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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麵的世界──西藏雜記(上)-韓知寒-

(2008-04-18 11:55:01) 下一個

上麵的世界──西藏雜記(上)
-韓知寒-

  經常進出西藏的人愛用“上去了”和“下來了”來形像地描述進藏和離藏的過程。的確,地理上青藏高原和內地以及其他地區的最大差別就在於西藏比任何地方都要高出一截,“上”和“下”是進出西藏的必做動作。這一點高度上的差別使西藏擁有了特殊的自然環境,並長期處於與外部世界相對隔絕的狀態,而這又在很大程度上造就了西藏文化的特殊性和神秘性,使西藏成為獨一無二的“上麵的世界。”

  我對於這個“上麵的世界”的向往,已經綿延了二十多年。大學畢業時,曾要求去邊疆。學校為我爭取到了一個去青海研究少數民族曆史文化的名額。後來考上了研究生,便放棄了青海。但因為讀的是民族研究專業,自信畢業後還能有去青藏的機會。沒想到,本來很愛談論獨身主義的我還沒從研究生院畢業就結了婚,而我這個曾經對城市深懷偏見的鄉下人也開始認識到大都市的種種優越性,便放棄了去青藏常住的夢想。再後來,又大病了三年,還差點丟了性命。救了我一命的老中醫在宣布我已經恢複健康的時候,很嚴肅地告誡我,不但是平均海拔四千米以上的青藏高原絕對不能去,便是海拔近兩千米的昆明也最好不要去。其後十多年,我一直規規矩矩地遵守著老中醫的訓導。但在過了不惑之年以後,我卻越來越難以抑製對於青藏高原的思念。到了去年夏天,我終於決定不再過苟且偷生的日子了:我要甩掉套在頭上的緊箍咒,去看一看這位讓我從少年迷戀到中年的美麗女神的真麵目。那位當年用幾根短短的銀針救了我一條小命的老中醫已在幾年前故去了。我堅信這位慈祥的老人家若是在地下有知肯定會寬恕我這一點點已被壓抑了很久的叛逆行為。

  我是在二零零六年六月六號這個並非有意選擇的大吉大利的日子從昆明飛向拉薩的。

  在那前一天下午,在昆明逛街時,看到路旁有一家很大的中醫院,迷信中醫的我就不由自主地進去掛了一個專家號。到了專家的診室,發現他正準備出門辦事。待我說明了來意,專家還是坐下來急匆匆地幫我號了號脈,然後就說我的五髒六腑一切正常。雖然我知道他說的不完全正確,但我還是很願意相信他的話。我們倆都很清楚,若是我真的在“上麵”出了問題,他是一點責任都沒有的。在去中醫院前,我已在路邊藥店買了據稱能抑製高原反應的藏藥藏紅花口服液。在北京和昆明,藏紅花的價格大概是五十元一盒。到了拉薩後才發現,在當地賓館裏,二十塊多一點就可以買到一盒,在拉薩大街邊的藥店裏應該更便宜。可見西藏並不是什麽都比內地貴。我的那盒十支裝的藏紅花,到我離開西藏的時候,還剩下大半盒。我帶著紅紅的她,主要是當作一種心理安慰,一個護身符。

  內心深處,我知道我在西藏還有一尊保護神,那是我的一位從來不曾謀麵的人生導師。

  記得大學三年級時,我一時興起,寫了一篇講述忽必烈征服爪哇島的短文,自以為寫得不錯,便寄給了四川成都的一份曆史雜誌,奢望能掙上幾塊錢稿費,好讓自己暫時脫貧解困。半個月後,收到了這份雜誌的一位兼職編輯的來信。他用整整兩頁紙的篇幅,向我解釋為什麽我的文章不宜發表。大意是說,文章題目太敏感,發表後容易被當時還比較敵視中國的印尼用作攻擊中國的口實。我雖然不太能接受他的解釋,卻對他非常感激,感激他能那麽誠懇地對待一個默默無聞的學生。後來我知道,他是一位藏學家,在成都一所高校任教。因為我當時正在聯係去邊疆,很自然地就把他當成了導師,而他也總是有問必答。記得他曾經很認真地對我說:你去了青藏後,若能花上四、五年時間掌握藏文,將來一定大有出息。

  兩年後我隨導師從北京去成都開會,沒敢去打攪他。而他在會議簡報上看到了我的名字後,在晚上九點多鍾帶著他們學校人事部門的負責人趕到了我的住處,要我研究生畢業後去他們學校工作。那晚我正好外出看同學了,回來得很晚,沒能見到他。和我同屋的導師對我說:他不但代我接待了這兩位不速之客,而且幫我回絕了他們帶給我的工作機會。當時已經很世故的我一方麵為不能追隨這位我十分崇敬的師長感到內疚和遺憾,另一方麵又為能守在北京而沾沾自喜。第二天一早,我給他寫了封信,就不得不隨隊離開成都,想著以後總會有機會見到他。

  不料又過了兩年,突然就聽說他心髒病發作去世了。我一直認為他是為事業而獻身的,因為我總覺得他的病和他多次進出西藏也許多少有些關係─他去世時才五十多歲。我想在他去世後,他的靈魂一定是沿著曲曲彎彎的川藏線,飄飄忽忽地去了他終生熱愛著的青藏高原,變成了那片多神的土地上的一尊神靈,日夜守望著那裏的神山聖湖。而他若是在這個上麵的世界見到我這個因為青藏高原而得到過他厚愛的不肖弟子,在失望之餘,一定也會驚喜地說一聲:咳,他終於上來了!我相信他會是我在那片神奇的土地上的最可信賴的保護神。

  從昆明到拉薩的航班,照例要在香格裏拉停留一小時。從水平距離看,從昆明到香格裏拉,大概隻飛了全程的三分之一。但若算垂直距離,卻已飛了一大半。昆明的高度是海拔1900米,拉薩是3600米,而香格裏拉機場已高達3300米。一下飛機就不得不麵對的幾分寒意,機場外草地上悠閑地享受著綠色盛餐的牛群,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巒,機場大廳入口處醒目的藏、漢、英三種文字的標誌,以及機場播音員略帶藏味的普通話都提醒著人們這裏已是西藏的邊緣了。香格裏拉原名叫中甸,屬雲南藏區。為了吸引遊客,當地的官員和學者費了很多心思證明中甸就是傳說中的香格裏拉。雖然有人表示懷疑,他們還是毅然決定把中甸正式改名為香格裏拉。這是很聰明的一招,據說經濟效益不錯。跟我同機到達香格裏拉的一幫乘客中,有些就是專門來這裏旅遊的。

  在飛往拉薩大約一周前,我已訂下了拉薩武警賓館的一個房間。這是我在e龍網上所能找到的拉薩最便宜的酒店之一,也是離布達拉宮最近的酒店之一。我到拉薩時,火車尚未開通,武警賓館最貴的貴賓樓的房間也不過每晚200塊人民幣。可能是因為訂房時用了我在美國的學校的電子郵件地址,賓館告訴e龍公司他們不能接待我這個外國人。在弄清楚我不過是個在海外居住的拿中國護照的中國人後,他們終於同意讓我入住。這算是我享受的一點特殊的國民待遇吧。其實在從桂林到昆明的火車上我已了解到另一項對我更為重要的國民待遇。同車廂有個德國學生,也想去西藏。但因為是外國人,需要辦特許證。他要在雲南等到特許證後才能入藏。火車開通後,據說特許證很快就要取消了。後來我體會到,武警部隊的賓館與別的酒店的確有些不同,就是有些特別的安全措施。每座樓的電梯邊都守著一到兩位服務員,外人不能隨便進入。這裏似乎也沒有別處都有的一些特殊服務項目。我在那住宿的前後大約一個星期中,就從來不曾接到過按摩女郎們的電話。

  坐落在雅魯藏布江南岸的貢嘎機場不隻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機場之一,也應該是世界上離市區最遠的機場之一。從機場到拉薩市區大約有一百公裏,機場大巴要疾駛一個多小時並穿越三個縣和兩條河。大巴的終點站是布達拉宮腳下的航空賓館。從航空賓館走到在同一條街上的武警賓館,大約花了十五到二十分鍾。大街上有不少攬客的出租車和三輪車。出租車十塊錢就可以坐到拉薩市內任何地方。三輪車隻跑短途,一般收三到五塊。

  在此後的十多天裏,我在拉薩,日喀則和澤當等地結識了很多出租車和三輪車司機。除在拉薩和日喀則各遇到一位藏族師傅外,其他的司機全是內地人。那兩位藏族師傅也是從市區周邊的縣裏來的。三輪車司機中有許多來自西北地區的回族,也有內地漢族和當地的藏族。內地來的出租車司機則以四川人為多,光是德陽和綿陽籍的就碰到好幾位。也遇到過河南人,陝西人和安徽人。其中一位河南周口的司機,說曾有一段時間他們一家四兄弟都在拉薩開出租。後來三個哥哥都先後離開了,隻剩他和太太還在拉薩。陝西人中好像寶雞人最多。據說還有一幫湖北公安縣人在拉薩開出租,隻是我一個都不曾遇到。最令我意想不到的是碰到了一位廣東師傅。他來自粵北某縣,在老家經商失敗,天天有人上門索債,隻好與太太逃到西藏。他向我解釋說他並不是想賴帳,隻是天天被人逼迫,實在不好受。他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往老家寄一筆錢還債。安徽人隻碰到一位二十二歲的小夥。他來自皖北阜陽,高中畢業就來拉薩投奔做官的舅舅,已在拉薩開了四年出租。他準備再開幾年就回內地。他和那位周口的師傅看上去都壯壯的,黑黑的,剛見麵時都被我當成藏族同胞。

  我見過不少久住西藏的漢人,因為被高原燦爛的陽光賦予了黝黑的健康膚色,在體貌上與當地的藏族同胞已沒有什麽差別。我也見過幾位在內地住過很久的藏族同胞,看上去就象是漢人。我雖然在進藏時聽從友人建議帶了防曬霜,太陽鏡和太陽帽,但幾乎不曾用過。到我快離開西藏時,一位和我非常投緣的甘丹寺的年輕喇嘛就很認真地告訴我他覺得我長得很像藏族。

  到拉薩當天,確有些高原反應:眼睛疼,頭暈,胃部不適,有時氣短。按照朋友們的建議,我加了衣服,沒敢洗澡,沒敢大吃大喝,呆在旅館裏睡大覺。那天整個樓層好像就我一個人,我很害怕會就那樣睡過去,從此不再醒來,因此總也不能沉沉睡去。這時我才意識到我進藏前定下的兩條原則中的第二條似乎有點不適合西藏的特殊情況。我的第一條原則是在西藏期間要以看曆史,看文化,看人為主,不能專門花時間去看風景。為了這一條原則,我後來舍棄了從拉薩去看那木措和從日喀則去看珠峰的機會。我的第二條原則是不參加旅遊團,不與人結伴。天馬行空,獨往獨來。那天下午在旅館裏,我意識到若是有個伴,在高原上的第一覺或許會睡得更踏實些。

  第二天一早,我乘公共汽車去位於拉薩東南郊的西藏大學。售票員是一位很友善的藏族小夥,他告訴我票價是兩塊。我遞上兩塊硬幣。他笑著問,你是剛到西藏的吧?我問,你是怎麽看出來的?“因為你不知道我們西藏不用硬幣。”他回答說。我於是想用紙幣換回我的硬幣,他爽快地說:“不用了,別人不收,我們收。”後來我果真碰到不少不收硬幣的商家,問了很多個為什麽,沒有得到很滿意的解釋。有人說是因為曾有人用過偽造的硬幣。

  在西藏大學牆上張貼的學生名單中,看到了很多內地人的名字。雖然西藏大學近年來已開始在內地不少省區招生,但我想這些內地學生中應該有相當一部份是在西藏的第二代內地人吧。早年進藏的內地人,很少有願意在西藏呆一輩子的。也沒有多少人願意在西藏安家。很多人都把孩子留在內地。現在不同了。後來我還碰到幾個自稱“團結族”的年輕人。他們是漢藏通婚的結晶。團結族的有史可查的最早的祖先大概是七世紀的鬆讚幹布和文成公主,而今天在中國最有名的團結族可能要算流行歌手韓紅和幾年前不幸離世的笑星洛桑了。隨著漢藏之間越來越密切的交往,團結族的隊伍應該會一天比一天壯大。

  從西藏大學出來後,我去了位於拉薩另一個城區的西藏人民出版社門市部。那裏有西藏人民出版社和國內其他出版社最近出版的與西藏有關的漢文書、英文書和藏文書。在此後的十多天裏,我試著遵循古人“行萬裏路,讀萬卷書”的教誨,一邊行路,一邊讀書。

  我讀的第一本書是《見證百年西藏》續集。這本書收集了一些有關近代西藏的回憶錄和訪談錄。作者們講的寫的都是普通人眼中的西藏的變遷。我覺得特別有趣的是幾篇關於農牧區變遷的文章。另一本講述西藏變遷的是《見證西藏》。作者是西藏自治區的曆任主席,包括阿沛·阿旺晉美、天寶、多傑才旦、多吉才讓、江村羅布、列確和向巴平措。這七人中,阿沛是前西藏政府高級官員,天寶是三十年代就參加紅軍的老資格共產黨,其他五人都是一九五零年以後一步一步登上高位的藏族幹部。這本書收錄的是西藏上層人士的見證。自然,這裏麵不包括追隨達賴喇嘛的另一群前西藏上層人士的證詞。

  英文著作中有一本由一位漢族學者和一位藏族學者共同編著的《中國西藏的曆史地位》。兩位作者寫這本書是為了批駁在海外較為流行的兩本有關西藏曆史的英文著作。一本是西藏流亡人士夏格巴寫的《西藏政治史》;另一本是一直支持西藏流亡政府的荷蘭律師梵·普拉格寫的《西藏的地位》。在批駁別人的過程中,他們也總結了中國政府關於西藏曆史地位的立場,就是:西藏在唐朝時就與中國保持友好關係。到了宋朝,一部份藏族已歸順中央王朝。元朝時,西藏成了中國的一部份。從那以來,西藏就一直是中國的一部份。因此,一九五零年解放軍入藏是“解放”而不是“入侵。”這本書讓我想起八十年代國內用中英文出版的《西藏曆史百題問答》。兩本書的觀點和立場沒有什麽不同,但新書運用了更多的曆史資料。

  最後,我想提一提一本叫《西藏工作文獻選編》的資料集。這本七百多頁的書收集了從一九四九年到二零零五年中國政府有關西藏的重要文件,包括毛澤東、周恩來、劉少奇、朱德、鄧小平、江澤民和胡錦濤等有關西藏的講話。讓我抄錄幾段挺有意思的毛澤東關於西藏的講話吧。

  在一九五零年初從莫斯科發給中央和西南、西北局領導的電報中,毛澤東寫道:“西藏人口雖不多,但國際地位極重要,我們必須占領,並改造為人民民主的西藏。”

  在一九五二年十月接見西藏致敬團時,毛澤東說:“西藏地方大,人口少,人口需要發展,從現在二三百萬發展到五六百萬,然後再增至千幾百萬就好。”

  一九五五年三月在與達賴喇嘛談話時,毛澤東說:“將來在經濟上西藏也會對我們有很大的幫助。你們那裏過去是一片大海,這是幾千萬年以前的事。現在我們用的石油是由幾千萬年以前海洋或湖泊裏動物死後在地下慢慢變化來的,因此,在你們那裏可能有大量的石油,同時還有各種礦產,將來開采後對國家建設很有用。”

  四年後,達賴喇嘛出走印度,毛澤東評論說:“我們希望達賴回來,還建議這次選舉不僅選班禪,而且要選達賴。他是個年輕人,現在還隻有二十五歲。假如他活到八十五歲,從現在算起還有六十年,那個時候二十一世紀了,世界會怎麽樣呀?要變的。那個時候,我相信他會回來的。他五十九年不回來,第六十年他有可能回來。那個時候世界都變了。這裏是他的父母之邦,生於斯,長於斯,現在到外國,仰人鼻息,幾根槍都繳了。我們采取這個態度比較主動,不做絕了。”不知道達賴喇嘛是否讀到過這段評論?不知道他有沒有在第五十九年或第六十年回西藏的打算。

  那天傍晚我去看了著名的大昭寺和旁邊的八廓街。大昭寺的門票做得特別時髦精致,象個微型cd盤。八廓街大概要算是西藏最古老也最有名的商業街了,號稱已有一千多年曆史。那裏聚集著一排排出售藏族工藝品、西藏土特產和音像製品的攤販。因為喜歡那裏的熱鬧和地方色彩,我呆在拉薩的那幾天裏差不多每天都要到八廓街轉一轉,有時一天要去兩次。好在從我住的地方走過去也就二十分鍾。

  拉薩攤販們招徠客人的最常用的招數是:“老板,給我開個張吧。”哪怕太陽已快落山,有的攤販還會告訴你,他今天到現在還沒開過張呢。於是你便不由得不產生幾分同情。藏族同胞們以誠實純樸聞名於世,但可以理解的是有些商販卻是例外。我在一個小攤上看到一個藏族寺廟裏常用的那種巨型法號的縮微化身,愛不釋手。那隻小喇叭好像是用黃銅製成,中部裝飾著一圈白色的金屬。攤主告訴我那白色的金屬是藏銀。他開頭要價一百八十,最後願意六十塊賣給我。我暗自驚歎這是我有生以來做成的最成功的一筆買賣了。於是高高興興地買下來,小心翼翼地放進背包裏。十幾分鍾後我到了另一個攤位,這裏也有一串我買的那種喇叭。攤主熱情地向我推銷著。“多少錢一個?”我禁不住問。“八十。”“怎麽這麽便宜?”我脫口而出。“你嫌便宜,你想加多少啊?”攤主大笑著問。“我是說,這上麵不是有這麽多的藏銀嗎?”“誰說那是藏銀了?那是白銅!”這回輪著我大笑了,笑我那筆最成功的買賣。

  始建於七世紀的大昭寺

  八廓街邊上有幾家藏餐館。其中有一家叫阿羅蒼的小館子,我去了兩次。在那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品嚐了酥油茶,犛牛肉和糌粑。酥油茶混合了內地茶葉的清香與西藏酥油的奶香,與內蒙和新疆的奶茶一樣,都是少數民族同胞們的天才創造。犛牛肉和一般的牛肉肯定是有些不同的,可惜我這個味覺遲鈍的人無法體會這種差別。這有點像我對酒的感覺:我心裏很清楚幾塊錢一瓶的二鍋頭和幾百塊錢一瓶的五糧液肯定是不一樣的,但我永遠也無法品味出那種細微的差別。糌粑則讓我想起年糕。有一次點菜時把14寫得有點象19,結果等了半天也沒等到我想要的炒菠菜。到我想要離開的時候,服務員端來了一隻熱氣騰騰的蒸羊頭。雖然我素來對羊身上可以食用的每一個部位都情有獨鍾,但那天我實在沒有胃口獨吞一隻羊頭,隻好送給鄰桌的客人們享用了。這是我在拉薩做成的另一筆賠錢買賣。

  我看到八廓街上有一家挺大的藏醫院,第二天中午便跑去掛號看病。一來是我真的覺得有點不舒服,二來是想看看藏醫的獨特之處。掛號時我特別強調,我不會藏語,需要找一位會漢語的大夫。“不用擔心,大夫都會漢語。”窗口內一位胖胖的中年婦女笑著說。給我看病的是一位和藹的老年大夫。望、聞、問、切之後,給我開了三種藏藥。大夫告訴我,現在來藏醫院看病的漢人很多。我並不覺得奇怪。能夠接受中醫的人必定也能接受藏醫。我的感覺,藏醫與中醫的理論和方法都極為接近,隻是因為地理環境不同,所用藥材有所不同。大夫交待我三種藥要早中晚各吃一種,這與中西醫都不同。據說有時藏醫會明確要求病人在淩晨某時某刻吃某種藥。顯然他們認為藥性,人的身體和大自然的脈動是緊密聯係著的。我以為藏藥都像冬蟲夏草那麽昂貴,所以當劃價員告訴我三種藥一共隻要付十六塊時,我吃了一驚。抬頭時看到藥房上方懸掛著一幅大字標語,寫著:提高醫療質量,確保醫療安全,有效控製醫藥費的增長。以前總覺得標語都是空話,現在看來那是有點偏激了。

  現在拉薩有一所藏醫學院,相當於內地的中醫學院,那是我所知道的西藏四所大學之一。

  位於大昭寺廣場邊的藏醫院門診部

  六月八號清晨,我跟隨著一群群拜佛的藏民去爬布達拉宮。由於遊客太多,布達拉宮對於每天進宮參觀的人數有所限製。可能因為我去得早,很順利地買了票。票價一百塊人民幣。看著湧進宮中的大批藏民,我估算著這裏每天的門票收入應該很可觀。同時也覺得一百塊門票對於許多一看就知道是來自農牧區的藏民來說,似乎有點剝削的味道。後來問了和我一起買票的一位藏族導遊才知道,我有點杞人憂天了。藏民進寺廟拜佛是不需要買票的。但跟著大群藏民在布達拉宮轉了兩個多小時後,我發現雖然他們不用買票,但他們花的錢可能並不比我少。他們每進一座佛殿,每見一尊佛像,都要獻上一毛,兩毛或更多,而布達拉宮裏的佛殿,佛像多得數都數不過來。有時還要給佛像敬獻哈達。許多人手裏都提著一個小油桶,見到有長明燈就加一點油。據說以前用的是酥油,現在則有從國外進口的替代品。差不多每座佛像都被麵額不等的紙幣包圍著。我曾不止一次見到小隊的喇嘛圍著信眾捐獻的堆得像小山一樣的鈔票,一張一張地數著疊著。

  布達拉宮的構造與北京故宮截然不同。最大的差別就在於故宮是平躺著的,而布達拉宮則是站立著的。故宮雖然號稱擁有近萬個房間,但布局整齊,一目了然,不容易迷路。布達拉宮可能沒有那麽多的房間,但因為結構比較複雜,如果沒有指示牌,進去了就不容易轉出來。布達拉宮裏最令人震撼的也許要數那一座座用純金堆成的靈塔(達賴喇嘛們的陵墓)了,有的一座塔就用了幾千斤黃金。

  進藏前就聽說拉薩有的賓館有供出租的自行車。可惜我住的地方沒有。八號下午我便沿著北京路,從一家旅館走到另一家旅館,尋找自行車。最後終於在亞賓館(亞是yak的譯音,其實應該叫犛牛賓館)找到了。這家賓館住了許多外國客人。我碰到的一位英國人告訴我他在為一家非政府組織工作,來西藏是為了幫助修複一些有代表性的宗教建築。這裏出租的自行車都是八十年代初之前流行全國,現在已很難見到的那種高大堅固的永久牌,黑亮黑亮的。我很驚奇現在還能買到這樣的自行車。我上了車往東騎,騎著騎著,就到了柏油路盡頭的郊區農村。上了石子路,我才體會到老永久的優越性。

  我這次郊遊的終點站是一個叫塔瑪村的地方,這裏也是從拉薩市區到東郊的106路公共汽車的終點站。村裏一座座寬敞結實的石頭房子比內地很多農家住房要好得多。地裏種著綠油油的蔬菜、土豆和青稞,還有不知名的花卉。在一個小賣部前,我遇到了兩位開朗憨厚的青海民工。他們自稱是季節工,農忙時回家種地,農閑時來拉薩打工。據他倆說,住在這一帶的像他倆這樣的外來民工還有很多。他們在附近的建築工地工作。那是正在建設中的西藏大學的新校園。他倆說,村裏的石頭房子很快就要被推倒了,村民們都要搬進國家撥款新建的樓房裏。據說這是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一項內容。他倆覺得不平的是:青海和西藏都是藏區,也差不多一樣的偏遠、落後和貧窮,但這些年來西藏得到了許多照顧,青海得到的卻微不足道。想想覺得他們說的也有些道理。

  塔瑪村的農田

  在回市區的路上,看到一群放學回家的小學生,便想去看看他們的學校。孩子們熱情地告訴我他們學校的方位。如果騎車走石子路,要轉一大圈才能到。如果推著車穿過兩塊農田之間的一條窄窄的小道,則可以更快地到達目的地。我決定走捷徑。在走了一半路程的時候,看見一個清秀的小男孩坐在田邊寫作業。他很大方地告訴我他上三年級了,是回族,老家在甘肅,父母在拉薩市內開商店,一會兒父親會來接他。我穿過那片農田,又橫穿過一條馬路後,就到了我要找的學校了。校園很小,一排四層教學樓,一排三層教工宿舍,呈直角形排列著。直角的兩條邊夾著一個雖然鋪了水泥卻仍然滿是塵土的籃球場。籃球場邊樹著一麵國旗。我踏進校門的時候,一群男孩正在打籃球。一位路過的老師告訴我,這是一所私立學校,有小學和初中,共有700多學生,全部是內地移民的後代,也就是我前麵說過的在西藏長大的第二代內地人。這個簡陋的學校卻有一個響亮的名字─育才學校。後來我了解到,我看到的隻是這家學校的幾所分校之一。在拉薩還有英才學校和珠峰學校等幾所類似的學校。

  位於拉薩東郊的私立育才學校

  雖然拉薩的一切都是那麽迷人,我還是決定暫時忍痛離開她,去南方探望雅魯藏布江河穀這藏民族和藏文化的搖籃。六月九號早晨我從拉薩坐長途汽車去山南行署的第一大城澤當。可以看得出來,中巴車上的乘客除我之外全是藏族同胞。車程三個多小時。這一帶地勢相對平坦,有很長一段公路是沿河修建的。一邊是清澈的河水和碧綠的小樹林,另一邊是黃色的光禿禿的山崗。上車前忘了上廁所,旅途中最令我難受的是沿途沒有方便的地方。中途第一次停車時是在一個小村旁,我問司機師傅:“哪有廁所?”回答是:“這裏沒有。”同車的一位藏族同胞就站在車邊背過麵去解決了,而旁邊的農田裏就有一群正勞作著的男女村民。雖然村民們都低著頭,我還是鼓不起勇氣和我的旅伴站到一起。後來我發現並理解了,他的行為在地廣人稀的西藏不但一點也不算出格,反而顯得非常自然。到第二次停車時,我終於決定入鄉隨俗,以免身體受到傷害。好在這次是被交通警察攔在一個荒僻的地方,旁邊還有一個小山丘。車到終點後,司機師傅特地走到我麵前,對我說,“看,那是汽車站的廁所。”我想告訴他我已經發現了我的天然廁所,但沒有說出口。

  山南河穀地帶:藏文明的搖籃

  澤當位於雅魯藏布江穀地,是藏民族的發源地。按藏族的傳說,他們的祖先是一隻神猴,神猴是如來的弟子,他的子孫們慢慢變成了人,而猴子變人的地點就在澤當。這與進化論算是不謀而合了。澤當旁邊有座山,山上有個洞,據說就是那隻神猴的住所。離澤當不遠是傳說中藏族的第一個王宮雍布拉康。我一到澤當就上了去雍布拉康的班車。大約一小時後就到了雍布拉康腳下。這是一座堡壘式的宮殿,建在一座一棵樹都沒有的黃色的山崗上。從停車場爬到宮殿大約花了我半小時。

  站在宮殿前的平台上,可以看到山腳下一帶狹長的綠色的河穀。河穀裏有密集的村莊和大片的農田。麵對這片生機盎然的河穀,我終於理解了為什麽藏民族傳說中的第一個國王,第一座宮殿(雍布拉康),第一座佛寺,第一卷佛經和第一塊農田全都誕生在眼前的這塊土地上。據說鬆讚幹布和文成公主都曾在雍布拉康住過。現在這裏是一座佛寺。我上到宮殿最高一層時,幾位喇嘛正在念經。碰到的幾位香客都是從拉薩遠道而來的藏民。下山時在半山腰碰到正在休息的一位老太太和一位年輕婦女。老太太用很標準的漢語招呼我:“先生,坐下來歇歇吧。”我因為肚子餓得有點疼,急著趕回澤當吃飯,便沒有坐下來,但站在那和她倆聊了會天。她倆都是澤當人。年輕婦女從包裏掏出一瓶青稞酒,一定要我喝。我同樣因為肚子餓,不敢喝。離開以後,我就開始責備自己:首先,我應該接受邀請坐下來,向她們多了解一些當地的情況;其次,為了表示尊敬,我至少也應該嚐一嚐青稞酒。學了很多年的民族學,白學了!

  回澤當的路上再次經過了七世紀時興建的昌珠寺,第二天又兩次經過那裏,但第一天因為要趕回澤當吃飯,第二天因為要趕著去別的地方,我竟然四過廟門而不入。澤當附近我想去而未能去的還有著名的桑耶寺和一個叫青樸的女尼修行地。

  雍布拉康:傳說中西藏的第一座宮殿

  澤當的內地人也很多。在汽車站門口有一家車站招待所,招待所門前的幾位婦女一見了我就熱情地叫老鄉。我想她們是把內地來的都當作老鄉了吧。她們是河南人,承包了那家招待所。我後來入住的一家剛開張的賓館,也是內地人投資建設的。我見到的前台的三位負責接待客人的女孩,一位是西安人、一位是雲南人、還有一位是四川的藏族。賓館邊上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譚府樓小吃店,是我在拉薩時就光顧過的連鎖店。老板是四川人,裏麵的工作人員也大都是內地人。還有一家山東人開的餃子館。街道兩邊的小店多半都是內地人開的。澤當所在的山南行署是湖南、湖北和安徽三省的對口支援單位,因此城內便有一條安徽大道,一條湖北大道和一條兩湘大道。

  從雍布拉康回來的那天下午,我填飽了肚子就在賓館裏睡上了。雖然很累,卻怎麽也睡不著。賓館後麵是一個商場,商場裏的一台底氣特別足的音響正反複歡唱著一首特別明快動聽的藏歌。我很想知道這首歌的名字,但因為不是用漢語唱的,我一個字也聽不明白。這首歌攪得我無法入睡,但我一點也不煩,反而慶幸不用尋覓就能享受到這樣一首百聽不厭的歌曲。我決定一定要弄清這首歌的來處。後來我又在不同的地方聽到過這首歌。回到拉薩後,我終於弄明白原來這是一首新疆歌曲,叫“快樂地玩吧,”是由自稱美麗公主的三個女孩演唱的。有人說她們是維吾爾族,也有人說她們是從中亞來的科爾克茲人。後來我發現,我買到的幾乎所有藏歌cd盤上都有這首新疆歌。美麗公主們還有一首當家曲目叫“心情。”在西藏的大街上常常可以聽到的另外兩首動聽的歌曲是“遇上你是我的緣”和“雪域踢踏。”兩首歌都帶著藏味,但我不知道藏族同胞們會不會把她們當作地道的藏歌。西藏的音樂,連同藏藥和藏飾,現在已經風行全中國了。隨著時間的流逝,我深信漢族和其他民族的同胞們一定會在藏文化中發現更多絢麗誘人的瑰寶。

  拉薩和澤當雖然在內地人的想象中都屬於邊疆地區,但在曆史上都是西藏的中心地帶和發達地區。西藏有她自己的邊疆,而邊疆的邊疆應該是別有一番風采吧?從地圖上看,從澤當往南,有公路直達一個叫錯那的地方,而錯那已經靠近中印邊境,應該是真正的邊疆了吧。記得曾經在某網站上看到過安徽援藏幹部們寫的介紹錯那的文章,覺得那是一個艱苦但有趣的地方。錯那縣城往南不遠就是在地圖上屬於中國,實際上卻由印度占領著的達旺。那裏是風流無比,不愛佛經愛女人的情歌大王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的故鄉。

  第二天早晨我回到澤當汽車站,上了八點鍾開往錯那的長途汽車。這也是每天唯一一班從澤當開往錯那的客車。因為有了前一次的經驗,這次開車前我連著上了兩次廁所,並且決定上車後限製飲水量。從車站發車時,車上還有一些空座。在經過澤當旁邊一座兵營時,一下上來十多個軍人,把每一個空座都占領了。我因為坐在最後,原來是最空曠的地帶,現在突然就被解放軍們包圍了。軍人們看上去都很年輕,隻有一位帶隊的軍官年紀稍長。讓我感慨不已的是,小時候見了軍人要叫解放軍叔叔,突然間在我還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時候我就到了可以做解放軍們叔叔的年齡了。這一隊軍人大都講四川話。上車後,有的很快進入夢鄉,有的把玩手機,有的抽煙聊天。車過一個小村時,他們招呼司機停車,要下車去路旁小賣部買可樂。我想向他們打聽一些錯那的情況,但怕有刺探軍事或邊界機密的嫌疑,決定還是什麽都不問的好。

  汽車先是在河穀平地上行駛,但不久就開始爬行了,而且越爬越高。較矮的山坡上還有一簇一簇的青草,在陡峭的山坡上吃草的犛牛看上去像是掛在坡上。高一些的地方總是寸草不生,更高的地方則覆蓋著皚皚白雪。途中經過的兩個最高的山頭都高過海拔五千米。這兩個地方都豎著標有高度的牌子,牌子上都掛滿了藏民們敬獻的哈達。

  在離措那大約還有一百公裏的一個叫日當的地方,我們的車被攔在了一個邊防檢查站前。一個很英俊威武的藏族邊防軍上了車,要查邊境通行證。我沒有通行證,但我並不驚慌,因為我曾經看到過一個文件,說持中國護照的人不需要辦理邊境通行證。邊防軍走到我麵前時,我遞上了護照。“通行證呢?”他問。我告訴他我沒有通行證,並提到我看到過的那份文件。他低聲但很嚴厲的讓我跟他下車,還讓我帶上隨身物品。我知道我遇到了麻煩。同時被請下車的還有一位穿迷彩服的洛陽人。他好像在當地經商。

  到了邊防站,見到大約七、八個軍人,我想是一個班吧,當頭的是四川人。一位陝西兵對我拿在手上的地圖冊非常感興趣,拿過去研究了半天。他們又是讓座,又是倒水,還讓吃桃子,特別和氣,也特別客氣。請我下車的藏族軍人從屋裏拿出一個白皮小冊子,指著其中一條讓我讀。這一條說的是像我這類人必須帶通行證才能去像錯那這種地方。顯然我看到的文件不是已經過期,就是不適用於這個特殊的地方。藏族邊防軍告訴我,我必須回澤當去邊防支隊辦好通行證,第二天再來,還允諾他會攔下一部車帶我回澤當。我告訴他和他的上司我去錯那呆一天就回來,決不會從事任何破壞活動,希望能通融讓我過去。但他們不為所動,讓我覺得做了叔叔也得不到什麽好處。

  這時我坐的那輛客車啟動了,到我跟前時,司機停下車,問我怎麽辦。我隻好說,你們先走吧,別管我了。過了一會,邊防軍們攔下一輛大卡車,讓司機帶我回澤當。這時我突然想起,我一路上時時翻看的一本詳細介紹西藏各縣情形的旅遊手冊還丟在客車上。邊防軍們則突然注意到,在他們與我聊天時,那位應該跟我一起回澤當的洛陽人已悄然失蹤了。我想他可能躲到旁邊的村子裏去了。在邊防軍們張羅著要去找他的時候,我上了大卡車,離開邊防站回澤當了。

  司機師傅是藏族,家在澤當。曾經去過內地,見多識廣,漢話也說得很好。駕駛室裏除了我和司機,還有一個小夥子,四川大邑人。我們兩人每人給司機二十塊車費。回程中經過一個小村時,司機停下車,讓我們看路邊冒著熱氣和泡泡的溫泉。他說喝那的溫泉水可以治胃病。我想用我的礦泉水瓶裝一點溫泉水帶回去,但失望地發現我的那瓶水也丟在長途客車上了。不遠處有一道小溪,嘩嘩地流著從山上奔騰而下的清澈的雪水。幾個小男孩脫的光光的在小溪裏玩水。雖然是六月份,我想那水應該還是冰冷冰冷的吧。沒能到錯那,覺得有些失望,但在車上兩次翻越了兩座海拔五千米以上的山峰,以及在車上和檢查站的種種經曆,又讓我感到不虛此行。

  在回澤當的卡車上曾和走過西藏各地的藏族師傅談起我下一步的行程。我還有十二天時間。這十二天中必須至少留下三天給拉薩。此外,日喀則是一定要去的。剩下的幾天我準備選擇一個方向走下去。有幾條路線可供選擇。一條是從澤當往東去八一、林芝,再向北去昌都或向南去墨脫或察隅;一條是從拉薩往北去羊八井、那曲和安多;一條是從日喀則往西去阿裏;還有一條是從日喀則往南去江孜和亞東。在這幾條線路中,我最鍾情的是去墨脫、察隅和江孜、亞東的兩條路。其他幾條道都在川藏、青藏和新藏線上,我希望將來能有機會在每條線上走一趟。藏族師傅覺得我應該去江孜和亞東,這也符合我為自己定下的兩條原則中的第一條:與墨脫和察隅相比,江孜和亞東有更豐富的曆史。

  我一回到澤當就去汽車站詢問去日喀則的班車的車次和時間。車站的人說,因為浪卡子那邊在修路,現在從澤當去日喀則必須繞道拉薩。

  第二天早晨我去車站坐車時,碰到了前一天去錯那那趟車的司機。他問:“是不是還要去錯那?”我猶豫了半天後告訴他:下次再去吧。我問他有沒有見到我丟在車上的書,他說沒有。又打開車門,讓我去車上找,也沒找到。

  我回到拉薩汽車站時已是中午時分。匆匆吃了午飯,就跳上了一輛去日喀則的班車。為了能夠前顧後盼而又不讓人煩,我還是選擇坐在最後一排。坐在我旁邊的是日喀則市兩位年輕的藏族幹部,其中的一位老家在亞東。他倆普通話都說得非常好,屬於那種如果他不說自己是藏族你就很難確定他是不是藏族的那一類。他倆都是小學畢業就去內地上西藏班了。上完了中學又上中專,然後才回到日喀則工作。他們告訴我剛到內地的時候很不適應,而最難受的是上課時聽不懂老師在說什麽,這讓我想起自己剛來美國時的經曆。他們是最早幾屆西藏班的畢業生,當時的政策是西藏班的學生必須回西藏工作,現在好像更靈活了。

  隨著西藏和內地之間交往的增加和差距的縮小,對各種交流的限製應該逐步取消。既然漢族可以去西藏工作,藏族也應該有在內地就業的自由。實際上,政府應該有意識地讓更多的藏族和其他少數民族同胞進入中國內地的“主流社會。”中國應該有更多國家級的少數民族出身的學者、節目主持人、演員、運動員和企業家和更多出身少數民族的國家領導人。

  希望在不遠的將來,內地的同胞不光能吃到麥當勞那樣的洋餐,也能隨時隨地享受到藏族和其他邊疆少數民族的傳統美食。我們應該用事實向所有國民,特別是少數民族同胞們證明:一個包容了眾多民族的中國比一個單一民族國家更有風采,也更有前途。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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