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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崽

(2013-01-20 13:35:32) 下一個

 

1

“還記得長崽嗎?” 爸爸問。
“記得” 我答。
“他被公安局抓起來了。”
“為什麽呀?”
“還不是因為他開的‘雞’店。”
“嗯?”
“他上麵沒人,無人通風報信,一掃黃,他就得撞到槍口。”
“不會有什麽大事吧?”
“不會,就是要花點錢。”
“得多少錢哪?”
“少說也要幾萬塊吧。年關近了,公安局需要發獎金。不過他不缺錢。”

2

長崽大名長壽,與我同齡。我們村小,同齡的隻有三人,他最小,也最滑頭,打小就是不安分的主。讀初中的時候,離家有二十裏地,住校。我們村就他一人在那裏讀。鄉下人讀書,依村落劃分勢力範圍。他人單勢孤,卻不服輸,與人家鬥智鬥勇,結果事情鬧大了,被學校開除了。

開除就開除,讀書有屁用啊,他一點也不在乎。回到家裏,跟人學徒做石匠,一根鐵銼一把錘,幹得挺歡實。幾年下來,人長得結結實實。後來改革開放,沒能考大學,卻當上了包工頭。這小子頭腦靈活,一來二去,很快就走上了致富的道路。

發財之後,在城裏買了房,搬進了縣城住。又在菜市場旁邊看到了商機,買了幾套房,開起了‘雞’店,主要是為那些社會底層的人提供一個場所。每天都能進千兒八百的,日子很滋潤。包工頭也不做了。包工頭雖然也是頭,卻要成日求爺爺拜奶奶的,實際上就是孫子。‘雞’店偷偷摸摸地開,平常並無人管。偶爾突擊檢查,無人通風報信,就會被逮個正著,到局子裏住上幾天。然後交些罰款,就又平安無事。老實幾天,風頭一過,又重操舊業,依舊生意欣榮。如此循環往複,日子倒也自在。

3
老家離縣城較遠,有五十裏地。如今老老實實種地的少了,大都在外地打工。到廣東,到福建,到浙江的都有。也有一些在縣城做事。聽說我回來了,華崽做東,把老家在縣城裏的一幫人攏起來,要給我接風。接風就得喝酒,那是我最害怕的事。

長崽自然也來了。自從長崽被開除學籍,外出學徒,我就沒見過他,一眨眼的功夫,就三十多年了。相貌沒大變,一眼就認了出來。

“老庚好哇。” 長崽說。老庚是同年的意思。
“老庚好。” 我們握著手。
“還是你好。我們現在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
“對,你都成大富翁了,我還在外麵幸苦打工。”
“哪裏話,哪裏話,他娘的我剛從班房裏出來。”
華崽提著四特酒,正給大夥到酒。
長崽捂住杯,說:“我喝椰汁好了。”
“怎麽了,老哥擺架子啦?”
“擺什麽屁架子,真是不能喝。”
“什麽不能喝!你千杯不醉,騙誰呀。來來來!”
“不騙你!酒還真是我的最愛,以前我一日三餐都得喝,一頓都不能少。一天能喝一斤多。現在不行了,他娘的三高。想多活幾年呀,不敢喝。”
“掙大錢了,命精貴了。好,那就意思意思,少來點。借這個機會,順便給你押押驚。”
“是呀是呀,低三下四弄點錢,真不想就輕易走了。他娘的那幫貪官,什麽醜事不做呀,還人模狗樣的,一個個坐在台上談三個代表。隔三差五的,還要騷擾老子。要是年輕三十年,老子一定一錘子弄死他們。”

喝酒,上菜。上菜,喝酒。大家七嘴八舌,聊開了。聊濱江鄉剛剛被水淹死的十一個幼兒園學生。(2012年十二月24日早上9點許,江西省貴溪縣濱江鄉一輛滿載幼兒的車子掉落水塘中,共有十一個小孩死亡,經香港鳳凰台率先播出,一時成了國內要聞。) 這幾天夠熱鬧的,據說中央電視台都來了。省裏,中央都來了人,一大幫人停了職。聊釣魚島。釣魚島熱鬧。中國現在威風了,不再受日本人欺負了。小日本不知趣,咱們就賞給他一顆原子彈。聊各自的生活。

其中一位是長崽的堂弟。從部隊轉業不久,在司法局工作,官拜副書記。還未入戲,一年隻有兩三萬的死工資。長崽擺出老大哥的架子,說起來。

“你可真他娘窩囊。那麽好的一個位置,居然就拿那點死工資。要是我有這麽個平台,一定能弄個風生水起。”
“怎麽個弄法?上麵還有書記局長一大批人呢。”他堂弟不服氣。
“還就是你沒本事。我一個破石匠,都能弄出點響聲。咳,可惜我沒有平台。老庚,別老不吭聲,說點你美國的事呀。”
“美國的生活可平淡無奇,哪像你們的有汁有味。”
“別唬弄人,美國要不好,當官的,有錢的,還盡讓小孩往那裏跑?”
。。。。。。

屋外下著雪,不知不覺幾個小時過去了。幾個服務員小心翼翼地等著,該打烊了。

“這樣吧,抽個時間,我做東,我們再細聊。”長崽說。

大家打著酒嗝,握手道別。天出奇的冷。雪越下越大,開始聚雪了。

“長崽可惜了,還真是個人物。”弟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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