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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獵這事 (About Hunting)

(2010-02-04 01:54:06) 下一個

打獵這事,國內很多人都幹過,拿著汽槍瞄著麻雀耍威風,通常的收獲也就是幾根羽毛而已,運氣好時,還能打下兩片樹葉。不能怪人槍法差,實在是因為麻雀太小也太少,至於體型大點的鳥比如野鴿子什麽的,幾乎跟鳳凰般稀少,更別提四條腿的野物了,那也就動物園裏能看見,因而與其說是打獵,不如說是放槍聽響來得確切。不過,我確實有過兩次真正的打獵經曆。

八十年代末的九寨溝,岩羊成群野雞也成群,據說還有大小熊貓出沒。去的時候正是十二月,遊人絕跡,和朋友在原始森林邊野餐,黑熊尋味而來,嚇得跳進車裏逃得比兔子還快,氣喘之餘大家一致同意晚上拿兔子撒氣去。當時我們住在離九寨溝四十公裏的紅岩林場,附近林子裏因盛產榛蘑香菇,便成了黑熊最愛的聚餐地,林場因而有兩杆獵槍護場,雖不能用來獵熊,打野兔倒是綽綽有餘。是日夜深,“獵人”出動,槍架兩邊窗上,車關了燈在路上緩行,專等那沒事愛逛馬路的兔子,等遛到路當中時,突然打開車燈,趁其花了眼楞了神之時開槍。按理說,這絕對是百發百中大豐收的事,可我們一晚上也隻獵了四隻,主要是關鍵時刻大家都搶著要過開槍的癮,往往你爭我奪了半天後,槍響了,兔子卻早沒影了。無論如何,那是我見過的最大最肥的兔子,至於兔肉的滋味,早忘了,甚至吃沒吃到都成了疑問。

大上海,一向是繁華都市的同義詞,誰能想到在這連麻雀窩都會被強拆的寸土寸金之地上,居然也可以打獵。猶記那個晴朗的秋日,從市中心出發,駕車一個小時,便來到長江衝積出的灘地上,放眼望去,野花盛開的曠野浩浩蕩蕩漫向天邊,換成蘆葦叢的濃綠,竭盡目力卻找不到水的影子。這片灘地是鳥的樂園,花間鵪鶉成群覓食,葦叢中則住滿了過路的鷗鷺,獵人不必奔波,隻要站在原地轉圈放槍就是了。讓我興奮當屬那贛意大利製造的真正獵槍,槍主花在運輸和申請持槍證上的錢早就超過了槍本身的價值, 整整一天,我霸著獵槍不放手,槍主隻好邊歎氣邊用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汽槍。日暮清點收獲,最不濟的也打了半袋鵪鶉,就我兩手空空,倒不是槍法不好,當年讀書時可是練了整整一年的射擊呢,成績也算不錯,隻是不忍心殺生見血,即便打上幾顆子彈聽響也專找沒鳥的地方,雖被眾人譴責糟蹋好東西也信念不改。九十年代末,政府取消所有民用持槍證並收繳民間的槍支,別說獵槍了,比水果刀大點的刀具也成了管製凶器,從此以後,上海的“獵人”們隻能放狗追野兔過過幹癮了。去年回國朋友聚會,偶然聊起,說那一望無際的花海和滿天飛舞的鳥群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鋼筋混凝土和大腹便便的成功人士。

我是到了北美才明白,讓人如此念念不忘的打獵經曆,隻是小孩子的把戲而已。在育空地區搭便車旅行,皮卡車(PICK-UP)後座上不同口徑的獵槍有四枝,從打鬆雞的到獵熊的,各有各的規格,據說是不能混用的,也是,用獵熊的子彈打鬆雞,可不真是殺雞用牛刀了嗎?車主的正經職業是工程師,打獵則是興趣所在,這種興趣在北美實在是太普通了,打個比方,如果去村民家作客,主人通常去後院抓隻雞燉了待客,工程師獵人則去森林打隻鬆雞,都是尋常生活的一部分,要說不同,那就是打獵需要許可證(PERMIT)。北美的許可證分很多種,有效期和費用因地不同,通常來說,象鬆雞野兔之類的小獵物(SMALL GAME),一年有效的許可證費用也就二十多加元,獵馴鹿(CARIBOU)許可證的費用則高達一百二十多加元,還隻能在九月到來年四月的馴鹿狩獵季內使用,而且隻能獵兩頭馴鹿,至於熊嘛,每張許可證每年隻能獵一隻,如果運氣不好,啥也沒獵著,那就算做貢獻吧。如果非本地居民,許可證費用加倍甚至數倍,誰讓你沒在本地交稅呢?這從另一方麵也保護了當地的野生動物資源。

(圖:咱打獵隻為了聽槍響,隻等別人殺生)

 

狩獵許可證製度對於保護野生動物及其生態平衡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曾幾何時,北美的很多野生動物被濫獵到了幾乎滅絕的程度,比如雪雁(SNOW GOOSE),上世紀初因其肉味鮮美而被大量捕殺,數量從幾十萬銳減到數千隻,禁獵後,雪雁的數量迅速恢複,幾十年後居然超過一百萬隻,鳥口眾多便帶來了一係列生態問題,於是開禁,通過控製發放狩獵許可證的數量來控製鳥的數量。每年四月,八十多萬隻雪雁從美國波士頓地區向北極繁殖地遷徙,通常會在蒙特利爾附近停留兩周,那段時間裏,湖中河上空中鳥群如雪片撒落,幾個最佳觀鳥點附近的餐館也推出時令美食—烤鴨,看那個頭我很懷疑是雁而非鴨,不過不必擔心老板無證獵雁,否則罰金之重足不是賣出幾百隻烤鴨能收回的。

等到了九月,故事的主角就是南遷的北美馴鹿(CARIBOU)了,生活在加拿大東北部喬治河流域的馴鹿群是北美最大的馴鹿群,數量多達七十萬頭。想象一下鹿群遷徙的壯觀景象吧,北國的森林,地麵都覆蓋著厚厚的苔蘚,鹿群過處,地麵足足矮下十公分去,能吃的全被啃得幹淨。為了保證生態平衡,每年發放的狩獵許可證允許獵去百分之五左右的成年馴鹿,也就是說有三萬五千頭鹿可以合法地被送進各家廚房,當地人口不足三萬,即便男女老少連吃奶娃娃都上陣,也很難完成指標,因而狩獵季一到,很多外省甚至外過人或駕車或駕機北上獵鹿,當然,發給他們的許可證費用就要貴很多了。

(圖:馴鹿)

 

(圖:500號公路上的馴鹿群)

 

因為工作關係,有段時間長住在拉布拉多城,那裏正是喬治河馴鹿群遷徙的必經之地。超市裏,你是買不到馴鹿肉的,原因很簡單—沒市場,誰家冰櫃裏沒個一頭兩頭鹿來著?至於外來人嘛,隻要找公司人事開張證明證明在此地已經工作了六個月以上,就能享受當地人的待遇,也就是說花上一百二十多美元能獵上兩頭鹿,近百公斤的肉呢,單身一年也吃不完啊。不過呢,光有許可證是遠遠不夠的,獵鹿還需要其它裝備,獵槍、皮卡和雪地摩托車屬於標準配置,缺一不可。

(圖:獵鹿標配 - 獵槍、皮卡和雪地摩托車)

 

通常,獵人們駕車沿500號公路進入拉布拉多腹地,路邊結冰的湖泊上覆蓋著白雪,很容易發現馴鹿的蹤跡,有時候鹿群嫌雪厚行路不便幹脆走上公路,往往導致交通大堵塞,不過那反倒是野物們最安全的時刻,因為哪怕鹿就站在車前,你也不能開槍,法律規定公路兩邊五十米內不能狩獵,也不能在五十米外對著公路開槍,否則保不準那個倒黴蛋開車開著開著就吃了流彈。發現鹿群後,雪地摩托車就派上用場了,過湖上山穿林,鹿能走的地方都能去,尤其是地麵積雪很厚的地方,不愧為北國冬季最佳交通工具,當然,還是有很多人推崇傳統的狗拉雪撬,那個我也喜歡,逮著機會就坐,但就速度來說,狗拉雪撬遠趕不上雪地摩托車,更何況現代養雪撬狗的開銷遠高於養車的費用,經濟上也不合算。等到終於追上鹿群並撩翻一頭肥鹿後,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查看獵物,而是立刻在鹿腿上拴上連同許可證一起發放的狩獵標牌,每條腿都要拴上,少一個就很可能導致罰款,要知道,那些政府官員們可不是隻管發證的,監督也是工作之一,無論是在暴風雪中還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都不能保證他們不會從天而降出現在你和你的獵物麵前,所以呢,還是老老實實守規矩的好。現在;獵人終於有時間處理獵物了,通常的做法是砍去頭和四腳,開膛取出內髒,將鹿軀放到雪地摩托車後座上凱旋,如果幾個朋友一起出來,往往會帶上雪地摩托專用的雪撬。至於身後留下的馴鹿頭腳內髒也不會浪費,嚴寒就象個大冰箱立刻將其凍上,直到來年五月雪化冰融,正好給了冬眠醒來饑腸漉漉的黑熊當午餐。

(圖:傳統的狗拉雪撬)

 

(圖:獵人嫌速度慢了,趕著換騎雪地摩托車去)

 

我在拉布拉多城認識的兩位同事均非尋常人等:艾瑞克(ERIC)來自南非,非洲大草原上的野物們基本上沒有他沒打過的,不提天上飛的,據說光四條腿的大家夥就已經獵過千隻以上了;傑克(JACK0則來自芬蘭,酷愛觀鳥,哪怕十裏地外黑杉樹頂的一個小黑影,他一眼就能告訴你是歌雀還是山雀。跟著這兩位去打獵好處多多,有吃有玩還有免費導遊講解。在拉布拉多的那個冬天,獵鹿季開始的第一天,風雪彌漫,我們出去也晚了點,車剛開了沒過久天就暗了下來,準備掉頭時正好遇見兩位滿載而歸的獵人,皮卡車廂裏有三頭肥鹿,獵人說今年鹿群密度太高,他隻打了一槍便放倒了三隻鹿,幸虧同行的朋友也有許可證和標牌,否則被查到了絕沒好果子吃,他抱怨運氣實在是太差了。我正圍著皮卡轉圈看鹿,聽了他的話很是奇怪,話說反了吧?一顆子彈三隻鹿,運氣好得不能再好了。艾瑞克解釋說打獵的樂趣不在獵物在過程,這第一天就超了指標,下次隻能等明年了,所以抱怨呢,我說那下次出來你們享受過程我就要獵物好了。

(圖:傑克盯著新鮮鹿肉垂涎呢)

 

(圖:這位就是那一槍三鹿的神槍手)

 

(圖:瞧見鹿腿上的標牌了嗎?有沒有區別可大了,有就是合法,沒有就是非法)

 

不過,第二次出獵我決定還是留在家裏等鹿肉吧,不是不想去,實在是裝備跟不上。雖然我的羽絨服屬於登珠峰級別,但在零下二三十度的天氣裏坐在雪地摩托車上吹著寒風,不出半小時人就僵了,以至不得不找小木屋生火取暖,拉布拉多城附近有近一千公裏的雪地摩托車道,每隔一段距離都建有一個小木屋,屋裏設有鑄鐵爐子和木柴供人使用,可打獵的地方荒山野嶺的,哪裏會有木屋,我可不想鹿肉沒吃成還賠上了人。當然了,也有解決辦法,象艾瑞克那樣花上一千多加元買上一套電熱雪地摩托車服,利用摩托車的電池取暖,不過考慮到我出獵的次數,這衣服的代價也實在太高了,更何況摩托車上隻有一個插座,那次,艾瑞克沒逮著鹿倒打了五隻鬆雞回來。第三次他帶回了鹿排和一整根鹿角,後者是我要求的,本想弄對鹿角釘在過道掛大衣的,結果人老兄不知道咋想的隻帶回來一根,衣鉤做不成隻能用來逗貓。

等到鹿肉吃膩了,艾瑞克開始琢磨獵熊了,說家裏壁爐前的地上正缺一張熊皮,我要求熊掌歸我,國內的朋友知道了問知道怎麽燒熊掌嗎?我說不知道,就當豬蹄處理好了。在一個春風沉醉的夜晚,艾瑞克終於放倒了一隻黑熊,那傻大黑粗的家夥冬眠剛醒,還沒弄清楚狀況,就被當胸一槍直中心髒捐了軀,不對,是捐了皮。事後我比較鬱悶,因為既沒有得到熊掌,艾瑞克臨時改主意要做熊標本了,也沒有吃到熊肉,人家累了一夜急著回家補覺,隻帶了毛皮回家,早忘了我在等肉下鍋。為此,我沒少叨咕,他隻好答應說第二年再去獵隻熊,熊掌和肉都歸我,想想好好一條命將會因我的欲望而喪,立刻閉嘴。

2010年2月2日於卡塔爾多哈


關於拉布拉多

北美的三大狩獵地,個人以為當屬美國的阿拉斯加州,加拿大的育空地區和拉布拉多(LABRADOR)地區。

拉布拉多地區 位於加拿大的東北部,與西南部隔海相望的紐芬蘭島共同組成紐芬蘭與拉布拉多省。拉布拉多地域遼闊人煙稀少,大部分地區為覆蓋著黑杉森林的丘陵和湖泊,主要定居點集中在沿海地帶。拉布拉多城( LABRADOR CITY )位於西部與魁北克省的交界處,是一個為加拿大最大鐵礦而建的礦業小城。古斯貝( GOOSEBAY )則位於拉布拉多腹地,原為二次世界大戰時的美國空軍基地,現在則是加拿大空軍的訓練基地。

拉布拉多地區一共隻有兩條公路:從魁北克省的貝科莫( BAIE-COMEAU )到拉布拉多城的 389 號公路以及繼續東行到達古斯貝的 500 號公路(也稱泛拉布拉多公路)。兩條公路全長 1125 公裏,大多數路段為沙土路,沿途也沒有手機信號,從蒙特利爾出發到達古斯貝至少需要三天時間,堪稱北美最荒野的公路。

從蒙特利爾出發每天有三家航空公司的六個航班(旺季多達十個航班)飛往拉布拉多城,從紐芬蘭首府聖約翰斯每天有兩個航班經停古斯貝到達拉布拉多城。飛機均為 26 座到 36 座的小飛機。

對於打獵者來說,可以以拉布拉多城或者古斯貝為基地,兩城雖小但設施齊全,酒店餐館超市應有盡有。建議事先與兩城的戶外旅行社聯係,以便提前申請狩獵許可證以及安排打獵向導和交通等事宜。富有冒險精神的獵人,還可以在兩城租用私人小飛機。

拉布拉多地區的獵鹿季為每年的九月到來年的四月,獵熊季則為五月至九月。小動物和釣魚則全年都可以,隻不過冬天釣魚需要鑽孔機( DRILL )在冰上鑽孔。

打獵還是禁獵

凡就打獵的事問及國人,絕大多數的反應第一是殺生,第二便是保護動物,讚同的總是鳳毛麟角。無論是否有信仰,中國人或多或少地受佛教生死果報的影響,雖然這並不妨礙大家大碗吃肉,但打獵既是殺生,殺生必得報應的想法相當普遍。而受過現代教育的人則因環境保護的概念而反對打獵,這點在國內具有相當的積極性,因為中國人口稠密生態環境惡劣,野生動物保護還保護不過來呢,如果開了殺戒豈非都要絕了種?

在國外又是不同,尤其在北美,地域廣闊動物數量眾多。百多年前的濫捕濫殺曾導致某些野生動物瀕臨絕種,可後來的禁獵保護又導致某類動物數量過多反而破壞生態平衡,比如雪雁是一種以水生植物根莖為食並在北極圈繁殖的大型遷徙鳥類,數量過多時,會因吃淨沿途的水生植物根莖導致植物死亡,進而導致其它以同類水生植物的葉或種子為食的鳥類餓死,生態平衡由此遭到破壞。適當的打獵可以將雪雁控製在合理的數量上,並能夠通過發放狩獵許可證數量來維持平衡,此外,狩獵許可證的費用可以用來更好地研究和保護相關動物。當然,製度必須靠嚴格的執法來維護,否則隻是空話而已。

至於打獵是否是殺生,各有各的信仰,各有各的選擇。有一點要說明的是,人類文明的萌芽始於漁獵采集,可以說如果沒有最初的獵手,就不會有人類的文明更不會有現代的人類。

2010年2月5日於多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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