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我們倆來到了西單。他看看表說:“喲,都十二點多啦,咱從早上到現在還沒吃東西呢。”
“我一點都不餓。”我說。
“其實我也不怎麽餓,不過得吃點兒,要不咱去‘又一順’來點兒羊肉餡餅?”他說。
“好吧。是得吃點兒東西。”我們倆進了“又一順”,一人要了倆餡餅、一碗羊雜湯,熱乎乎地吃進了肚兒。出來後,我想上首都電影院看看有什麽電影,我們就溜達了過去。
又是《寧死不屈》,那會兒的電影院,很長一段時間都演同一部電影。不過我們不是為了看電影,隻是想打發時間,便買了兩張票,進了電影院。
電影還沒開始,也沒什麽人來看。我倆就閑聊起來。
“哎,那兒有一婆子。拍丫的,你敢不敢?”蔣國生指著前幾排一個梳著小刷子的女孩對我說。我搖搖頭說:“沒興趣,你連人家的長相都沒看清,回頭拍上了一看,衰(讀Cei醜)了吧唧的,你到時候帶還是不帶呀?”
“沒事兒,隻要你拍過來,我就保證帶。”他迫不及待地說。
“算了吧,要想帶你自己去拍,我懶得過去。”他看我確實不想去,就自己走了過去。
他怯怯懦懦地坐在了和那婆子僅隔一個座位的位置上。身子探過去想說話,好像又沒敢說,那女的看了他一眼,把臉扭到一邊去了。
電影開始了,我眼睛看著電影,腦子裏卻在想著別的。我在想:為什麽男人除了吃飯以外就是要女人。而且那會兒的人,對吃的要求並不高,能吃上一般的飯就行,但對女人的欲望就無止境了。沒有的時候說能有一個就行,可有了一個以後又想著另一個,總覺得沒到手的比手裏的好。隻要有機會、環境允許,就老想嚐試一下沒到過手的。怪不得古人說“食色、性也”,看來這是天性,是與生俱來的。所以把食放在第一位,並不是說人把食看得比色重,而是生理上要求必須先解決吃的問題,然後才能去色。不吃飯人就不能活著,死人怎麽去色呢。
如果世界上有兩種東西能讓人選一樣:一種是吃了以後就永遠不餓了,另一種是吃了就永遠不色了,我會要什麽呢?
我肯定會毫不遲疑地將那吃了就永遠不餓的東西吞下去。因為吃隻是味覺與饑飽的問題,吃飽是為了生存,目的單一。而色就不同了,那是一種複雜的感情,有給予也有接受。這付出沒有尺度,無法衡量,它幸福、偉大。它是雙方的、相互的,不是自私的。它的自私隻是表現在讓我去為她(他)而付出吧!人們盡心竭力地為了得到這份付出權而傾力爭鬥著。在這爭鬥中有君子也有小人,但愛是聖潔的。使用詭異伎倆的小人絕不是為了愛,不過是為了占有,柳雲被賀大頭強暴後痛苦迷茫的神情立刻浮現在我眼前,賀大頭的行為是何等的凶殘、暴戾?如果賀大頭說愛柳雲,那真是天大的笑話,就如同一隻狼在蹂躪一隻小羊羔時,貪饞地舔了它一下,它的目的是為了最後那一下。
我不禁自問:你會做這樣的事嗎?
不會,我深知自己不是這種人,也做不出這種事。
除去強暴和使用小人手段占有對方外,一切向對方表示愛慕的行為都可以理解,是正當的,是上天賦予的與生俱來的本能。我覺得,強行占有他人身體的行為都是非人性的,隻有動物才會這樣。
這時蔣國生回來了,和我說了兩次話,我都沒聽見。
“這個電影你不是看過好幾遍了嗎,怎麽還看得那麽入神呀?跟你說半天話了都沒聽見。”
“哦,你怎麽回來了?”我醒過悶來,問他。
“我跟她說了半天話,她一聲都不吭,我又不敢挨著她坐,怕炸了。”他無可奈何地說。
其實拍婆子不過是向異性表示愛慕,是在那個時代所謂道德標準的約束下,文化生活極度貧乏的中學生們追求異性、或者說宣泄人性的產物。當然,那三個強行摟抱林婄的地痞行為是排除在外的,那根本不叫拍婆子。很多人受當時社會的衡量標準,視拍婆子為流氓行為。想闖入這個禁區的大多數也是畏首畏尾、生怕遭到對方拒絕,更怕被革命群眾以流氓行為暴捋一頓,再抓起來扭送公安局。
“那婆子盤兒還真靚。要不你過去試試,就算幫咱哥們兒一個忙。就這一回,連這點兒事都不幫,太不仗義了吧?”蔣國生還不死心,好像今天要不把這婆子拍到手,他就會寢食不安。看他那猴急的樣兒,我說:“那好,等電影演完了我試試,就快結束了。”
“哎,那婆子走了,快去。”蔣國生兩眼一直盯著那女的,電影剛一完就催我去。這時我看清了這個女孩,她長得還算漂亮。小鼻子小嘴的,眉毛很濃,兩隻大眼睛黑白分明,很水靈。隻是稍胖,但由於個子較高,就不顯胖了。我快步追了過去,和她並排走出了電影院,她側臉看了我一眼。
剛到馬路上,我說:“你好,同學,我們能認識一下嗎?”她看了看我,嫣然一笑,說:“沒這個必要吧,大街上這麽多的人,你怎麽不去認識別人呢?”
我從她的微笑中,看出她在搪塞,心裏並不討厭我,隻是不好意思馬上同意。我便說:“要是這馬路上再有一個長得像你這麽漂亮的,我就認識她去。可沒辦法,隻有你這麽一個大美人兒。”
“噗嗤——”她笑了:“你可真會說話,是不是每次拍婆子的時侯都這麽說呀?”
“這你可冤枉我了,我這是第一次拍婆子。”我說。她站住了,上下打量著我說:“第一次?別逗了,弄不好是個老花兒賊了吧?”
說著她過了馬路,來到了電報大樓下麵。我跟著她,邊走邊說:“真是第一次,我敢向毛主席保證。”我還鄭重地舉起了右手。
“那你就不怕我喊流氓,讓人家揍你一頓。我可要喊了啊!”她瞪起大眼睛,佯裝生氣地嚇唬我。
“你喊吧,為了你這麽漂亮的女人,甭說挨一頓揍,就是挨十頓揍,我也心甘情願。到時候別忘了上醫院看我就行。”我走近了一步,緊貼在她臉前,盯著她的倆眼說。她舉起小拳頭,輕輕地捶在我的胸上,嬌滴滴地說:“我才舍不得喊人揍你呢,你就算真是流氓,也挺招人喜歡的。你叫什麽名字呀?”
我一想,不是給自己拍的,沒必要告訴她名字,就反問她:“你叫什麽名字啊?”
她用手指擺弄著我胸前的衣扣,說:“我叫莊萍,70屆剛畢業,分配當餐館服務員。明兒才上班,所以今天出來散散心,順便看看我分配的飯館是什麽樣兒的。”
“什麽,70屆的都畢業分配啦?”我不由得大叫了一聲。
“是啊。你是哪屆的?”她似乎很奇怪我如此驚訝。
“我也是70屆的。不過我一直都沒上學,所以不知道分配的事。”知道了又能怎樣呢,我是學習班跑出來的,以後怎麽著還不知道呢。
“你一直不上學,是不是成天拍婆子呀?”她半真半假地問。
“哪兒啊,你把我看成什麽人了。”我不想再和她說我的事,就問她:“你被分到哪家兒餐館兒?”
“就那兒,包子鋪。”她用嘴朝馬路對麵一努,我順著她努嘴的方向看去——慶豐包子鋪。
“不錯呀,那你每天能吃上熱氣騰騰的肉包子嘍。”我逗她。
“本來我就挺胖的,再吃,我也成包子了。”她自嘲地說,同時深吸了一口氣,收腹挺胸地展示了一下自己的體形。她凸起的胸部顫動了一下,我想起了柳雲那堅挺適中的乳房,她的比柳雲的大多了。她胖得很結實,給人以健美的感覺。
“你不是胖,是一種健康結實的美。不像包子,像山東戧麵饅頭。”我對她說。
“呃,合著美了半天,也就是個饅頭,你是誇我呢,還是損我呢?”她似乎有點不高興。
“我是說你那兒像饅頭,不是說你的人像。”我也覺得這比喻不恰當,靈機一動,拐到了她凸出醒目的乳房上。
“你真夠壞的,我不理你了。”她嗲嗲地說,臉上飛過一層紅暈。我忙說:“哎,別介呀,跟你逗著玩兒呢。對不起,我以後保證不再開這樣的玩笑了。”
“瞧你給急得,我還不知道你是開玩笑。其實我喜歡你這樣兒的,男的不壞,女的不愛嘛。”她已完全放開了,沒有了一開始忸怩拘束的神情。
“這麽說,你是愛上我了?那就跟我走吧!”我說著拉起她的手就走。
“鬆手,看你!這麽大膽兒,大白天的,讓人看著像什麽樣兒啊。”她使勁地把手抽了回去。
“照你這麽說,就是白天不可以,晚上行啦?那我就等晚上了啊。”說著我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嘴裏假裝咕嚕著。
“你幹嘛呢?跟念經似的。”她一時沒反應過來,納悶地問我。我不理她,繼續裝模作樣,隻是嘴裏說得清楚了:“太陽落,太陽落(讀Lao),快讓我把莊萍抱。天快黑,天快黑,好讓我把莊萍背。”
“哈哈——”她笑得前仰後合,雙手捶打著我,幾乎喘不過氣地說:“壞死了------你------真壞死了,打死你。”
“得得,我不說了,不說了。咱走吧,還有一個朋友在等我呢。”我怕蔣國生等急了,便不再說笑,讓她跟我去找蔣國生。
“我在這兒呢!甭找了,你們聊得夠熱鬧的啊!”原來蔣國生就在不遠處看著我們呢。看到我們要去找他,便走了出來。
“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蔣國生,我的好哥們兒,這是莊萍。”我接著說:“這會兒還早,咱們先去中山公園兒坐會兒,然後再去吃飯。”
“行。這兒離中山公園不遠,咱們溜達過去吧。”蔣國生說。
“原來你們早就盯上我啦,還說不是天天拍婆子,你肯定夠壞的。”莊萍認出了蔣國生就是在電影院裏拍她的那個人,便趴在我耳邊小聲地說,還狠狠地擰了我一下。
“哎呦,輕點兒!本來我不壞,這下兒被你給掐壞了。怪不的人說,男的越壞,女的越愛。要不你怎麽這麽使勁兒啊,嫌我壞得還不夠吧?”我又開始逗她了。但這回,她隻是淡淡一笑,似乎當著第三個人的麵開始拘瑾起來。
中山公園沒什麽可玩兒的。我們坐在椅子上閑聊,蔣國生有意地想和莊萍接近,不斷地和她說話。但她總是問一句答一句,好像不愛理蔣國生。我想直接介紹她和蔣國生做朋友,但又怕這樣一挑明,倒吹了。我想好了一個讓他倆單獨接觸的方法,便沒急於現在說明。
“走吧,老坐著,都覺得冷了。咱們去‘同和居’吃飯吧。”蔣國生說。
“對,走吧。在這兒有什麽勁呀。”我站了起來。
“我想回家了,明天是我第一天上班。你能不能在下班的時候接我呀?”莊萍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我說。
“去接你沒問題,不過你這麽早回家,是睡覺還是怎麽著?這才不到六點,咱先一塊兒吃頓飯,算是慶祝你剛參加工作吧。雖然你是服務員兒,但總比我這不知道今後怎麽著的強多了。到‘同和居’吃一頓,也算慶賀咱們仨認識,讓我們成為誌同道合的朋友,行嗎?”我對她說。
“那好吧。隻不過你沒工作,還讓你們花錢,怪不好意思的。要不咱們隨便找個小飯館兒吃點兒吧。”莊萍誠懇地說。
“沒關係,他沒工作我有啊。我工作好幾年了,我請客。”蔣國生高興地說。
“行了,走吧。就讓他請客,誰讓他工作了呢。等你第一次發工資的時候你請客,好不好?”我說完拉著她就走。
我們出了中山公園,坐22路公共汽車到缸瓦市下了車。來到“同和居”最裏麵的小餐廳,這裏的環境很好。
一個年輕的服務員走過來說:“三位想吃什麽?現在就點菜嗎?”
我點點頭,說:“來條清蒸莞魚、水晶肘子、芙蓉雞片、沙鍋白肉——就不要湯了,再來一個拚盤,四瓶啤酒,一瓶小香檳------還有一瓶汽水。”
吃飯的時候,蔣國生不斷地給莊萍挾菜,顯得很熱情。他越這樣莊萍就越緊張,似乎感覺到了什麽,不住地拿眼角瞟我。好幾次她想說什麽,又咽了回去。這頓飯大家都沒說什麽話,也吃不出什麽香味來,酒菜剩了一大半。最後,我給蔣國生和自己倒上一杯啤酒,給莊萍倒上一杯小香檳,說:“不管怎麽說,今天我們仨能在一起吃這頓飯就是緣分,希望咱能珍惜這份友情。為永遠保持我們之間的友誼,幹!”
我和蔣國生一口幹了下去。莊萍舉著杯子,看了看我說:“但願我們的友誼能一步步加深,永遠不變。”然後幹了下去。
一出“同和居”,莊萍就說:“到現在你也沒說你叫什麽名字,我也不問了。明天是我第一天報到,下午兩點就可以走了。你兩點的時候一定要在電報大樓等我,再見。”她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蔣國生看我不說話,急得剛要追她,被我一把拽住了。
“你就這麽讓她走啦?” 蔣國生悻悻地說。我說:“你甭著急,我早想好了。本來我想把你家的地址給她,說是我家,讓她明天下班去找我。既然她現在非讓我明天去接她,你正好去接她。你就說我有事來不了,怕她等得著急就讓你接,讓她在你家等我,說我辦完事就回去。這樣不就給了你充分的時間和她單獨接觸了嘛!我會晚一點兒回去,如果她能留在你那兒,我就連門兒都不進。要是她走了,你把窗簾拉開半邊兒,我就進去。不過,我估計就算她能和你交朋友,也不會第一天就住下的,看她樣兒不像那種人。”
“嘿,你怎麽不早說呀,我以為就這麽吹了呢。你還說沒拍過婆子,說了幾句話她就樂上了,還假裝打你。雖然我聽不見你們說什麽,可看那樣兒跟老熟人兒似的,我一看就知道,今兒這婆子是跑不了啦。哎,你是怎麽說的?告訴我,明兒我也這麽拍。”蔣國生興奮地問我。
“咳,這事兒哪兒有什麽專門的說法兒呀,得根據當時的情形,隨機應變。”我故作高深地說。不過的確也是這樣,像那種千篇一律的“同學,你哪兒的,咱認識認識”的俗套,是拍不上高素質女孩的,頂多能認識那些專門等著被人拍的圈子。
拍婆子是一見鍾情的愛。雖然誰都不能保證長久,但它是真實的。是在不知道對方的家庭背景、脾氣愛好的情形下,不會為了迎合對方而刻意裝扮自己,雙方都不知道對方的任何情況。她對你的好壞感隻憑對眼前這個人的直覺,這好感是由衷的、不抱任何目的的。被拍的時候,女孩子是快樂的、自信的,因為你讓她知道了她的美引起了異性對她的渴望。她心裏美滋滋的,充滿了幸福。
拍婆子也是公正平等的。一方可盡情地表述對對方的傾慕,對方也可對此給予直接的回應,可以拒絕,也可以接受。但無論是拒絕還是接受,都沒有半點作假的成分。在那個年代公開的和地下的遊戲中,隻有這個遊戲的參加者是自願的。它刺激人們麻木的神經興奮,給了乏味的人們一些滿足。
“你真行,哥們兒要有你這兩下子,我天天拍婆子。一天一個,多過癮啊,嘖。”蔣國生羨慕地砸巴著嘴。
“怪不的你拍婆子沒人理呢。首先,你的想法就限製了你的行動。你的表情是僵硬、貪婪、淫穢的,隻想著怎麽去占有人家,怎麽玩兒弄人家,怎麽解色,根本沒考慮人家會不會喜歡你。最起碼,人家要對你有好感,才能繼續下麵的話。您這一上去就兩眼發直,饞得直流哈拉子,說話也不利落了,翻來覆去就那麽一句話,人家怎麽還有心思跟你說下去呀,煩還煩不過來呢。除非是那些小圈子兒,為了吃頓飯糊弄糊弄你。”我不屑地說。
“那你說,明兒把她帶回家我該怎麽說呀?”蔣國生像個好學的小學生似的,誠心地向我討教著。
“這就得看你自己了,反正我給你製造好了機會。莊萍不是圈子,你不要用下三爛的手法兒,得讓她對你有好感才行。”我提醒他。
那天晚上,蔣國生很晚都沒睡著,可能在琢磨辦法、拚湊台詞。我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中午快兩點時,我跟他說我一個人出去溜溜,讓他去等莊萍。
晚上11點多,我來到蔣國生家,一看窗簾掀著,我便走了進去。蔣國生正在等我,一見我就興奮地說:“我給丫上(做了愛)了!她剛走。我讓她在這兒住,她說不行,說她從來沒在外邊兒住過,必須回家,說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
我一聽蔣國生說他給莊萍上了,便說:“行,我還以為沒這麽容易呢,這回你算帶上她了。不過你可得對得起她,她能跟你,那可是你的福氣。”
“那是,她隻要跟我,我保證對她倍兒好,就是不知道她——”他欲言又止,我也沒再問下去。走了一天路,我有點累,便睡覺了。
幾天過去了,莊萍都沒來找蔣國生。一開始我沒在意,有一天我們路過慶豐包子鋪,我忽然想起了莊萍,就問蔣國生:“哎,你怎麽一直沒找莊萍玩兒啊?”
蔣國生吱吱唔唔地說:“她不來找我,我怎麽去找她呀?”
“走,我陪你去找她。”我熱心地說。
“不不,我不去,你自己去吧。”蔣國生搖著頭說。
“你這人怎麽色大膽小啊!我還真沒看出來。那你在這兒等著,我替你去叫她。”說著我就走了進去。
一進門,就看見莊萍在收銀台後邊坐著,正在給客人開票兒。我見她沒看到我,便站在第二個準備交錢的客人後邊,貓著腰躲著她的視線。那客人還沒算完賬,我突然直起腰大聲地說:“同誌,有山東戧麵兒饅頭嗎?”
莊萍嚇了一跳,剛想說“沒有”,抬頭一看是我,她哈哈大笑起來:“我說怎麽會有人跑這兒買饅頭呢?還那麽大聲兒,原來是你。你還知道來看我呀?以為你早把我忘了!”
她這一笑,把全餐廳人的注意力都招過來了。尤其是另外兩個服務員,用探詢的眼神看看她又看看我,好像在說:嗬,這小丫頭剛參加工作就有對象啦。
莊萍這才想到是在工作單位,她的臉“刷”地一下紅了。她趕緊小聲地說:“沈猛你真討厭,我八點下班兒,你在對麵兒等我。隻許你一個人,聽見沒有?”
我剛要說話,她回頭看到那倆服務員在小聲地嘀咕,又催我:“快走啊你,還愣著幹嘛?”
她臉紅得像大蘋果一樣,真好看。我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看她——女人害羞的時候真可愛。她怎麽知道我叫沈猛?準是蔣國生告訴她的,我這樣想著,來到了蔣國生麵前。
“是你告訴她我名字的吧?”我隻是隨便地問了一下,蔣國生卻吞吞吐吐地說:“哦------我是無意間說出來的,怎麽,她和你說什麽了嗎?”
“她倒沒說什麽,隻是——”我突然想:莊萍為什麽特意叮囑我一個人去等她呢?到嘴邊的話被我給咽了回去。
“隻是什麽呀?”蔣國生似乎挺緊張地問我。
“呃------她好像不太高興我去單位找她。”我說了句瞎話。
“她有什麽了不起的?還臭拿糖。咱不理她了,你拍婆子那麽棒,明兒再拍一個不就得了嘛!”
我沒再說什麽,心裏還在琢磨著莊萍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他看我不說話了,也就不說了,隻是不時地觀察著我。晚上找什麽借口跟他分開呢?這時我發現,他不再看我了,而是回頭看著什麽,我回頭一看,原來他在盯著一個女的。我看到的是背影,可能是剛才從我們對麵走過去的。她穿著一身藍衣服,梳著倆小刷子,脖子上的大紅圍巾垂到了腰間,典型的婆子打扮,就是不知道長得怎麽樣。咳,管她什麽樣呢,拍過來給蔣國生,讓他們倆玩兒去,我不就可以一個人去等莊萍了嘛。想到這兒,我也不跟蔣國生說一聲,就追了過去。
“哎,同學!你這大拉毛真紮眼,離老遠的就看見了。追你累得我都喘不上氣來了——”我話還沒說完,就被她打斷了:“你活該,怕累?怕累別他媽犯色呀!”
她的話使我驚呆了,謔,這女的這麽糙啊!那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不僅沒有一點害羞拘束,那樣子簡直要把我吃了。她好像在說:我浪了一天了,可有人拍我了。
“怎麽不說話了?是不是看我盤兒太靚,看傻啦?”她一隻手插著腰,顛著左腿說,一幅司空見慣的樣子。我這才仔細地看清了她。其實她長得還真不難看,雖然不能說很漂亮,但五官端正,皮膚很白,個子也高,總的來說很大氣。隻是那副蠻橫的樣子讓人看了有點發怵。
“你們不是有兩個人,另一個呢?”原來她早注意到我們了。
“對對,我們是倆人,你等著,我去叫他。”我想逃跑了,我覺得對付不了她。
“行了,不用費勁了,咱倆在這多聊會兒,他還能不過來呀。”她用女皇指使婢女的口氣指揮著我,我邁出的腳又慢慢地蹭了回來,好像不敢不聽她的。
“你哪兒的?叫什麽呀?”她問我。
“我叫沈猛,是123的。”我老老實實地回答她。
“謔,還臉紅了。什麽123呀,音樂學校?沒拍過婆子吧?”她的眼神裏透著輕蔑。
“123 就是一百二十三中。我拍過婆子,就是沒拍過像你這樣兒的。”我不想讓她老壓著我,語氣也硬了起來。
“我這樣兒的怎麽啦?我這樣兒的配不上你?你也不打聽打聽,我西單大珍子輕易跟過誰,你以為是個人就能帶上我,丫有那份嗎?”
壞了,我這句話把她惹火了。她一句比一句聲音高,招得大街上的人全往這裏看。我不想惹麻煩,就小聲地對她說“我還真沒這份兒,我走,成了吧?”我轉身要走。
“你給我站住,想溜——沒門兒!今兒你就得帶我走。”她說著一把抓住了我。
“我不是給自己拍的,是給我哥們兒拍的,要不我帶你找他。”我忙說。
這時 蔣國生已經走過來了,我趕緊向他招手。
“我說呢,敢情你是催巴兒。”她拿眼角斜楞著我說,又歪著頭瞥了一眼蔣國生。
“他叫蔣國生,份兒挺大的,跟師哥一塊兒玩兒過。他帶你,不給你丟份吧?”我給他倆介紹著。
“長的還行,就是跟我站一塊兒,個子顯著矮了點兒,湊合了。”大珍子像挑種豬似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蔣國生。
“不矮不矮,他還比你高點兒呢。”我趕快打圓場。
“怎麽著?咱別老在這兒站著呀。我跑了一天,累著呢。”大珍子看著蔣國生說。
“那咱上烤肉宛吃飯去吧。”看來蔣國生對大珍子挺滿意的,馬上就說帶她去吃飯。我一想烤肉宛離西單比較近,容易碰上我和莊萍,便說:“烤肉季多棒啊,吃完了還能在河邊兒溜達溜達。”
大珍子一撇嘴:“這大冷天兒的,誰上河邊兒溜達去呀。”
也是,我幹嘛說上河邊呀。
“倒不是非得上河邊兒,我是說同樣吃烤肉,幹嘛不去吃最好的呀,烤肉季多有名啊。”為了讓他們聽我的建議,我又說:“我哥們兒吃飯從來都去好地方兒,尤其是帶著女的。”
“對,今兒剛認識你,咱就去烤肉季。”蔣國生高興地同意了。大珍子懶懶地說:“行,你們倆都說去,就去吧。”
於是我們向車站走去。剛走幾步,我說:“剛想起來我還有點兒事兒,要不你們倆去吧。”同時向蔣國生擠擠眼。
“你甭躲啊,怕我伺候不了你們倆還是怎麽著?我看你挺順眼的,甭說倆,再來倆也沒事兒,隻要我高興。”大珍子火辣辣地說。
“我躲你幹嘛呀,我真有事兒。”我陪著笑臉說。
“他的確有事兒,讓他去吧。”蔣國生倒是願意我走。
“那好吧,記著,明兒有事找我大珍子。在西單一帶,沒有我辦不成的事兒。”大珍子像個女俠似的對我說道。我忽然覺得,她隻是故意把自己裝得很糙,其實心眼不錯,是個爽快人。我笑著對她說:“行,明兒有事就找你了。再見。”
和他們分手後我一看,才六點來鍾,上哪兒去呢?要不要先吃點飯?算了,還是等莊萍下班一塊吃吧。
我毫無目的地走著。就這樣,好不容易熬到了快八點,我向電報大樓走去。結果遠遠地看見莊萍等在那裏了,我趕快跑了兩步,叫道:“莊萍,你先到啦?”
“你真夠可以的,一天到晚沒事兒,還要我等你。你幹嘛去啦?”莊萍生氣地說。我連忙解釋說:“我從六點開始就等了,一看時間還那麽早,就瞎溜達,沒想到倒晚了。對不起啊。”
“光說對不起就行啦?我累著呢,背我。”她故意耷拉著臉,噘著嘴說,卻掩飾不住她內心的喜悅。
“好,今兒咱就來個豬八戒背媳婦。”說著我就蹲在她前邊,背著兩手,抱住了她的倆腿。
“鬆開,鬆開!你瘋啦?讓我們同事看見就更麻煩了。今兒你去找我,她們議論了一下午,誰讓你進去就瞎喊的。”莊萍嗔怪地說。
“這可不賴我啊,我怕跟你說話不好,特意問有沒有山東戧麵饅頭,你自己笨。”我賣著乖。
“我怎麽笨了?”莊萍瞪著倆大眼問我。
“你稍微做個動作,我不就明白了嘛。”我一本正經地說。
“什麽動作?”她認真地問。我繃著臉,故作嚴肅道:“把你那倆大饅頭收起來表示沒有,我不就知道不跟你說話了嘛。”我說的時候,同時聳著肩含著胸。
她繃著臉走上前一步,看上去好像沒明白過來。當我發現她是故意裝作不明白時已經晚了,她一把揪住了我的耳朵。
“我叫你壞,我叫你壞!看我今兒不把你耳朵揪下來。”她一邊揪著我的耳朵一邊說。
“哎呦,饒命饒命,我再也不敢犯壞了。”她把我一直揪著往後走,我隨著她走到了小樹叢,她突然摟住了我的脖子,在我的臉上激動地親了起來。我木然得不知所措,她應該是蔣國生的朋友,而我有柳雲------
天色是黑的,街邊的路燈是昏暗的,冰涼的夜晚降著寒氣,而她貼著我的、緊閉著雙眼的那張臉卻是熱乎乎的。許久,她睜開了眼睛,輕聲地問我:“你不喜歡我嗎?為什麽不親我?我不管蔣國生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我都喜歡你。我從來沒這樣喜歡過一個人,這幾天我一直在想你,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今兒你一出現,我高興得忘記了是在上班。驚喜得又笑又叫,人家以為我是輕浮的女孩兒。你走後我想通了,不管別人說什麽,隻要你跟我好。我也不管你以前做過什麽,隻要以後不再做就行了。好嗎?”她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熱切地看著我。
我沒有回答她,也無法回答她,因為我不想欺騙她。蔣國生都和她說什麽了呢?他為什麽要和她說這些?
“蔣國生都和你說了什麽,怎麽說的?”我問她。
“本來我不想和你說這些,因為他在我拒絕和他交朋友後,說我不願和他交朋友沒關係,但求我別把他跟我說的話告訴你。我所以跟你說,是希望你以後別再做那些事了,你要用錢,我可以給你。我每月的工資家裏都不要,而且還給我錢,我又沒什麽要花的地方兒,可以全給你。你答應我以後不做了,行嗎?”
“你甭聽蔣國生的,他是看你想跟我好,故意胡說的。”我不想讓莊萍知道我們的那些事,就糊弄她。
“一開始我也這麽認為,我看你根本不像那種人。但當他把屋頂上的錢拿下來給我看時,我相信了,因為一般人哪兒有那麽多錢啊。他還要把錢給我,我當然不會要的,九點的時候我看你還不回來,我走了。實在等不下去了,他老跟我動手動腳的,我惡心。”
“好了,甭說這些了,咱們去吃點兒東西吧。”我霎時對蔣國生極度反感,我不能跟這樣的人在一起,我得馬上把錢拿走,離開他。想到這兒,我催莊萍去吃飯,吃完飯我好趕快去找蔣國生。
“怎麽,你生氣啦?”莊萍看我急著要走,以為我不想和她在一塊兒多待,便怯怯地問我。
“不是生氣,我太餓了,再說你上了一天班兒,也得吃點兒東西啊。”我溫柔地說。
“我在單位吃過了,不過你沒吃呢,我陪你去。”她見我沒生氣,就高興地拉著我的手,向西單走去。
吃飯的時候,我想:如果大珍子在蔣國生那兒,我怎麽辦?不管它,先去看看再說。
“你今晚還去蔣國生那兒住嗎?你真的不能回家嗎?”莊萍關心地問我。我看她既然什麽都知道了,就點點頭說:“是,我是從學習班兒跑出來的,不能回家。”
她想了想,說:“那你住我那兒吧,我家是一個單獨的小院兒。我爸媽住北屋,我和我姐住南屋。我姐插隊去了,現在隻有我一個人。”
我一聽她那兒能住,很高興:“那你爸媽知道了怎麽辦?”
“當然不能讓他們知道。我先進去,你在院兒門口兒等著,我叫你的時候你再進來。早上好辦,他們一早兒就上班去了,咱倆想什麽時侯走都行。”看來她都考慮周全了才這麽決定的。我說:“行,我正好兒不想住蔣國生那兒了。”
她家在阜城門內,是一小四合院,進門左手邊是南屋。她先走了進去,過了一分鍾的樣子走出來對我說:“我先帶你進去,再去我媽那兒,省得你冷。”
我跟她進了南屋,她說:“先別開燈,你湊合坐這兒等著。”
她摁著我坐下的同時親了我一口,然後走了出去。十分鍾左右,她回來了,手裏拎著一壺熱水。她讓我坐著別動,給我洗了臉又洗了腳。我心裏覺得暖烘烘的,想起小時候,媽媽就是這樣給我洗的,我有了回家的感覺。
她在裏邊那間屋的床上鋪了一個被窩,看我躺下後,才出去倒水。她回來後,自己洗完的水都沒倒,隨手便關掉了燈。黑暗中我聽到了她脫衣服的聲音,她睡在了外屋的床上。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時,她已經做好了早點。我們正吃著飯,她突然問我:“你是不是有女朋友呀?”
我不知道她為什麽想起問這個,就問她:“怎麽問這個?”
“因為昨晚上你太老實了,我想知道為什麽。”她看著我的眼睛說。我覺得她人很好,自己應該對她講實話,便把我和柳雲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那你們現在離那麽遠,她還相信你會等她嗎?”她問我。
是呀,柳雲現在還會相信我在等她嗎?我想起她含著眼淚為我跳舞,想起她緊攥著十斤糧票和五塊錢、叮囑我要好好參加學工勞動,想起在我被送到學習班前她憂鬱、無助的眼神------
“你怎麽不說話呀?”莊萍問我。
“我相信她永遠都會等我的,她一定會相信我的。隻是我懷疑,我目前的情況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現實能不能讓我去等她?”我露著迷茫的神色,對她說。
莊萍神色凝重地對我說:“其實結果並不重要,在我們生活的這個時代,個人的意願十有八九是沒有結果的。關鍵是,你們是真心相愛,這種愛多麽崇高偉大啊。我姐姐剛上初一時,就和她們班的一個男生偷偷相愛了。可文革把他倆分成了對立的兩派,那男的竟然揭發說我姐姐愛他是拉攏、腐蝕無產階級,他們轉眼成了仇人。我姐姐氣得發誓,這一生不再談戀愛。那男的出身高幹,而我家成了臭老九,那男的畢業後當了兵,而我姐姐隻能去山西插隊。我就希望我能有一個真愛,你知道能愛上一個人是多麽幸福啊。那感覺美妙極了,它可以讓你飄緲地脫離這個緊張壓抑、枯燥無味的塵世,帶你走入一個內心充實的世界。你每天都有等待,那是一種美好的等待。就在你對我講和柳雲的事前,我還沉浸在這種幸福的等待中。你昨晚那麽老實,我也沒放棄這種等待。我分析了一下兒,你這樣可能有三種原因:第一,是最好的、也是我最希望的,就是你雖然愛我,但能克製自己的衝動;第二,是你已經有女朋友,不會再對任何女孩兒有非分之想。如果是這兩種中的任何一個,我都會愛你到永遠。是那種身體的愛也是兄弟姐妹的愛,因為你太值得愛了。要是這兩種都不是,而是第三種——咳,甭說了,現在說它已經沒意義了。”
“你說出來嘛,我想聽聽。”我懇求她。她真話當作假話地苦笑道:“那我就自殺去。”
我一時沒有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當我明白時,她已經去廚房刷碗了。我追到廚房,站在她的身後,輕輕撫弄著她的雙肩。
“幹嘛,安慰我來啦,我還不至於那麽沒自信。”她回過頭來,笑著說。我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繃起臉說:“你小心我將來告訴柳雲啊。”
十點了,她該上班了,我倆走了出來。我決定先送她上班,然後再去蔣國生那兒。
“你晚上十點半左右回來,敲一下南屋後牆,我就出來接你。記住別回來太晚,別惹事兒,我等你。”快到她們餐館時,她叮囑我,然後一個人快步走了進去,我轉身向車站走去。
到了蔣國生家,正好他要出門,碰上我後就一起回到了屋裏。
“你昨天上哪兒去了?我一夜都沒睡踏實。”我不想和他多說,就說:“我在這兒多礙事兒啊,我想大珍子那樣兒的,昨晚能不跟你上這來住嘛!我就去來子那兒了。”
“嘿,你還別說,丫大珍子——”他話沒說完就被我打斷了:“你把我的錢和表給我,我要上山西去找人。”
我根本不想聽他說什麽大珍子的事,我隻想拿完東西走人。
“著急嗎?這麽急著要走?”他感到很突然。
“是,我現在就得走,還有人等我呢,你快給我拿吧。”我催著他。他趕快把椅子摞在桌子上,上去拿了下來。我接過後說了聲“再見”,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來到了美術館,坐在街邊小公園的椅子上,抽起了煙。
不知道為什麽,莊萍的音容笑貌總出現在我的眼前。剛認識她時,我認為她像那些無聊的女孩一樣,想在枯燥的精神世界中尋求異性的刺激。但今天早上她的一席話,讓我改變了對她的看法。她是一個純潔善良、又有思想的女孩。她渴望生活,追求真情。
這茫茫人海中,人們都蒙上了一層虛偽的麵紗。有人是自覺蒙上的,有人是被動地被社會的潮流給蒙上的。雖然人們時常會在適當的場合,悄悄地流露出真實的自我,但他的另一半是否也恰好在這個場合、這個時候掀開了這層麵紗呢?上天又給了他們百分之多少相遇的機會呢?如果每個小舟,都在茫茫人海中不能掌握自己的風帆而順流飄去,那他們在沙灘尋求小棲時,也隻能按照世俗的觀念,由父母親友介紹包辦或按當時流行的由黨和領導介紹包辦了。這和舊時的父母包辦、買賣婚姻有什麽區別呢?隻不過是用政治利益代替了金錢罷了。試想,自文革以來,有多少出身不好的青年男女,為了家庭的安危和所謂的前程迎娶或者嫁給了自己根本不愛的人呢?難怪莊萍會這樣喜歡我,其實我不過是一個很普通的年輕人而已,如果說我有什麽不普通的地方,那就是我的劣跡。這些劣跡是我目前改不了、也不能改的,除非現在我去自首,甘心去蹲監獄。
莊萍是純潔的,我不能弄髒了她,我更不能背叛柳雲。
和莊萍繼續接觸下去,不可能不產生感情。雖然她說我們之間的友誼是兄弟姐妹的情誼,但即使她這樣看待我們的關係,我卻不能把持自己,我很明白這一點。現在莊萍的身影已經和柳雲的麵容交替地出現在我眼前,一個是伸手即觸、我不敢愛也不能愛的人,一個是夢幻中清晰、卻蹤跡難尋的愛人。被世人鄙視的我若想在純潔善良的少女心中留下一段美好的記憶,就必須離開莊萍。
偷盜行為是社會和世人不能允許的,而踐踏人性、毀滅人心,卻是我不能容忍的。雖然它也許不會被社會和世人發現,不會觸犯法律。
莊萍,再見吧。也許來生能和你相遇,但願你今生可以找到你的知音,和他纏綿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