。跟著大非側身閃過右邊砍來的小鋼斧子,一個掃堂腿將左首持刀那小子摔倒在地,橫掃千軍一棍擊在他手上,使他的刀飛將出去。那使斧的小子不禁呆愣在那裏。大非將棍子橫著拋起,鉤著腳尖將棍接住,穩穩當當放在腳下對他說:“隻要我一棍在手你就是再來三五個的也不在話下。給你機會找你大哥叫什麽大勇說一聲,如今我柴大非是不玩了,但不玩不等於怕你們。誰敢找我麻煩我絕不放過他。滾吧!”

這三個人灰頭土臉地走了,一個捂著眼睛另一個攥著胳膊。大非回頭對我們說:“都回去吧,別把客人給攪了。”

“大非,你得小心點。這大勇是海澱的,雖說是新起來的,可在北京市還真有一號。手底下有幫兄弟,挺猖的。他不會栽這麵兒的。”乃其對大非說。

“管他呢,他來了我也照樣讓他爬著回去。”大非不在乎地說。乃其還是不放心地說:“他們現在都玩噴子(槍),到時真崩你呀。”

“那照你這意思是不是我還得找他們求和去呀?”大非瞪起了三角眼。

“我倒不是那意思,我是說你得防備著點,最起碼得弄把槍帶著。”乃其說。

 

大非一開始真沒把這當回事,聽乃其說後他想了一下說:“我給老馬打個電話,先墊個話,省了到時候咱底潮不好說話。”

這老馬是西城刑警隊長,和大非是貓和老鼠的關係,隻是這隻老貓頗有經驗,且有一個救溺水之人的好心。尤其是在眾多的老鼠中他能分辨出這隻老鼠不偷糧食了,便和這老鼠作了朋友,時時鼓勵他在這大好時代重新生活,他們的友誼真是交在心上。

電話裏大非向老馬講了事情經過,他剛說有三個人不買單還罵小姐,老馬就說:“你就說是不是把他們打壞了?”

“沒打壞。”

“那就得了,這些小混混經常到一些歌廳搗亂,碰上你這樣的算他倒黴。活該。沒事,到時我和隊裏的兄弟們打個招呼就行了。”

“不是,這仨說是什麽大勇的兄弟。”

“誰,大勇?那有點麻煩。他肯定來報複,你的意思是我派幾個人到你那保護?”

“不是,我是想和你打個招呼。若要再打肯定不是一般的打架,聽說他們都玩槍。我的意思是想讓你知道事情的起因,免得萬一真把他們打壞了有口難辯。”

“這事不那麽簡單,你就是自衛傷人也要負法律責任的。我看你最好還是躲躲,他們到歌廳找不到你頂多砸兩回東西也就走了。如果你在肯定會打得很熱鬧,你這歌廳誰還敢來呀。你如果聽我的最近就先不去歌廳,讓你副手先管著。就算生意差點但還開著,要是一停可就不好恢複了。我說的話你明白嗎?你好好考慮考慮。你不在時我會叫隊裏的弟兄們多去照看照看,你放心吧。”

大非放下電話自言自語地說:“他媽的,以前咱們玩也沒吃飯不給錢呀,這不就是地痞惡霸吃白食嘛。我肏他媽的,聽老馬一說這孫子還真是亡命徒。”

“要不你和我到深圳散散心,我必須躲一下,不能讓他們給我收回去。”大非聽我說後搖搖頭說:“我不能離開北京,這歌廳剛火起來,我一走就完蛋了。我隻要在北京,就算我不來歌廳也比我在外地強。”

這一晚讓這事鬧得大家都沒玩痛快,尤其是我心裏老想著新疆來收保外的事,覺得還是應躲一下,便決定大姐一來我馬上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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