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羊補牢

真實的記載如夢的一生---
正文

紅旗下的小鬼兒(上三十六)

(2018-07-05 04:16:25) 下一個

(三十六)

兩個月後,顧頭兒宣布:隻要同意去東北軍墾建設兵團,六九屆以上的學員可以全部放走。學習班一下子走了一半多,隻剩下我們七零屆的不許去。

聽說六九屆畢業分配全部分到了東北軍墾,柳雲肯定也得去東北。我馬上去找顧頭兒,說我也要去東北軍墾支援邊疆建設,開墾北大荒。但他始終沒回答我。賀大頭接去軍墾的人時,我懇求賀大頭讓我也去。

“你是響應黨的號召、去為開墾北大荒做貢獻?說得比唱得還好聽。我看你是想和雲兒‘奔向那渴望的天堂’吧?你做夢去吧!甭說你是七零屆的,你就是六九屆的,我也不會讓你去。和你的‘雲兒’就此再見吧您哪!”賀大頭嗍著牙根說著。臨走又給我一句:“你看林楊他們,到了畢業分配定了我才來接他們的。你呀,也等著畢業分配下來時我再來接你吧!”他說罷揚長而去。

看著他得意的背影,我恨恨地想:賀大頭,你會有報應的!

柳雲,我不能隨你而去,我將抱憾終生。

 

藍天上那朵潔白的雲兒,

你為何飄向遠方?

我想緊跟你的腳步,

悄悄細語,

隨著你翩翩的舞姿,

低聲歡唱。

風兒吹散了你,

你東奔西跑無處躲藏。

我戀戀不舍,

為你憂傷。

雷電擊打著你,

你顫顫唯唯無力反抗。

我羽翼未豐,

無法抵擋。

風暴冰雹摧毀了你,

你支離破碎魂飛魄蕩。

我鞭長莫及,

方寸無章。

雲兒有聚有散,

為何你散而不聚幾盡消失?

讓我空舉兩手,

雙目茫茫。

遠方的雲兒啊,

讓我們兩顆誠摯的心

共同祈禱,

回來吧!

那曾經照耀著我們

光芒四射的——

太陽。

 

我決定在她臨行之前看上她一眼,哪怕隻給她一絲安慰。在此之前,還沒人敢從學習班逃跑過。並不是不容易跑,是不敢跑,除非你能保證永遠不被抓著。那時的我,沒什麽敢與不敢,我選擇了晚上逃跑。

夜裏十二點左右我起了床——衣裳昨晚就沒脫,我向廁所走去。沿路看到所有屋子的燈都已熄滅,便加快了腳步。一進廁所,看裏邊沒人,我轉身出來向牆上翻去。跳起用左手扒住牆頭,右手扒住牆簷,牽引全身向上,右腳摳住一個牆縫,左腿跨向了牆頭------“啪,嘩啦——”左手扒的那塊磚不結實,掉了下來,人也摔了下來。我嚇了一跳,向顧頭兒、仇頭兒的窗戶望去,還好,沒驚動他們。我再次爬了上去,躍入牆外的荒野中。前麵有兩條路,一條向北沿著野地,一直走到北醫三院,另一條沿著院牆向南上花園路,再向東走兩站地就到柳雲家,這條路要經過體師大門,有點危險,可向北走太遠了。我想:這大半夜的,誰還在大門口站著?便向南走去。剛走到路邊,從樹後和院牆拐角處的荊棘叢裏竄出五六個人來,把我圍在中間。顧頭兒拿著手銬,得意地說:“就知道你會走這兒。”

他們把我銬上往回走,不時地踢打我,顧頭兒說:“要不是我正在上廁所,當時就抓住你了。”

他在廁所裏?不可能啊!我心裏琢磨著,他是怎麽看到我的,在哪兒呢?決不會是在廁所。

藤條竹板雨點般地落在我被扒光的脊背上,我咬著牙不出聲。心中暗想:隻要打不死我,我明天晚上還要跑。隻是明兒一早,柳雲就要走了,再也看不到她了,想到這,我心中不免酸楚起來。

柳雲,雖然我沒能見到你,不能當麵把這首心中的詩交給你。但在你走前的一刻,我想著你,讓老天告訴你:我愛你,永遠愛著你!

“肉絲炒麵”剛吃完,他們又給我上了一頓“竹板炒肉”,他們來回地換著花樣兒,一直打到了天亮,直到仇頭兒他們打累了,才算告一段落。我的後背全爛了,但至始至終我沒覺得疼,隻是心痛,為柳雲而痛。

學員們受著非人的對待,自己也做著非人的事。在這個大染缸裏,人人練就了一身本事,成了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大俠”。大家都處心積慮地準備大幹一場,以彌補在這裏受到的侮辱和損失。

有一次,除了女人和個別五十以上的男人,其他人一夜之間竟然全跑了,那是一九七零年春節。

三十晚上,仇頭兒宣布:“過年的時候對你們一視同仁,今晚不學習了,吃完晚飯後自由活動。”

“噢!”大家都叫了起來,就像死刑犯得到了赦免。我們幾個歲數小的更是興奮,因為我們可以跑到小樹林的小土丘上去玩兒、去跳、去唱了。自從六九屆以上的都去了東北後,二十歲以下的人還剩十幾個——我、藍平、小鳳,濮老二,小地主兒,嘿兒簍子,雜毛,二狗屄、年國培、黃紅運,袁思歸------還有就是白毛國子,他是六九屆的,因有哮喘病,怕在東北那麽冷的地方犯病,就沒去。楊白曦是六八屆的,是混血兒,沒定國籍,所以沒去成。再有就是鐵牛兒和小路兒,他倆二十多歲了,是臨時工,不可以去。

晚飯後,我們都跑到了足球場後的小樹林裏。

“抽煙,抽煙。”藍平拿出一盒“大前門”,挨個地發,到了我這兒我說“不抽”。

“你哪點兒都好,就是有點不隨大流。平時夜裏你不抽也就算了,今兒大過節的,我特意弄了盒好煙,你就抽一根,給哥們兒點兒麵兒。”

我想想也是,便接了過來。藍平一邊給我點上,一邊說:“哎,這還差不離兒。”

前天下了一場大雪,雪還沒融化,像一床大白棉被蓋在了大地上。我抽了幾口“大前門”,沒往進吸,覺得那氣味辣辣的挺嗆人,就扔在了地上,用腳踢了點雪蓋在了上麵。

“過年了,你想家嗎?”我問藍平。

“想有什麽用啊,想也回不去,甭想這些。”藍平好像真地不想。

我站在這雪地中,想起小時候和哥哥弟弟下雪後就在院子裏蹦呀跳啊堆雪人,高興地和院裏的孩子們分成兩撥打雪仗的事情。如今就弟弟一人在家裏陪媽媽,他們這個年怎麽過的呢?

“荒涼的東北境,你為何這樣寂靜,我含著熱淚,站在那陝北的高原,仰望著我的家鄉——”

藍平站到了小土丘上,用他那尚未變聲的童音唱出了他的心中所想。

“親人啊,我日日夜夜想念你,從夜晚直到天明,為了你啊親人,流幹了我的眼淚哭濕了我的衣衫——”

我們都站在了土丘上,和著藍平一起吟唱著對親人的思念。

淒涼的歌聲顫顫巍巍地向月兒飄去,被月光送回到皚皚的雪地上。它不甘埋於雪下,隨著白雪反射的月光掙紮著飄到了空中,傳向了遠方。這其中也有我的心聲,不知媽媽能否聽到,不知柳雲能否知曉。

我在學習班學到了許多以前沒聽到過的歌,有些歌詞可能被小流氓們篡改了,從歌的旋律上看,作曲者不可能為這低級下流的言詞配出如此抒情的曲調。白毛兒國子最愛唱這種下流的歌。但也有許多歌詞很好,如《囚詞》、《秋水伊人》------大多都是些憂傷的歌曲。《拉茲之歌》似乎歡快一些,實則是故作歡快來自我安慰,反而在歡樂的表象下掩蓋著主人公迷茫酸楚的苦痛。

這些歌在當時都是禁唱的,在公共場合誰要敢唱這樣的歌,那真是吃了豹子膽,不是神經病就是不想活了。

我常常這樣想:流氓是中國那個年代最早反“文革”、反“紅色一統”、反“人文一色”的先鋒。不信你看,每一種時髦服裝的興起、每一句流行語言、每一種娛樂遊戲的推廣、每一首情歌、尤其是鄧麗君的、每一種時髦的舞蹈------追溯起來,它們最早的提倡者都是這些流氓。人們口中罵著流氓,行動上卻在向著流氓邁進,隻不過進度緩慢,而被這個社會所接受。當他們已經具備了流氓的條件時,那時的社會已不再稱之為“流氓”了,甚至會提倡或宣揚。而倡起者,早在初期時,被大眾的輿論所淹沒了。

逆反心理使得流氓們自覺或不自覺地走向了大眾的反麵,使它們開始用損害大眾的行為來報複社會。

歌聲停了許久,大家誰都沒有說話,每一個人眼裏都閃著淚花,有的還背過身去,擦掉眼中的淚水。盡管大家平時都搖頭晃腦地以玩世不恭的麵目出現,對情感似乎都有意躲避排斥,裝成不食人間煙火的硬漢。但上天造人時,給了你思想、情感。極力地掩飾隻是怯懦的表現,誰能掩蓋人性的本能呢?

今晚,我一定要去看看媽媽。

我直奔圍牆,縱身翻上牆頭,騎在牆上對大家說:“我不想在這兒過年,你們誰願意到外邊兒去過年的,就和我一起跑吧!”

“等等我!”藍平飛也似地衝下土丘,向我跑來。

我伸手將他拉上牆頭,我倆同時向外跳了下去。“啪啦”,掉了個東西,我急忙揀起——是我用硬紙板做的一個小夾子,裏邊夾著我寫給柳雲的詩。我回頭再看時,所有的人都紛紛翻過了院牆,唯獨沒見到楊白曦。對,他不能跑,他獨特的長相注定他不出二十四小時會被抓回,除非他找個洞紮在裏邊,永遠不出來。

他進學習班也是夠冤的。他爸爸是師範大學教授,他媽媽是他爸留學芬蘭時認識的,帶回了中國結婚。他是混血兒,但長得完全是老外的樣兒。高鼻梁深眼窩,藍眼睛黃頭發,長相很漂亮。他從小學習就很好,小學早上一年,還跳了一級。文革時不能上學了,就在家裏看書,他最愛看《紅樓夢》。我不知他是否因為看四舊書籍而進了學習班,總之他不偷不搶,也沒打過架。他剛進學習班時,被我們學校的紅衛兵頭頭“六六六”(因打人狠得的雅號,這“六六六”是毒耗子的藥)打得不輕。他媽媽看到他被打成這樣,又不會講中文,就用一隻手比著三,然後又用另一隻手加進個五,嘴裏用生硬的中文說“三八,三八”,那意思是要紅衛兵學“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別打她兒子。“六六六”對著他媽媽的臉“噗”地啐了一口唾沫,說:“去你媽的外國雞,少他媽和老子講這個!”

她媽媽嚇得騎上車就跑了,不知道她後來回芬蘭時,有沒有把紅衛兵烙在她心中那份“美好”的記憶帶回去。

“從今兒開始,咱們就得在外邊兒‘刷夜’(躲藏)了,要想刷得長,最好上外地找子和、牛大他們。我知道他們插隊的地址,誰跟我去?”鐵牛兒問大家。

有幾個人說“行”,就站了過去。我想先回家看一眼,因為現在快跑回家,還來得及看一眼媽媽,即便仇頭兒他們發現我們跑了,也不會那麽快到家裏去抓。剛想對鐵牛兒講,藍平伸手一拉我,說:“人多嘴雜,將來不定誰會把咱們給抬(檢舉)了,咱倆單走。”

“行。可他們都會偷,咱倆又沒錢,哪兒行呀?”我有些猶豫。

“你看這是什麽?”不知怎麽我的小夾子跑到了他的手中。他在我眼前晃著小夾子,說:“你放心,我早就學會了摳皮子(偷錢包),而且天天都練。走吧!餓不著你。”

我倆撒腿跑去,夜幕中我對他說:“咱倆都先跑回家看一眼,二十分鍾後必須出來。然後到小西天兒路口兒小商店見麵兒。”

我進家後,發現弟弟已經睡著了,媽媽又在看毛選。這是十六年來我見到的家中最為淒涼的一個春節。媽媽聽到動靜,抬頭看是我,問我怎麽回來的,我如實說了。她非讓我回去。我說回去那也是逃跑過了,照樣懲罰。媽媽說:“那不一樣,你自己主動回去,說明你認識到逃跑不對。”

“可大家全跑了,第一個回去的肯定得挨一頓毒打,再說是我提出跑的,我要是先回去,太不仗義了。”我本來不想向她說那裏天天打人的事,為了讓她能理解我的逃跑,便說了出來。

我脫掉上衣,讓她看我那布滿傷痕的後背,她半天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她摸著我的後背,問:“還疼嗎?你長這麽大,媽媽沒打過你。他們怎麽能這麽打一個孩子呢?難道他們沒有孩子嗎?”她看著我心疼極了,我真後悔說出這些。

“可你能往哪兒跑呢?你怎麽生活呀?你看老抗,陝西多苦啊,他信裏從來都不說。但從他寄來的照片裏,我一眼就看出那地方比我想象的還要苦。”她說著拿出一張照片。

照片上,一群知青圍坐在窯洞前,中間站著的是哥哥,正在給大家讀報紙。他頭上圍了白羊肚兒毛巾,棉衣已經破得露出了棉絮,褲子在屁股至大腿間還粘著膠布——他不會補褲子,就用膠布粘。

“我知道插隊很苦,尤其是在延安,但至少心是自由的。我並不怕苦,我不願意受氣、受辱。要是我能跟老抗對換,我倒真願意去陝北插隊。”我說的是真心話。因為在學校也好,在學習班也好,我每天都感到沉甸甸的,壓抑得我快瘋了。

媽媽不再說什麽,她拿出十塊錢給我,說:“學好不容易,要從小處開始,一點兒一點兒地培養,但學壞很快,我不可能總跟著你。我沒督促過咱家的哪一個孩子,學習上更是如此,甚至連成績單都不看。可每個都是很優秀的孩子,包括你。文革以前你是多好的孩子呀,各方麵都那麽要強。是文化大革命終止了你們的學業,斷了你們的前程。但不是隻有有學問的人才有出息,人要想有出息,靠的是自強不息,幹什麽都能闖出一條路來。記住,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不義之財萬萬不能拿,如果拿了會有報應的。而且你失去的會比得到的多得多,也許就此毀了一生。”

我沒拿這十塊錢,說:“媽,可能我不是您的好孩子,我對不起您。再見了。”

我含著眼淚,告別了我一生最愛的人——媽媽。

到了小西天路口,藍平已經等在了那裏,看到我來了,他說:“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嘿,可能因為今兒是三十兒吧,那小店還開著呢。裏邊還真有幾個人在買東西,咱進去看看。”

我跟著他走了進去,看到有三個人在買東西。藍平湊到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身邊,左手假裝撓頭發,高高舉起手臂擋著那人的下巴,右手從左腋下伸出,然後欠著腳尖夠到了那人的左上兜,靈巧地彈開了兜扣,迅速地拿出了一個黑色的錢包。這一切是那麽地快,他轉身向外走去,一出門,他撒腿就往太平湖跑去。我跟在他後麵問:“幹嘛這麽玩命地跑呀?”

他邊跑邊回答我:“商店裏隻有幾個人,他肯定會想到是咱倆,所以要趕快跑,等他發現時咱早沒影兒了。”

到了太平湖,他往後看了看,確定沒人後打開了錢包,翻出十六塊八毛錢來。他把那十五塊給我說:“整的你都拿著,萬一我現(被抓)了,身上沒錢,怎麽都好說。以後咱就這樣兒,你管拿錢,我管偷。”

我點點頭,心想:他人不大,想得還挺周到。

“走,咱吃點夜宵去,然後睡覺。”他興奮地說。

“睡覺?上哪兒睡去呀?”我問他。

他看我這麽問,笑得像個老泡兒似的數叨著我:“你沒刷過夜吧?咱先上新街口吃夜宵,吃飽了到護國寺澡堂子洗澡,在那小床上睡,又幹淨又暖和。這都不知道,你肯定沒刷過。”

我心想:刷過一夜的,在柳雲家,不知道那算不算。

我們到了新街口的丁字路口,警察崗後邊的“禾豐”晝夜小飯館,要了六個餡餅、兩碗混沌,吃得又飽又暖和,然後去了護國寺澡堂。

對這裏我是不陌生的,小時候每星期和哥哥到這裏來洗一次澡。記得有一次我正在池子裏泡著,忽然憋不住尿了,剛一站起來就覺得要撒出來,急忙向池外奔去。我泡的那池子在裏麵,要邁過一個池子才能去廁所。那池邊上有一個大腦袋,是一個大人頭枕池邊閉著倆眼在泡澡。我從他頭上一邁,尿卻出來了,撒了那人一臉,我一愣的工夫那人一把抓住我腳腕子說:“犯壞,成心往我臉上撒?”

結果我這一泡尿全撒在了池子邊上,有一半濺在了他身上。他這才知道我是真憋不住了,撒開了手。可我也不用去廁所了,全撒完了。

我倆每人花了兩毛六買了澡票,進到裏邊,一個服務員操著定興口音說:“妹(沒)地點兒啦,笑革兒(小哥兒)倆,要不揍(就)駝狂(脫筐)兒興(行)包(不)?”我點點頭,說:“行,等有位了您得給我們倆留著,我們得躺會。”

“揍(就)這麽著咧。”

說著他遞給我們兩個大竹筐,我們把衣服脫了,扔在筐裏就跑進去洗澡,出來時他果然給我們留了兩個床位,我們要了壺茶,躺著聊起天來。

“哎,你說‘死人骨頭’幹嘛老跟我打聽你呀?”藍平雙手抱著頭,靠在床頭隔板上問我。

“‘死人骨頭’?”我這才想起他指的是學習班那三十多歲的女人,她常找我說話,隻是我不愛理她。我喝著水說:“我哪兒知道啊,她都打聽我什麽呀?”

“問你多大,我說咱倆一樣大,她不信,說你看著像十八九歲。還問你家住哪兒、家裏都是什麽人。我說:‘不知道,你問他自己去。’你猜她還說什麽?”他探過頭來,笑得很壞,問我道。

“什麽?”我好奇地問。

“她說她從十六歲就開始和男人睡覺,可睡了那麽多男人,都是比她大十來歲的,老是讓男人玩兒她,她也想玩兒個小夥子。她說她長這麽大都沒碰上過一個她喜歡的男人玩兒她,更甭說像你這樣的了。她說要是能跟你睡上一覺,她這輩子就知足了。”

“她要玩兒我?女的怎麽玩兒男的啊?你淨胡說。”我看藍平那壞笑的樣,以為他在瞎編。他收住了笑,一本正經地說:“誰胡說誰是小狗兒。我敢向毛主席保證,這些都是她說的。她還玩兒了我呢,老摸我的小雞兒,還說我那裏沒勁,就算擱裏邊都沒感覺,還弄得怪癢癢的。她說:‘怪不得沈猛說你這裏像塔兒糖,硬起來才跟我小手指頭那麽大,縮回去還真就是塔兒糖,我看那土豆準行,起碼夠粗啊。’”

“土豆”?我想起那天運動發們笑得噴濕報紙的樣子,不好意思地說:“這‘死人骨頭’真夠壞的,真是白骨精。”

“其實她人不壞,除了在這方麵太露骨以外,別的地方都挺不錯的。別人都不敢給咱們藏煙,她敢,還拿自己錢買了給咱抽。而且她消息很靈通,總能及時通知咱們,要不小鳳、濮老二他們早就轉分局了,是她通知他們跑了才沒送成。你看人總得哪兒都好才叫好人,雷鋒好,人家能和咱跑一塊兒來嗎?”藍平不滿地說。

“我就是覺得她那勁兒,讓人起雞皮疙瘩。反正我不會像你似地讓她摸。”

“我知道她為什麽老問你了,我也覺得你挺精神的,而且勁頭還老是那樣------我說不出來,反正和別人不一樣,挺招人的。我要是女的,也會喜歡你這樣的男的。你一點也不像學習班的,說真的,你進學習班也夠冤的,你就不該和小旦兒他們打架。其實我也看不慣他們那副狂相,可咱哪兒惹得起人家?惹不起還躲不起嗎?反正在學校也學不了什麽,幹脆不去了,在外邊玩兒多自在。”他拿出煙來要抽。我連忙製止他,說:“別在這抽煙,人家看你這麽大的小孩嘴裏就叼煙,準認為咱不是好人。”

他收起煙,坐到我旁邊說:“明天咱去醫院,這過節時住院的家屬都得去醫院看望病人,哪個包裏不帶點錢啊。要是趕上交住院費的,那可肥了,拔(偷)一份夠咱花一個月的。”他興奮地搓著手,好像那錢都到了他兜裏。

“偷病人的,太損了吧?你沒看七俠五義裏的五鼠,專門殺富濟貧,尤其是錦毛鼠白玉堂,專偷皇親國戚和那些壞蛋大官兒的。因為他們的錢都是搜刮老百姓的,不是勞動得來的,丟了活該。”

“噓,你小聲點兒,找死呢?”他說著,機警地站起來看看四周,見沒人注意,他小聲說:“那是書裏,是講故事,誰偷錢包還問人家是不是當官兒的呀?想偷當官兒的也行,那就得專挑那些部委軍隊大院崩(撬鎖),可那要是折了,準得判大刑。我可不敢,還是湊合當我這小佛爺吧。”

藍平的這句話提醒了我——對呀,專挑部委軍隊大院幹,越好的樓裏住的官肯定越大。什麽判不判刑呀,這年頭還不一樣。我心裏開始琢磨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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