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往事--最初的記憶

大部分人有這樣一種本領,就是在數不清的快樂往事中,一眼就看到那些個不那麽快樂的瞬間,然後念念不忘。

好比在一片亮色中,黑的或深色的點會更加搶眼。所以假如能把不快樂的事清清楚楚整理出來的話,也許倒可以證明你的人生並沒那麽悲催陰暗。

覺得不快樂時,就這樣告訴自己。

我的記憶是暖色的,有些混沌,有些模糊,不開心的事情並不多,隻是讓我印象深刻而已。

兩歲時,我離開了托兒所,獨自在家。周圍是用被子層層圍起來的"護欄",身邊放著一堆小人書。爸爸或者媽媽午休時趕回來喂我吃飯喝水,再匆匆趕回去上班。我養成了獨自看書的習慣。爸爸回憶說有次看我一個人坐在小板凳上,捧著書看得搖頭晃腦,走過去一瞧,我手裏的書是倒著拿的。

姐姐那時送去長托,一星期回家一次。媽媽記得送姐姐進了托兒所大門,她舍不得躲在門外麵偷看,一個小孩突然叫姐姐:小二隊,你媽在那裏!姐姐猛回頭拚命張望。媽媽趕緊離開了,一邊走一邊流淚。

兩歲前我在媽媽單位托兒所。托兒所阿姨的孩子也在這裏。幾個小娃娃每天在一條大大的炕上爬來爬去的玩。我有一個好夥伴,是個小男孩,總和我一起玩。有一天,阿姨忽然很生氣,勒令我去牆邊罰站,我聽話地照做。我的朋友爬到我身邊,拉我的衣角,要和我玩。我看了阿姨一眼,阿姨正用一種異樣的眼神惡狠狠地看著我。我沒敢動。不久我就不再去了。那一幕成了我最初的記憶,那炕,我的小夥伴,阿姨的眼神。

多年以後,媽媽才告訴我為什麽我兩歲開始獨自在家。因為媽媽單位的隊長很喜歡我,總把我放在肩膀上,在單位裏四處招搖。阿姨的小孩卻沒有如此待遇,於是羨慕嫉妒恨,開始報複我,一次午睡時讓我睡在窗邊,打開窗戶,窗外是煤堆山,煤灰吹了我一臉,媽媽發現了,終於忍無可忍,跟阿姨大吵一架,憤而離園。我於是明白了被人嫉妒的可怕性。嫉妒會引起別人對你的傷害,做出色的人,是要付出代價的。雖然不到兩歲的我根本不知道什麽叫出色。

我喜歡一個人呆在家裏,跟自己說話,看書,睡睡,等爸爸媽媽回來。

第二個記憶是爸爸和很多人聚在門口,爸爸沒有鑰匙,他透過門上的玻璃窗,努力地想告訴我怎麽打開門鎖,我試了試,卻怎麽也不會。爸爸越來越焦躁,於是叫我躲開,打碎了玻璃,伸手進來擰開門鎖。鄰居紛紛散去。我縮在我的角落裏。爸爸手被玻璃劃傷了,滴血的手指在我麵前晃動。雖然爸爸並沒怪我,但我覺得自己很沒用--是我笨打不開門鎖,才讓爸爸手受了傷。

五歲時,爸爸領我去了一個幼兒園,讓我看看喜不喜歡,問我想什麽時候去。我說:今天就去。我留下了,爸爸隔著圍欄衝我招手,我不哭不鬧,爸爸放心地去上班了。日子在這個幼兒園是開心的。我讀書好,老師阿姨們都對我很好。午飯我不能吃茄子,廚房阿姨單獨給我炒雞蛋吃。幼兒園畢業時,我代表全體小朋友發表畢業演講,爸爸自豪地坐在家長堆裏看著我。他是笑著的,眉頭卻還是故意擰著,這樣顯得威嚴。那時沒有照畢業相。我的老師要了一張我的一寸照片留念。最後告別時她哭了。她對我真好。

之後不久,我上小學了。第一天是姐姐拉著我的手去報道,放學又領著我回家。我看著姐姐紮著紅領巾,覺得神氣又漂亮。姐姐領著我走街串巷過馬路,象個小大人照顧著我。因為有姐姐,爸爸媽媽多了個小幫手,我的童年也有了一個保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