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羊補牢

真實的記載如夢的一生---
正文

紅旗下的小鬼兒(上二十九)

(2018-06-28 04:48:12) 下一個
(二十九)到了北太平莊小學,我依舊上五年級,原因是原來的六年級學生由於文革停課,沒能升到中學。而此時的教育界極度混亂,沒有人敢編寫教材,舊的教材又不敢用,所以學校隻能停止招生。六八年底,五、六年級一同上了初中,可原來的初一初二的學生還趴在原地沒動,他們不能往上升級,因為高年級的學生也都趴在原級沒動。這樣就有了兩個年齡段的初一和初二學生,便把原初一、初二的叫做“老初一老初二”。幸虧中文詞匯豐富,可以靈活運用,不知是哪位高人,把這混亂的級別用年代給分清了,以畢業年頭來稱呼學生,應在六八年畢業的稱之為“六八屆”,應在七零年初中畢業的就被稱為“七零屆”了。以此類推,就是再來幾次文革停課也不怕,亂不了,有年份盯著呢! 這“複課鬧革命”的“複課”隻是名義罷了,“革命”倒是鬧得挺凶。學校裏根本聽不到學生朗朗的讀書聲,看不到老師誨人不倦、親切和藹的舉止。 我懷念過去那溫馨和睦的學習環境,喜愛老師揮舞教鞭的姿態,老師們就像交響樂團的高超指揮家,指揮著一首首美妙動聽的旋律。用音棒把每個音符巧妙、輕盈地送進每個渴望知識的孩子的心田,繁衍出千萬首更加豐富多彩、美麗燦爛的人生樂章。 如今的教室裏烏煙瘴氣。學生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坐沒坐像,站沒站樣。上課時再看不到學生們手背後坐好,發言時舉手,如今,學生不僅公開抽煙,而且專門在上課時坐在甚至站在課桌上抽。幾人一組,聊得熱火朝天,聊到興奮處還手舞足蹈地比劃著。尤其是我們班上那幾個穿黃皮的,手裏還老提拉著一把彈簧鎖。明明早就到學校了,偏不進教室,歪砍著軍帽,提拉著彈簧鎖在操場上、樓道裏亂轉。等正上課時,他們“砰”地一腳,把門踹開,搖晃著膀子簇擁進來,在教室裏就開始侃上了。他們老愛比你爸是什麽官、我爸是什麽官,要不就是我這身將校呢、將校靴如何如何。為首的叫苟建軍,他們都叫他小旦兒。小旦兒是總參大院的,老吹噓他們院的金洪勝如何棒、如何狂。說他天天一身將呢,騎個錳鋼車,座兒升得老高。說他還會拳擊,碴架如何如何厲害,在冰場多有名,帶好幾個婆子。 把那幫人都侃傻了,哪兒還管你上不上課呀! 據說小旦兒他爸長征時,做過毛主席的醫生——也許是勤務員,現在是總參管理局的局長,五六年評軍銜時是大校。他是這個學校幹部子弟裏父母級別較高的。圍在他屁股後邊轉的都是總政、總參等軍隊大院裏的孩子。本來他們可以上“八一”學校,無奈文革以後都要就近入學,沒什麽專門的幹部子弟學校,也廢黜了招考製,就沒有了過去的好壞學校之分。我們這個學校在北太平莊,是22路汽車的總站,叫“北京第一百二十三中學”。如果按過去招考製的評分標準看,和小丫接到錄取通知書時直哭的那個北海中學差不多。不知是誰編了順口溜: “一二三中,黑巴窿咚,破桌破椅四麵漏風。老師呆,學生愣,打架就會抄板凳。” 這“老師呆”我沒看出來,要說呆也是因為沒事做發呆。可這破桌破椅、學生打架抄板凳倒是領教了不少,而且還身體力行過。 老師那會兒沒課可講,主要是學毛主席著作、念報紙、寫批判稿。學校也很少組織什麽活動,能有一次全校聚會,那準是毛主席又發表什麽言論指示了。一到這時,全校就都動了起來,去天安門遊行。不光是學校,而是全國全民。你看那鑼鼓聲聲,鞭炮齊鳴,大街小巷全是遊行隊伍,這叫慶祝毛主席最新指示的發表。口號聲直聳雲霄,震耳欲聾。還經常在夜裏,不知道是不是毛主席專愛在夜裏說話還是傳出來太晚,總之有好多回都在人們睡得正香的時候。隻要中央廣播電台的播音員一說“毛主席最新指示”——沒等底下的話說完,不管是老人、小孩,除非是小到還沒上學、老到走不動的,全家都動起來了。有的人幹脆把單位的鑼鼓家夥、彩旗標語事先放在家裏,隨時等待中央台那熟悉的語音。還沒聽完最新指示是什麽內容,人已經走在了去單位的路上。人們已經形成了習慣,不用去挨家叫,挨個地喊,也不用單位通知,人人都爭先恐後地跑向集合地。好像誰是第一個到,誰就最忠於毛主席,就是最革命;哪個單位最早到了天安門,哪個單位的頭兒就最忠於毛主席革命路線。人們左胸前都佩戴著一枚毛主席像章,手握一本毛主席語錄。家裏其他什麽沒有都行,就是不能沒有這兩樣。出門忘了帶錢、帶門鑰匙也忘不了帶上這兩樣。無論做什麽事前,都要先祝福毛主席萬壽無疆、祝林副主席身體健康。早上起床後,晚上睡覺前,每頓飯前,上課上班前------單位開會前就更甭說了。每當喊到後四個字時還要喊三遍,同時右手將紅寶書舉至與頭一般高,向前揮動三次,動作一致整齊,煞是好看。 六八年底,毛主席的最新指示“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發表了。學生們很快都到了學校,這是晚上九點左右,我們的遊行隊伍浩浩蕩蕩地沿著新外大街,向長安街走去。這時路邊有人問:“這是哪個學校的?” 小旦兒大聲答道:“哆來咪的。” “噢,是音樂學校的。” “對,沒錯!哈哈哈——”圍著小旦兒的那些人都笑了。他們不願說“一百二十三中”,這破學校說出去太丟麵子,就把它說成哆來咪的音符,讓人家誤解為音樂學校。這使他們很開心,誰也沒去想這最新的指示意味著什麽。 在徹底搞垮了劉鄧後,毛主席感覺到天下大亂了。當初為了燒火加油,不斷地鼓吹“要觸及每一個人的靈魂”、“矯枉必須過正”,“革命不是請客吃飯”,在天安門城樓上鼓動宋彬彬“要武”,從一九六六年八月十八日開始先後八次接見紅衛兵,鼓動串聯,讓他的革命路線占領全國,煽動奪權------這一切使得人民對人民發動戰爭,造成全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文革以來,從“破四舊”、“橫掃一切牛鬼蛇神”到“奪權”、“武鬥”,死傷的人不下千萬。當他奪權保位的目的在一步步實施中,一批批替罪羊、冤死鬼,糊裏糊塗地告別了人世。全國各地湧現出眾多像王洪文、蒯大富、聶元梓、譚厚蘭那樣的野心家。兔死狗烹,如今他已用不著這些嘍羅了,就來了個“清理階級隊伍”,在造反奪權中立過汗馬功勞的眾多造反派頭頭紛紛蹲進了監獄,更倒黴的就吃了“黑棗兒”。可學生們又該怎麽辦?他們是不能關進監獄的,理由倒是好找,主要是沒這麽多監獄啊——對!發配、流放!把你們放到遙遠的荒山野地。過去老子武裝奪取政權,是利用了落後愚昧的農民,如今隻能用你們這些盲目衝動的小秀才了。現在你們已經完成了你們的曆史使命,再留在大城市裏,尤其是留在我身邊就是禍害了,會攪得我心煩意亂。要把你們這些不知深淺、乳臭未幹的革命先鋒們哄到山溝去。讓你們對著荒山野地去呼喊吧,喊出十裏地也沒人聽得見。這次他說的調兒也更美: “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農村是一個廣闊的天地,在那裏可以大有作為。” 這次遊行後沒幾個月,我二姐到了貴州遵義體委,三姐去了吉林梅河口鐵路電務段。因為她們是大學生,有可用之處,發配得雖然遙遠,但還是在城鎮機關工作,總算沒去開山耪地。哥哥沈抗可就是真正地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了。他是第一個離開這個家、告別了媽媽的。 他去了陝西延長縣插隊。他們都是積極響應毛主席的號召,爭先恐後報名的,不是任何人強迫的。毛主席隻是號召,並沒說一定要去,或不去怎麽樣。可當年的中學生沒其它路可走,繼續上學?——不可能,學校不招;進工廠?——工廠沒指標,不招工。去當兵?——軍隊倒是招兵,可一要出身好,二要有後門。當時的幹部、軍人子弟倒繼承了父業,一夜間凡是有點門路的都穿上了軍裝。剩下的大多數平民子弟就隻有去插隊了,出身不好的就更是僅有此路了。 老抗是第一個報的名,而且選擇的是最艱苦、最偏僻的陝西省延長縣。十七歲的他背井離鄉,告別了媽媽,踏上了風塵仆仆的人生之路,去摸索自己的人生了。 他是一九六九年二月走的。臨走前幾天,他回家了,自文革以來,他一個月也不一定回來一次,他已經把自己完全交給了文化大革命。今天他去插隊,更是懷著對毛主席的無限忠誠,到“廣闊天地”“大有作為”去了。他回來告訴媽媽,他要踏上新的征程,投身到新的環境裏去革命。他向媽媽說要走時,沒有一絲離別的悲傷,隻有一顆渴望新的戰鬥的迫切之心。他的眼裏燃燒著火焰,噴放著革命熱情。 媽媽聽他講完後,久久地看著他,嘴唇翕動了幾次都沒說出話來,最後隻是默默地為他打點行裝。她買了許多棉花,請彈棉花的給彈成了一個新棉套。又用一個舊棉被的棉套折成雙層,做了一套新被褥。還給他做了件大衣,又說要去西單商場給他買衣服,老抗不讓她去,說:“我有這兩件舊衣服就行了,什麽也不用買。又不是結婚娶媳婦,要新衣服幹嘛呀?” 第二天早上哥哥就要走了,晚上媽媽和他聊了許久,還談到了爸爸。媽媽說:“你爸爸做什麽事我從來沒攔過他,既然他想做,就一定有他的理由。我相信他的出發點是好的,所以我永遠都支持他。雖然這種支持隻是默默的,但他一定能感覺到。可是,不是任何事都能按照個人意願實現的,如果一個人的願望是當時的環境所不允許時,他就會失敗。而好心換來的失敗往往會受到深深的傷害,經得住打擊的人才能生存。你爸爸一生忠厚、耿直,曲折坎坷、艱難險阻、槍林彈雨他都經受住了,但忠厚耿直的人最大的弱點是受不得玩弄和欺騙,尤其是受到他心目中視為同誌、朋友、信仰榜樣的人玩弄欺騙時,他無法接受。如果再連辯駁的權利也被剝奪時,他就崩潰了。你爸爸從獄中被接回家後,不但不能動,連話都說不出來,那時他是多麽地酸楚悲憤啊!我都能想象出他在獄中的頭幾年,肯定是依舊上書陳述。長期的杳無回音再加上有些看守人員愚昧無知的嘲笑侮辱、謾罵體罰等一些非人道的舉動,他終於發現自己被人玩弄了,自己太天真了。他怒不可遏,氣上心頭致使他腦溢血,倒下了------他回家的十幾天裏,想對我說出這一切,可他說不出話。他是在支離破碎中死去的。其實,他什麽也不用說,我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一切,那一刻是我最愛他的時候。如果說當初我嫁給他的時候是父親做主、媒妁之言,是沒有愛的話,時間則讓我懂他了,我們共同走過的路使我愛上了他。他黃金堆屋的時候我沒心動過,甚至連看都不想看。可他走的那一刻------那一刻,看著躺在咱家那破舊的木床上死去的他,我看到了一個真正的男人。我深深地感謝上天賜給我這樣一個男人,我為有這樣的丈夫而驕傲自豪。我本想隨他而去,不想讓他死後覺得孤單,我要陪他、照顧他------當小猛拽我的衣角時我才想到還有你們三個孩子,我暗暗地向他發誓:無論多麽艱辛,也要把孩子們拉扯大。讓他們長大後,成為和你一樣正直的人。 現在你要走了,要離開媽一人去闖蕩了。男人在外闖蕩是好事,你爸爸也是在你這個年齡就跑出去闖天下了。但那時,他的目標是明確的,是為國民革命,是為推翻封建統治。今天,你是否明確了目標?你太像你爸爸了,尤其是你的熱情和執著,可要是目標不明確或是錯誤的,那就危險了——” “那您說我現在的目標正確嗎?”哥哥突然打斷了媽媽的話。 “嗯------怎麽說呢?這些年把我搞糊塗了。我每天下班就看毛選,尤其是住院期間,隻要是睜眼時我基本都在看。我覺得毛主席的話都是對的,可想起解放以來這一係列的運動,看著老百姓貧困的生活,老覺著有什麽地方不大對頭,又說不出子醜寅卯來。可能我從小受的都是老一套的教育,跟不上現在的形勢吧。總之,你要本著一顆忠厚善良的心,本著一顆為國為民出力的心、憑良心去做事就行了。” 我沒睡著,他們的談話我都聽到了。在此前,特別是文革以來,我曾多次想問媽媽,爸爸是不是壞人,是不是國民黨反動派,為什麽和蔣介石一起照相。由於怕媽媽不敢說真話,一直無法開口。每當我因出身問題受到歧視時,我甚至怨恨過有這樣的爸爸,他沒給我們帶來過任何愉快和幸福。在我的記憶裏,他給我們帶來的隻是災禍和苦難:媽媽挨鬥險些死去;姐姐入團難上加難;哥哥在學校挨整、受歧視;我入少先隊是第二批------文革中我們都成了“狗崽子”,成了人民的編外人員。 我曾想,如果我們天生就沒有爸爸該多好,家中這一切災難和屈辱不就都沒有了嘛。 今天我知道了,爸爸是好人。他絕對不是什麽反動派。他是忠厚耿直、為國為民的大丈夫,是真正的男子漢。媽媽如此喜歡的人,肯定是了不起的人。媽媽不會錯的,她在我心目中是那麽神聖偉大、可親可敬。媽媽愛的人我也愛,爸爸一定是好爸爸。我也要做這樣的人,敢說敢幹,不屈不撓。 第二天天還沒亮,媽媽就起了床。她把哥哥的行李檢查了一遍,又塞進去兩雙襪子,在背包上放了二十塊錢。她站在那兒想了一下,把自己的棉襖拿過來,放在了行李上。這件棉衣媽媽穿了好多年,是男式的黑製服棉襖,這件棉襖會給哥哥帶去多少溫暖和母愛啊! 媽媽看一切都妥當了,就去做早點。我都起來了,看到老抗還沒起床。今天他就要坐火車走了,怎麽還在睡呀?可能文革以來,他一直沒睡過這麽踏實的覺吧。我看著他酣睡的樣子,他的兩隻眉毛還是水平狀地向上挑著,嘴角掛著一絲笑意。大概在夢裏到了延安、正在接受貧下中農的歡迎吧。我想捅醒他,媽媽衝我搖搖頭,指著表上的分針,往後挪了兩個格。好吧,那就讓他再睡十分鍾,我把手縮了回來。 哥哥走時,媽媽沒去送,她連屋門都沒出,隻是站在屋裏,望著哥哥的背影離去。她沒有哭,沒有眼淚,目光裏似乎隻有擔憂。 後來我才知道,媽媽在哥哥的插隊問題上,一直有恐懼感。她不是不想讓哥哥響應毛主席的號召到農村去,她隻是不想讓他去陝西,特別是延安。因為紅軍長征到達陝北時,與國民黨的“直羅鎮戰役”中對手裏有爸爸。然而此時她又不能說,因為說了也不能挽回哥哥去延安的信念,也不能將這段曆史抹去,反而會給滿腔熱情的哥哥增加負擔。她權衡利弊,感到左右為難。看到哥哥此去已成定局,在憂慮與不安中她隻好選擇了聽天由命。直到九年以後哥哥回到北京,她這顆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北京火車站人山人海,鑼鼓喧天,高音喇叭裏反複播送著毛主席“知識青年------”和“世界是------”的偉大語錄,但車廂裏、車窗外卻是哭聲一片,淚海連天。麵對著即將的離別,父母、兄弟姐妹們抱頭而泣,相擁而慟。經此一別,何時再見、能否再聚?誰也不知道答案。 人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不能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做事是最可悲的。 不知為什麽,隻有我倆沒哭。二姐、三姐來了,她們也已經接到了發配通知,幾天後也將奔赴各自的人生征途。今天她們從學校直接趕到火車站,為弟弟送行,這一別將各奔它方,相見之日遙遙無期。二姐早已哭得泣不成聲,三姐隻是不停地擦著眼淚,想叮囑哥哥,可一時又想不出貼切的話語。哥哥躊躇滿誌的神情、躍躍欲試的樣子越發激起了她們的心酸。老抗,你還太年輕,今後的道路如何險峻,你可曾想過啊! 二姐掏出十塊錢遞給哥哥,哥哥不要,二姐硬是往他手裏塞,說:“姐姐沒錢,就這一點兒心意,你拿著吧,拿著吧------”說完就哭得再也說不出話了。 “嗚——”一聲汽笛,沉重的火車喘著粗氣緩緩離去。我看到哥哥從車窗裏使勁伸出頭來,向我們搖手示意。這一霎那,我看到他眼中閃動著的淚花,似乎在說:“小猛,再見了!好好照顧媽媽。我告別了我的少年,去探索艱難的人生了——” “老抗!”我拚命向火車追去,淚水止不住地淌了下來,和我共同生活了十五年的哥哥就這樣走了------ 回到家後,我一句話也沒說。媽媽今天第一次沒看毛選,顯得坐立不安。我知道她每天那麽認真地看,其實是在從中探索尋找毛澤東所以能使千千萬萬的人為他鼓動的那個理想而盡忠、為他犧牲性命的奧妙。當然,最終她也沒有找到。 今天她居然沒有看毛選,也沒做任何事。她一會兒坐,一會兒站,在屋裏瞎轉悠著,就這樣熬過了一天。 晚上睡覺鋪被褥時,她看到枕頭下放著她給哥哥放在背包上的二十塊錢和哥哥寫的一張小紙條,上麵寫著: “我現在雖不能養家,但也決不累家。” 媽媽雙手把這紙條捂在胸口,她那憋在心中的情感此刻像破了堤的洪水奔放而出,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啪啪”的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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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斯曼 回複 悄悄話 也是我的經曆,情景再現,寫的真好,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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