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天已經擦黑了,還刮起了風。我從“四麵漏風”的學校操場的破柵欄裏鑽了進去。快走到樓前,我看到樓門上麵的二樓窗戶上趴著個人,正往下看我。昏暗中我看出那人是柳雲,手裏還拿著一張紙,可能是歌譜或者發言稿吧。想起前些天侯歪脖兒當著她的麵訓斥我的事,我馬上低下頭向樓裏走去。心想:現在不定有多少人知道我的家庭出身了------
“哎呀——”一陣喊叫從樓上傳來——是柳雲。我不覺抬起了頭,隻見一張紙從我的頭頂飛過,又被風吹向了操場。柳雲張開雙手,探出窗外喊著。我身不由己地向那張紙追去,它第三次落地時我才抓在了手裏。轉身再看時,窗口已經沒人,過了會兒她跑下來,快到我麵前時,收住步子慢慢地向我走來,我把紙遞給她,低下頭就往回走。
“沈猛------”她叫了我的名字,她竟然知道我叫什麽。這聲音是那麽的溫柔,沒有一絲惡意。我站住了,回過頭,看到了一張美麗的臉龐。朦朧中,她那雙眼睛那麽明亮,閃爍著友善的光芒。
“有事嗎?”我輕聲問她。
“嗯,沒有------謝謝你。”一絲紅暈飛過她的臉頰,她有些羞澀地問:“這麽晚了,你到學校幹嗎?”
“賀師傅讓我們班同學通知我去工宣隊。”她的害羞使我感到她的心地一定善良,她應該不會把那天的事告訴別人。我感覺到她是可以信賴的人,便如實地回答了她。
“我知道你是怎樣的人,郝師傅要說什麽就讓他說去,你別往心裏去。他們不會理解咱們這些出身不好的人的。”她的話帶著幾分酸楚,像在安慰我,又像在寬慰她自己,那成熟的語調,真不像是她這個年齡的女孩能有的,這話使我心裏感覺熱乎乎的。“咱們”?難道她------
“好了,你去吧,我也該回家了。”她又回過頭看看我,那投在我身上的目光讓我感覺好舒服,我喜愛這種目光。
“喲,哪來的一位‘高幹子弟’呀!”剛進工宣隊,賀師傅的話像一塊磚頭,迎麵拽了過來:“我記得你爸是國民黨啊?這是不是國民黨軍服呀?”
賀師傅上下打量著我,圍著我轉圈走著。
“這是解放軍的。”我低聲說。
“你也配穿解放軍的衣服?!給我脫嘍!”郝歪脖兒站起來,走到我麵前:“說,哪兒來的?我叫你脫了!你聽見沒有?”
我沒說話,也沒脫衣服。我不能說這是碴架的戰利品,那太不仗義了。今兒我就不該來,這裏永遠不是我該來的地方。
“你他媽還不脫嘍!”郝歪脖兒怒氣衝衝地舉起了右手,“砰”地一拳打在了我的左胸。我身子一歪,倒在了旁邊一張單人床上——這是賀師傅的床,他就睡在辦公室。他們兩人按著我,強行脫去了我的衣裳,郝歪脖兒邊脫還邊說:“這衣服肯定不是你家的,你家裏不可能有解放軍的軍裝。別跟我這兒冒充高幹子弟了,要是在台灣還差不多!”
“下星期去學工勞動,每個學生都要去,你這樣的更得去了。好好地接受接受工人階級的再教育,聽到沒有!你現在可以走了。”賀師傅說著,指了指門外。
“天這麽冷,我裏麵就穿了件襯衣,還不凍死呀。能不能先把衣服給我,明兒我再給你送回來?”我沒走,我想讓他們把衣服還給我。
“給你?不行!這樣吧,你先穿我的棉襖。明兒再給我帶回來。”賀師傅伸手拿起他的大黑棉襖,披在了我的肩上。
一股煙油漬味熏得我皺起了眉頭,我沒穿。
“怎麽著,嫌這衣服不精神是不是?不像這將校呢穿著招女同學看是吧?你就湊合著穿吧,我這就對你不錯啦!”他拿過棉襖,往我懷裏一塞,把我推出了工宣隊。
一陣冷風吹過,我打了個冷戰,我把這黑棉衣往身上一穿,翻牆到了師大果園。每當我心情不好時,這裏就變成了我自我安慰的最好地方。但以前都是在白天來,這是我第一次晚上坐在桃樹坷裏。想起剛才郝歪脖兒打的這一拳,哼,要不是他是工宣隊的,我非得還手不可。我冒充高幹子弟?呸,我才不稀罕當什麽高幹子弟呢。我要真是高幹子弟,你郝歪脖兒也不敢打呀。瞧你平時見了小旦兒他們滿臉堆笑的那樣兒!脖子都不歪了。
“啊涕”一個噴涕提醒了我,太冷了,不能一直在這兒坐著。我站了起來,一想,穿著賀師傅的棉襖回家算怎麽回事啊?可不回家又能上哪兒去呢?我翻牆出了師大果園,沿著土牆向西走去,抬頭看見了電影洗印廠宿舍樓------柳雲,柳雲就住在這樓裏!佩猴子不是說她家就她一個人嗎,我能不能去她那兒呢?對,就去她那兒,她肯定會幫助我的,她的眼睛告訴了我。
我穿過學校西操場,翻牆來到了柳雲家樓下。忽然我覺得自己挺可笑,要是佩猴子是瞎編的呢?再說他也沒說在幾層幾號啊。這不是胡來嘛!
這時,第二個樓洞裏走出一個小男孩,他手裏拿著土簸箕,出來倒垃圾。我走過去問他:“小朋友,你知道柳雲家是幾層幾號嗎?”
“就這個單元,三樓中間的那個門兒。”說完他扭頭跑了進去。
看來佩猴子說的是真的。我猶豫著是去還是不去,萬一她家有別人怎麽辦?咳,都知道是哪單元了,幹嘛又不去呢?我鼓起勇氣登上了三樓,敲了中間的那門。
“你找誰?”開門的是一個四十歲上下的婦女,我一愣,說:“請問柳雲住這兒嗎?”
我有些心慌,以為找錯門了。
“哦,是的。”她指著左邊的屋門,然後轉身回到了右邊那開著門的屋。到了門口她卻沒進去,轉過身來看著我,我硬著頭皮去敲左邊那個門。
“來啦------”是柳雲的聲音,門打開了,柳雲驚訝地看著我。
“賀師傅讓我通知你,明兒早上六點必須到學校去,有事找你。”我嘴裏說著,手卻在胸前擺了擺,又指了指身後。
“請進來說吧。”柳雲很機靈,把我讓到屋裏,關上了門。她一轉過臉來就笑,又不敢笑出聲,雙手捂著嘴笑彎了腰。她抬頭看看我剛要說話,又忍不住笑了起來。一開始我被她笑糊塗了,後來明白她在笑什麽了,便不說話,讓她笑個夠。她好容易才止住了笑,指著我說:“這不是賀師傅的棉襖嗎?你怎麽給穿上了?”
說完她又要笑,我就把郝歪脖兒打我、扒了我衣服的事說了一遍。
“那你怎麽想起到我家來,你怎麽知道我家就我一人呢?”她不笑了,奇怪地問我。
我又將佩猴子說的話和剛才問那個小男孩的事說了一遍,我問她:“你家對麵兒怎麽還有一家人?那女的是誰啊?”
“原來隻有我一家,對麵兒那屋我住,我爸媽住這兩間。”說著她推開裏邊那扇屋門,我看到裏邊有一張雙人床。那間比這間小。
“我爸媽被下放到五七幹校後,廠裏就收回了一間分給了一對夫婦,所以現在是兩家住一個單元。廚房廁所在中間兒,共用。”
我看了一眼房間,簡單的家具,收拾得非常幹淨,讓人很舒適,就像她的人一樣,穿著樸素,卻美麗大方。
“那你怎麽敢肯定我會留你住呢?”她看著我,目光是那麽地純真。
“我,我——”我想說本來我也沒想過,是你在操場和我說話時的那眼神告訴我的。又怕人家說我自作多情,支吾了半天,自己也不由地懷疑起來:是啊,我怎麽就敢肯定人家會留我住呢?
“那,那我走吧------”我紅著臉說。
“你現在先出去,在樓下等我,等一會兒對麵關燈了,我下去找你。”她說著就去開門。
我下了樓,找了個黑暗的旮旯,躲在那兒等她。好半天她也沒下來,我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冒失了,人家一個女孩子家,怎麽可能留一個隻說過幾句話的男生在家裏過夜呢?還是走吧,別自作多情了。
我剛從黑影中走出來,柳雲下來了,東張西望地找我。我趕快走了過去,悄聲說:“我在這兒呢。”
她看見我,笑著說:“那家人還沒關燈,都十點了,以前這會兒他們早睡了。我怕你一人悶得慌,就先下來陪陪你。”
她往樓門那邊看看,又說:“走,你跟我到沒人的地方去。”
她快步向樓對麵走去,我跟在她後麵,來到了一排沒完工的平房前,地上還堆著幾堆沙子、石子、磚頭。我們走到最裏邊一間還沒裝上門窗的屋子裏,她說:“咱們在這聊會兒,這裏現在不會有人來。”
這裏黑洞洞的,隻有在窗下借著月光才能看清對方的臉。她剛洗過的秀發披散在肩上,猶如瀑布。我心想,她長大後留這樣的頭發一定很好看。
“你在想什麽呢?”她輕聲地問我。
“我在想你長大後會是什麽樣兒,一定很好看。”我如實地說出心中的想法。
“那現在不好看嗎?”她俏皮地擠擠眼,歪著腦袋看著我。
“也好看,不過我想,長大了會更好看的。我喜歡大人的那種美,就像我媽媽。”我由衷地說,不知為什麽,在她麵前我總能說出心裏話。
“你媽媽很美嗎?看得出來,你長得像你媽吧!”她仔細端詳著我,說。
“哪兒啊,我媽多漂亮呀。我敢說,她比電影演員還漂亮。”提起媽媽的美,我很驕傲,如果不是很晚了,我想帶她到家裏去,讓她目睹一下。
“你呢,你媽媽漂亮嗎?”我接著問她。
“我媽媽是很漂亮------”她點點頭,想說什麽又止住了,眼裏仿佛掠過了一絲憂傷,看來每個人都認為自己的媽媽最漂亮。我忽然想到,她一個人肯定特別孤單,我還提到她的媽媽,這不正好觸到了她的痛處?
“對了,你怎麽知道我叫沈猛啊?”我岔開了話題。
“不光我知道,全校都知道。”她衝我撇著嘴說。我一聽這話裏有話,以為郝歪脖兒那天的話被她傳出去了,馬上問她:“是不是那次郝歪脖兒說我出身的那些話被你傳出去了?”
她一聽“郝歪脖兒”這外號就笑了,但看到我著急的樣子,立刻繃著臉說:“你把我看成什麽人了,街道老太太?沒錯,我是那天才知道你叫沈猛的,但全校都知道那可不是我的功勞,是你自己的!”
我自己?我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傻愣愣地盯著她。她伸出食指,一杵我腦門說:“你忘了?你在學校路口和總參大院那幫幹部子弟打架,一個人和那麽多人打,瘋了似的,渾身都是血,嚇死人了。打那兒起大家都知道你叫沈猛,還都挺佩服你的,尤其是女生,都說這回可殺了這幫紈絝子弟的威風。可惜那天我沒看見,要不早就知道誰是大名鼎鼎的沈猛了。”
我沒想到那次打架鬧出了這麽大動靜,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真勇敢。”她深情地望著我說。接著她問我:“那你怎麽知道我叫柳雲的呢?”
“咳,這還用問。從你上台跳《白毛女》我就知道你叫柳雲了。誰不知道‘123’的校花柳雲啊!尤其是我們男——”我發覺說走了嘴立刻停住了。
“你們男生怎麽著?說!”她舉起小手,假裝要打我。
“嘩拉,嘩拉”忽然傳來了腳踩石子的聲音。我倆都聽到了,同時把食指放在嘴上提醒對方。腳步聲越來越近,我拉住她的袖口,往牆角縮去。“嘩啦”聲向我們走近了,我屏住呼吸,生怕這人尋聲而來。柳雲緊緊貼在我的胸前,緊張得有些發抖。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深夜約會,要是讓人知道可了不得。這是純粹的流氓行為,會在全校大會上被批鬥示眾的。我倆緊緊地縮在牆角裏,心就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
腳步聲停了,就停在這間屋門前,我都看到了映在地上的人影,我感覺到了柳雲在發抖。怎麽辦?我想,如果這人進屋來,我就衝上去抱住他,讓柳雲跑。就算我被抓住了,我也不會說出她的名字,這樣能保住她的名聲。我想好後,鎮定下來。那人站了一會兒,轉身走了,“嘩啦嘩啦------”腳步聲漸漸遠去。
柳雲長長地出了口氣,抹抹額頭的汗水,對我說:“嚇死我了,心好像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隻要這人一進來我就撲上去抱住他,讓你跑。沒事的。”我安慰著她。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忽然她閉上了雙眼,紮進了我的懷裏,兩手緊緊地抱住了我。她的臉那麽燙,手也那麽燙,身上也那麽燙。我摟著她,下巴輕輕地摩挲著她的額頭,一股體香湧進了我的心懷,香徹心扉。
不知過了多久,她慢慢地鬆開手,抬起來勾住了我的脖子,她仰起頭來看著我的眼睛,輕輕地說:“我們回去吧,對麵那家人肯定關燈了。”
我摟住她的腰,在她額頭上輕輕地親著,想要挽留這幸福的一刻。她動情地親著我,呼吸異常急促,用幾乎聽不清的聲音說:“我們回家吧,太晚了。”
我們拉著手向她家走去,剛走幾步我感到尿憋得厲害,剛才又緊張又激動沒覺出來,這會感覺到就憋不住了。我不好意思地對她說:“你先走,我要小便。”
“到我家再撒吧。”她拉著我向前走。
“我怕到你家上廁所讓那家人看見,再說我實在憋不住了。”我來回夾著兩腿說。她看我憋得那樣難受,說:“那你就在這撒吧,這裏都是沙堆,沒聲兒。”
我說著“好吧”,轉過身就撒,撒一半回頭一看她正看著我,我一下把撒著的尿柱停住,對她說:“你別看啊!轉過身去。”
“哦,哦。”她這才恍然大悟,捂著臉轉了過去。
到了她家樓下,她說:“還是小心點兒好,我先上去看看,沒事的話就下來假裝倒髒土,我把兩道門都開著,然後咱倆再溜進去。”
我覺得這樣挺好,說了聲“行”,等在了樓下。一會兒就聽到了下樓的腳步聲,我想逗她玩兒,便鑽進了樓梯拐角,剛藏好就看見她端著簸箕走了出去。我踮著腳尖,飛快地上到了三樓,看到門果然開著,便鑽了進去,趴在了外屋那張單人床後邊。半天也聽不到她回來的聲音,我剛站起來,聽到關大門的聲音,又趕快趴下了。
她關上門後“哎”地歎了口氣,一轉身看見我站在屋裏,又驚又喜地攥著倆小拳頭撲上來,跳著打我,嘴裏還不停地念嘮:“你什麽時候進來的?害得我在樓下找半天,都跑到剛才咱們聊天的地方了也沒找著你,我還以為你走了呢!”
說著打著她哭了,眼淚掉了下來。我嚇了一跳,心想自己這玩笑開得是不是過火了,便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說:“你不是說看到你下樓倒垃圾就可以上來了嗎?我一看你下來了,就藏在了樓梯拐角,然後溜進來藏在了床後邊兒。我隻是想和你開玩笑,別哭了啊,我以後不嚇唬你了。”
她“噗嗤”又笑了,說:“我沒怪你,這麽長時間我都是一個人------我是高興,不知怎麽就掉下眼淚來了。”說著她緊緊地抱住了我。
過了會兒她鬆開了我,去廚房端了半盆水進來,她用暖水瓶把水兌溫,說:“你洗完臉後就用這個盆洗洗腳,不用換盆,那樣動靜太大。”
我洗完臉,剛要脫鞋,想起自己是汗腳,又穿著回力鞋跑了一天,不定多臭呢!她看我發楞說:“行啦,你今兒就湊合點兒吧,來回換水得多大響動呀。湊合湊合,行嗎?”
她以為我嫌髒想換水,我紅著臉說:“我不是想換水,我穿的是回力鞋,怕味兒太大了。”
我把責任推卸到了鞋上。她蹲下就開始解我的鞋帶,說:“咳,沒關係,不洗腳多難受呀。我不——”
她“怕”字還沒說出來,一股臭氣衝天而上,熏得她倒吸了口氣,眉頭緊皺。我連忙說:“還是我自己來吧。”
她憋著氣不說話,把那隻也脫下來,捏著兩隻襪子去了衛生間。我趕快洗完腳,穿上拖鞋,把那臭烘烘的鞋放在了門後邊。她回來後把襪子烤在暖氣片上又去倒水,她看我還站著,說:“你還站著幹嘛?去裏屋睡覺去,我睡外屋。”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屋裏靠著窗戶有一張寫字台,一把椅子半插進寫字台下,如果拉出來就快挨著床了。
聽見門響我趕忙閉上了眼睛,是柳雲進來了。她拉出椅子,擰開台燈,趴在那裏寫著什麽。我看她寫得那麽專注,便偷偷坐起來,使勁探著身子想看清她在寫什麽。她一下子把本子合上,說:“你不許偷看人家寫日記。”
“噢,是日記呀,不看不看。”我趕快縮回頭,躺下了。
“你是沒睡著還是被我吵醒了?”她扭著頭問我。
“我就沒睡,不知道怎麽回事,一點兒都不覺得困。咱倆聊會兒天兒吧。”我拍拍床,往裏挪了挪。
“行。”她站在椅子上,抬起左腿,邁過椅子背,還沒沾到床時,右腿跟著一彈,左腳站到了床上,右腿隨著左腿過來了,卻沒落下,與身子形成水平,她兩手向兩邊平伸,穩穩地立在了床上。動作是那麽輕盈,我知道這叫燕式平衡。我說:“真漂亮,你學過舞蹈吧?”
她坐在我身邊說:“我從六歲起就開始學舞蹈,媽媽以前是舞蹈演員,是她教我的。文革開始後她不讓我學跳舞了,說學舞蹈沒用,把學習弄好就行了。”
“為什麽?”我追問她。她像大人似地歎口氣,說:“咳,有些事講起來讓人不舒服。今天不說這些,以後我會告訴你的。”
“你看過《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嗎?”我覺得她像冬尼婭,就問她。
“看過,你那天打架就像保爾。”她低下頭來,親了我一下。
“我正想說你像冬尼婭呢。”知道她也愛看書,我興奮起來。
“冬尼婭?”她睜大了眼睛,眼珠轉了一下,然後低頭看著我,搖著頭說:“我可不願意做冬尼婭。”
“為什麽?你不喜歡保爾嗎?”我急切地問。
“我喜歡保爾,但不喜歡冬尼婭。因為冬尼婭後來成了一個世俗的闊太太,更主要的是她沒和保爾好下去,你難道願意我們也是他們那樣的結局嗎?”
說完她深情地看著我,目光中透著無限的愛戀。我雙手把她抱住,使她完全貼在了我的胸前,我對她說:“不會的,我們不會有那樣的結局。我們會永遠好下去,永遠都在一起。”
“真的嗎?”她雙手支撐在我頭的兩邊,直直地盯住我的眼睛問:“你說的是真的嗎?如果有什麽事,你會不會嫌棄我呢?”
我覺得她的擔心是多餘的,為了讓她放心,我坐了起來,一字一句地對她說:“你是我第一個喜歡的女孩兒,也將是最後一個。我向毛主席保證,我要和柳雲永遠好下去,絕不分離!”說著我還舉起了右手。
她猛然捧住我的臉,瘋狂地吻了起來。她的櫻唇在我的前額、眉毛、眼睛、鼻子、嘴唇、臉頰上反複地吻著。我渾身灼熱,臉頰滾燙,劇烈的心跳使我喘不過氣來。當她再一次地吻我耳朵時,我覺得有一股異樣的感覺直衝心田,傳遍全身,下體硬漲得要把秋褲戳破。我瘋了一樣,一把把她按倒,使她橫躺在我的腿上,迅速地脫著她的衣裳。她羞澀地扭動了一下,沒有反抗,順從地任我把她剝開。隻是在我脫她內褲時,她的手無力地按了一下內褲的褲腰,便雙手交叉地捂住了乳峰。她閉上了眼睛,嘴唇翕動了幾下,卻沒發出聲來。
柔和的燈光罩住她年輕的身體,雪白的肌膚泛著粉色,晶瑩剔透。修長的雙腿,盡頭處是一對纖巧的玉足,腳趾彎彎向下而扣,峰麵自然隆起,腳心隨峰而凹,玲瓏有致。俏皮的腳踝骨似小小的山丘,踝骨與腳後跟之間的凹處似山丘下的一汪清潭,流線型地沿著富有彈性的小腿直至大腿而上。豐滿的臀部很堅實,和諧地襯托著纖纖柳腰,標致的肚臍似一顆烏亮的珍珠點綴著平滑的小腹,密集而富有青春光澤的陰毛酣睡在崛起的陰部。我輕輕地挪開她蔥尖般的秀手,一對水蜜桃般的雙乳呈現在眼前,粉紅色的乳頭生氣勃勃,被暗紅的乳暈團團圍住。頎長的脖頸猶如謝了的蓮藕,美麗的容貌恰似怒放的蓮花。濃濃的紅暈更像湖麵的晚霞,壓在她的雙頰上久久不退------她輕輕地呻吟著。
我從來沒看過異性的裸體,而且是這麽近距離地看,連每一個汗毛孔都曆曆在目。我不禁為上天歎服了,它給予了柳雲如此完美的肢體、美麗動人的容貌、還有那豐富細膩的情感。我有什麽理由不去擁抱她、欣賞她、愛護她呢?我深深地感謝上天,它給了我這個在暴風雨中瑟瑟發抖、羽翼未豐的小烏鴉如此珍貴的禮物,我死而無憾。
我的雙唇不停地在她周身溫存地親吻,兩手緩緩地輕拂著她的周身。我不敢莽撞用力,唯恐傷及這稚嫩、柔潤的胴體。
她像一隻溫柔的小綿羊,蜷縮在主人身邊,享受著摯愛的溫馨,任我的雙唇、兩手在她的身上遊走。她周身顫抖、呼吸急迫,不由自主地咩叫著。她顫抖的哼吟讓我激動得不能自已,翻身趴在了她的身上,兩人的嘴唇緊緊地粘在了一起。那寧折不彎的東西插向了她的倆腿之間,那是本能告訴我的、愛欲最後的體現。她柔軟的、爛泥般的身體突然緊張起來,她繃直了雙腿,緊緊地夾在一起。右手攥住了我那堅硬的漲得有些發痛的玩意兒,嘴裏胡亂地說:“不,你不要這樣,我不配你,我這裏是不純潔的,我不能害你------”
我顧不得她在說什麽,把她的右手掰開,用膝蓋頂開她的兩腿,再次向中間插去,但是我停住了——她不再使勁繃著腿了,淚水流過她的臉頰,淌落在枕頭上。她嗚咽著,斷斷續續地說:“你------如果------非,非要這樣兒,那------你就做------做吧------我倒沒什麽------已經這,這樣------了------我隻怕髒------了你------將來------你會------會後悔的------那會讓我------一------一輩子------覺得對不起你------”說完她已經泣不成聲了。
我惶恐、羞愧得無地自容,不知該怎樣才好,用枕巾不斷地給她擦著淚水,卻不知道要怎樣安慰她。
惶恐的是,我這麽愛她,但卻使她如此傷心。
羞愧的是,她是這麽純真善良,我卻對她這麽粗暴,我玷汙了我們純真的友誼。
我邊給她擦淚邊在她耳邊輕聲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不願意,我錯了,我以後不會這樣了。”
“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你不會明白的。”她看我呆若木雞,反而來安慰我了。
她有什麽錯呢?此時我已經沒有了剛才沸騰的感覺,重重地躺在了床上。她側身半坐起來,把胸貼在我臉前,一手揉著我的頭發,說:“你別生氣,我真地是為你好。來,你吃這兒,摸這兒,這裏是幹淨的,沒有人碰過。”
她用乳頭蹭著我的嘴唇,拿起我的右手,放在她顫顫的乳房上,柔情地看著我,目光裏還有些歉意。
這已激不起我的衝動,我不禁琢磨她的話意。她看我不說話,也不碰她,便摟著我使勁地親,一會兒她說:“咱們睡覺吧,你困了吧,我摟著你睡。”
她把頭枕在我的肩上,右手撫摸著我的胸,腿跨著我小腹:“好寶寶,睡覺嘍------”
刺眼的陽光從窗外射來,朦朧中想起這是在柳雲家。我睜眼一看柳雲不在,忙起身下了床。我想去洗臉,聽到外邊有動靜,怕是對麵那家人,便坐在外屋床上等柳雲進來。
她回來了,手裏端著一個小鋁鍋,上麵蓋著倆油餅。看我坐在那,她笑著說:“對麵那家人馬上就走,一會兒你就能去衛生間洗臉了。”
吃過早點,我倆站在窗前,看著牆外隔著一條小路就是師大果園那土牆,我對她說:“以後你想見我,咱倆就去師大果園兒,那裏很安靜。”
“要翻牆過去嗎?”她問我。
“不用,對著咱校樓門的那一段是鐵絲網,在鐵絲網和土牆相接的地方有一個大窟窿,可以鑽過去。”我蠻有把握地告訴她:“以後我要是想讓你去師大果園,就向你假裝伸個懶腰,然後我就到果園裏去等你。”
“行,那我想你時也這樣嗎?”她認真地問。
“不用,你是女生,在學校裏那樣多難看呀!嗯------這樣吧,你想我的時侯就站在昨天晚上你掉紙的那窗口唱《聽媽媽講那過去的故事》,我就知道了。不然老到你家來,肯定會被學校知道,佩猴子他們班有個人就住在你家樓下。”
“太好了,我正發愁以後咱怎麽見麵呢。”她對我周密的安排很滿意,笑著說:“咱今天晚點兒去學校。”她指著窗外陸陸續續走向學校的同學們說:“等他們都過去了,咱倆拉著手走到學校路口兒,肯定沒人看見,就拉這一次,行不行?”
“甭說拉一次,天天拉著我也願意,我才不怕他們看見呢。你信不信?”說著我打開窗戶,雙手作成喇叭探出頭,深吸了一口氣:“我和柳雲拉手嘍,我喜歡柳雲!”
我聲調憋得特別高、音量卻很小地嚇唬她。她先是一驚,想捂住我的嘴,接著她也學我的樣子,在窗前用同樣的聲調喊著:“我愛沈猛!永遠永遠愛他——”她眼裏閃爍著幸福的光彩。
“好啦,咱們該走了。”她把窗戶關好,把紅衛兵袖章放在兜裏。我奇怪地問她:“你幹嘛不戴上?”
“我隻有到了學校門口才戴上,出了校門就摘掉。”她邊穿外衣邊說:“別人戴都覺得很驕傲,我從戴上它的那天起就沒有過這種感覺,我嫌它髒。”
“髒?”我莫名其妙:“怎麽會髒呢?我從沒聽別人這樣說過。”
“是的,別人的都很幹淨,隻有我的髒,髒得使我經常惡心想吐。”她悲憤的表情使我驚訝。
“昨天夜裏本想把一切都告訴你,我也渴望把自己的全部給你。一想到我給你的是不純潔的,是對你的不忠、是欺騙,我又想控製自己。看到你那麽激動,那麽愛我,我又想滿足你。矛盾的心理讓我感到很無助,才掉眼淚的,後來看你生氣了,我又不敢說了。”她轉過身去,趴在床上,肩膀抽動起來。
我有些明白了,想起她從提到冬尼婭,到後來斷斷續續說的那些話,我感到這紅袖章裏一定有令她心酸、悲憤的故事。
我慢慢地坐在她的身邊,撫著她的兩肩,輕聲說:“柳雲,你要相信我,我會幫你分擔痛苦的。”
“我不敢相信------我害怕------我怕會和媽媽一樣。爸爸以前是那麽地愛媽媽,但文革媽媽被批鬥時,爸爸聽到別人揭發媽媽為了入黨,被她們劇團的黨委書記奸汙過,他說媽媽瞞著他,欺騙他,就和媽媽提出離婚,那時他還沒下台。媽媽在團裏天天挨鬥挨打都挺住了,可聽到爸爸要同她離婚,她就在一次批鬥大會後跳樓自殺了——她根本不在五七幹校,我不願向別人說這些事,才這樣說的。我從十三歲開始就是一個人熬過來的------”她哭得傷心極了:“今天好不容易才有了一個我愛、也愛我的人,我可以向他剖開心扉,說出一切,但這件事------我------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該怎樣才好------我不想失去你------”她起身撲在我的懷裏,嚎啕大哭。
“柳雲,你放心。我說的話都是真心的,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對你不棄不離。你不用說那些你不願意提的事,我不想讓你難過,知道不知道都沒關係,它對我們的情誼不會有任何影響的。”我真心地安慰著她。
“不,我要說,我絕不能瞞你------早晚要說的,我要讓你知道我的一切。”她不哭了,擦幹了眼淚,一字一句地說著:“如果我是一個純潔無瑕的女孩,昨天我會把自己給你的。可是,我的底下是髒的,是被一個披著人皮的豺狼給糟蹋過的。我永遠覺得那裏髒,髒得連我自己都不想碰------一開始那個人總找我談話,說我出身不好,要多接受工人階級的再教育,說我有才能,不能耽誤了------說隻要聽他的話就會讓我加入紅衛兵、入團,將來大有前途。他還在學校食堂買飯給我吃,說他用同樣的飯票可以買到比別人多一倍的飯菜,因為他們工宣隊是在執行毛主席的革命路線,是代表毛主席的------還說什麽我要是聽他的話就是聽毛主席的話,還講了許多人怎樣為了革命、為毛主席獻身等等------雖然他說得有些生搬硬套,我也沒在意,認為他隻是沒文化,表達能力差,出發點是好的,是想真心幫助我。漸漸地,他把我留在他的辦公室裏很晚。有一天都十點了,學校的人都走了。我剛準備起身回家,誰知他突然把燈關掉,一下子將我按倒在他辦公室的那張床上,我狂喊亂蹬,他堵住了我的嘴------就這樣把我糟蹋了。事後,我哭得死去活來。他看求我沒用,就威脅說,如果我把這事說出去,不但沒人信,還會說我是汙蔑工人階級,是替被打倒的走資派爸爸和自絕於人民的媽媽向無產階級報複。甭說入不了紅衛兵、入不了團,一輩子都要被扣上反革命的帽子。聽了他的話我不哭了,他又跪在我麵前,讓我原諒他,說他是一時衝動,說是因為我太漂亮了,說他這輩子也沒接觸過這麽惹人心動的美人------要我看在他是工宣隊長的份上饒過他,並保證一星期內讓我戴上紅衛兵袖章,畢業前入團。這時,我對這些已經沒興趣了,我隻是覺得他是工人階級的一員,是毛主席派來的工宣隊,我說出去的話是給工宣隊抹黑。事已至此,說出去也不能挽回什麽。我就說‘你隻要不再這樣做,我可以不說’。他連連保證說再不這樣做了------
從那以後,我看到那些大男人嘴臉時,都覺得那隻是一張張麵具,掩蓋著他們卑鄙齷齪的內心。
三天後,我戴上了紅衛兵袖章,然而這紅袖章卻提醒著我那痛苦的記憶,戴上它我就有惡心的感覺。
我覺得自己的心裏已經不會再有春天了,沒想到今天碰上了你,我感到心底有小鹿般的碰撞,感到既驚喜又害怕。驚喜的是我還有愛,碰到了我的唯一,害怕的是會失去你。昨天你睡著後,我一直乞求著上天,‘就把他恩賜給我吧,我這一生都知足了’------”她哭得說不出話了。
我憤怒得不可遏製,原來這些打著毛主席旗號的人盡做這畜牲事!。
“他是誰?!”我這一聲大吼令她打了個冷戰,她仰臉看著我,哆哆嗦嗦地說:“是賀大頭。”
“我已猜到是他了!”我吼著跑到了廚房,抄起一把菜刀就衝了出去。
“你回來!我求你了。”柳雲瘋了似地大叫著,追了出來。我根本不顧她的喊叫,也不知道是怎麽跑下的樓,向右一拐,直接躥上了牆頭,翻了過去。
“啊——”一聲慘叫令我站住了,我回頭看時,她已經從牆上頭朝下地摔了下來。我急忙奔過去將她抱起,一股鮮紅的血,順著她的額頭流了下來。她雙手緊緊摟住我的脖子,用顫抖的聲音說:“如果你不想失去我,你就回來。不然的話咱倆就永遠分開了------你要真為我好,就回來------我求你了。”
我抱著她,一步步地走回了她家,用棉花把她的臉擦洗幹淨,在她傷口上抹了點消炎粉,用紗布包好。我做完這些,把她抱到床上讓她躺下,坐在旁邊,靜靜地看著她。
我感到萬般無奈,為什麽學生間的愛慕不能公開地表達,而“領導一切”的工人階級卻利用權力奪走無助的女孩最寶貴的東西——那本應在表示自己純潔的愛時奉獻給所愛的人的,使她如今本應引以為傲時,感覺到的卻是惡心;表示愛戀時內心卻有罪惡感。
人到底應該怎樣活著呢?
生存是人的權利和本能,生活是人的願望。可為什麽我們的生存是這麽的艱難,付出的與得到的根本不能用等價來衡量?生活如果隻含有活著的意思,我們能有什麽念想?這念想可憐到隻剩能公開表達自己的情感,以及對平等自由的渴望。
當一個人受到欺壓、淩辱、踐踏、蹂躪------後,連述說的權利都沒有時,還談什麽社會主義人道?還談什麽正義的伸張?如果文革以來的每一個措施、每一個策略,都是為了實現共產主義的偉大理想,那麽這理想真要實現不知得付出多少人的生命!如果毛澤東真算偉人的話,那麽我希望不要有這樣的偉人出現在世界上。你可曾看到,這偉人的造就需要用多少無辜的生命作為抵償?這背後又有著多少催人淚下、酸楚悲傷的故事?
此刻,我覺得自己是那麽地軟弱可悲。十九世紀,沙俄時代的普希金可以為了自己的情人舉槍決鬥,在二十世紀,社會主義的中國,一個精力充沛的青年卻不能在自己的愛人被人蹂躪後為她雪恥——我還算是男人嗎?
“你不要再想這事了,誰讓我們出生在資產階級家庭呢?比我們倒黴的人多的是。我們應該朝前看,把這一段學生時期熬過去,等我們走上工作崗位就好了。隻要你不嫌棄我,我會永遠守在你身旁。”柳雲小心翼翼地安撫著我。
我什麽也沒說,什麽言語也表達不出我此刻的心情,我已經完全被迷茫與悵惘淹沒了。我的心已經麻木,感覺不到任何疼痛。我像一塊在雨水中泡得腐爛的木頭,連在水中漂浮的能力也失去了,即將沉入水底。
這一天,我倆都沒去學校,我們沒說什麽話,隻是默默相對,相互摟抱著。我問她疼不疼,她總說不疼,說隻要我聽她的話她就一點也不疼。
中午我們煮了點掛麵吃,吃完後我說要走,她說對麵的人家下午六點才回來,讓我五點半再走,要我多陪陪她。她叮囑我,下星期一定要去參加學工勞動,去工廠看看,換換環境,心情會好一些。我默默地點頭,決定用行動來安慰她,讓她感覺到我很聽她話,是真心地愛她。
我想起《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書中,有一段寫到安娜被人強奸後,她的男友關心的不是她心靈受到了傷害,而是一再追問那是否成為了事實,當時保爾對這種舉動非常蔑視。我雖然是第一次對異性表達這不成熟的、朦朧的愛,但我是發自內心的。我喜歡的是柳雲這個人,不是她身體的某一個部位,我愛她和她所有的一切。對她經曆的這件事,我隻有恨和憐。我恨的是賀大頭利用特權,欺負一個十六歲的女孩,我憐的是這麽純潔的女孩,卻被肮髒的幽靈玷汙了,使得她那美麗的眼睛裏蒙上了一層陰鬱,使得陰影過早地籠罩了她天真無邪的心靈。
她看我答應了,覺得我很聽話,非常高興。為了讓我也高興,她說:“我給你跳《紅色娘子軍》裏吳清華的片斷吧!”
“別,你頭上有傷,最好還是躺著。”我按著她的兩肩,不讓她起來。
“沒事兒,我現在一點兒都不疼了。我想跳舞,就給你一個人跳,你不想看我跳舞嗎?”
“想,尤其是你自編的那段《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我最喜歡了。”我的確最喜歡她那段自創的舞蹈。
“真的?那好,我就給你跳這段。”她高興地從床上蹦了下來。
“月亮在白蓮花般的雲朵裏穿行,晚風吹來一陣陣快樂的歌聲------我們坐在高高的穀堆旁邊,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我們坐在高高的穀堆旁邊,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
淒涼委婉的歌聲回蕩在屋子裏,我靜靜地看著這可憐的女孩用被摧殘的心靈為自己心愛的人歌唱。優美貼切的舞姿,隨著悲慘的歌詞上下翻滾著、呼喚著------那是一隻在暴風雨中苦苦掙紮的雛燕,是一葉在浪濤激流中奮力搏擊的小舟------
學工前一天放學時,她又站在二樓窗戶那兒唱歌了。我馬上就到了師大果園,在那棵每次都偷看著我們卿卿我我的桃樹下坐著等她。這棵桃樹很乖,它的枝杈有意地橫向伸開,仿佛知道我們怕人看見,盡力地為我們遮羞。當我們竊竊私語時,它會悄悄地偷聽,但它嚴守秘密,絕不會把我們的愛慕之詞告訴任何人。當我們感情衝動時,它會搖動枝杈,沙沙作響,警告我們不可放肆——你們還小,還沒走入工作崗位,來日方長!才幾天的工夫,我倆已經離不開它了,每天要是不來一趟就會睡不踏實。
不知為什麽,今天她卻姍姍來遲。當她坐在我腿上時,我說:“你讓我等了這麽半天,得罰你。”
她解開上衣,將貼身的小背心撩起來,露出堅實的乳房,說:“我認罰,等急了吧?來吧,先讓你吃。不過在你罰我之前,我得先親你一下兒,然後你可以親我十下兒。”
說著她長長地親了我一下,我一把抱住她,再也不想鬆開了。我非常喜歡她的體香,那是一種浸人心扉的馨香,讓人感覺異常舒暢。
“明天你要去學工,東西都準備好了嗎?”她關切地問我。
“沒什麽好準備的,一個背包帶上一身換洗衣服,不就得了。”我不想說這些,隻顧貪婪地吻著她。
“這是十斤麵票和五塊錢,你學工勞動一定很累,得多吃點兒。”她總是用姐姐般的口吻關心我,使人感到很溫馨。
“不用,我媽給我帶的錢和糧票足夠了。”我不想要,因為我知道她的經濟情況。
“不行,一定要帶上!”她不容分說地塞進了我兜裏,說:“今兒咱們早點兒分手吧,你晚上要休息好,明天開始,在工廠裏要努力勞動,別讓人說咱們資產階級出身的孩子不愛勞動,聽見沒有?”
“行,我保證拿出全力,天天滿頭大汗,好累得躺下就睡,省得想你。”
她笑著打我說:“也不至於那麽賣勁兒,總之不要落後就行。”
剛說完她又親了我一下,說:“好了,走吧。祝你學工順利,回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