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魯吉亞戰爭與“四國演義”

格魯吉亞戰爭與“四國演義”


王江雨



　　在北京奧運會開幕的當天（8月8日），一場小型戰爭在格魯吉亞本土爆發，交戰雙方為格魯吉亞和俄羅斯這兩個前蘇聯加盟成員國。奇異的是，這場交戰雙方力量極端不對稱的戰爭竟然是由弱小的格魯吉亞一方首先發動進攻而引發的。戰爭並不令人意外地以格魯吉亞一方迅速敗退而結束。

　　這場忽來忽去的衝突，充分表現了以格魯吉亞總統薩卡什維利為代表的由西方扶植起來的一些年輕領袖的“民主輕狂症”與“民主嬌慣症”，其症狀為視西方（尤其是美國）為神明，自認為西方寵兒，對其他非西方的價值觀念和意見看法傲慢輕侮，並且好大喜功，大言炎炎，行動起來則進退失據，以國家主權尊嚴和民眾與士兵的生命作賭注，這實際上是對無辜的格魯吉亞人民極端的不負責任。

　　為了利益美俄祭起雙重標準

　　圍繞這場戰爭的國際爭論給人重大的印象就是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社會的雙重標準，以滿口仁義的說辭搶占道德製高點，但具體行為上卻是“道義放兩旁，利字擺中間”。西方國家如果認為“人權高於主權”，不應該以軍事手段解決民族問題，那麽就應該強力譴責薩卡什維利政府發動戰端 。現在俄羅斯占據軍事優勢後，美國和歐盟又唱出要首先維護格魯吉亞的主權和領土完整的高調。

　　但如果領土完整是最高原則，何以西方在不久之前又不顧眾多國家（尤其是俄羅斯）的反對，在民族自決和人權高於主權的大旗下，硬生生地肢解塞爾維亞造成科索沃獨立？

　　對這種自相矛盾的做法，訪問俄羅斯調解衝突的德國總理默克爾在記者招待會上提出一個說辭，即每一個案都具有獨特性，需要根據不同的情況提出解決方案。也就是說，對那些互相矛盾的崇高道德原則，西方可以根據自己的需要選擇性地適用。這種邏輯之下，任何和西方對抗的勢力都隻能處在哭告無門的境況。

　　俄羅斯雖有“自衛反擊”之名，但俄軍深入他國占領其大部，充分表現了對鄰國主權的明目張膽的蔑視。雖然俄國高調譴責格魯吉亞領導人在這兩個地區進行“種族滅絕”，但無論如何格魯吉亞也是一個主權國家，俄的行為實際上是將格國在國際法上擁有的主權視若無睹。

　　無論是西方還是俄羅斯，在美麗的詞藻後麵，追求的首先是純粹的地緣政治利益。格魯吉亞的不幸在於它的戰略地位太重要 ，是美國對俄羅斯進行戰略圍堵的最重要環節之一，而俄羅斯則根本承擔不起格魯吉亞失陷於北約的代價。在涉及真正的重大地緣政治利益的時候，一切美麗的道德說教都變得蒼白，也難怪美俄雙方都毫不臉紅地祭起雙重標準。

　　四國演義框架的浮現

　　無論薩卡什維利怎樣試圖去吸引眼球，格魯吉亞的重要的戰略位置以及其本身弱小的實力決定了在這場國際關係的大棋局中， 真正的主角是俄國、美國、歐洲和中國這四個當代強權。四強權之間的互動，將在很大程度上決定未來國際關係的走向，而新近的格俄軍事衝突，使得這一框架初現端倪。

　　這個尚處於萌芽狀態的“四國演義”框架中，四強權的力量對比目前還不均衡。 以現在發展的趨勢來看，這個框架將會具有如下特點：

　　第一，任何重大的國際與全球事務，都需要四強不同程度直接或間接地卷入。

　　第二，四強彼此之間政治經濟文化上有密切聯係和來往，彼此的依存度很高，這使得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同於冷戰期間兩個世界互不往來的關係，同時他們各自實力太強，無法進行正麵的大規模軍事衝突甚至是經濟上的“貿易戰”，因為任何一方都負擔不起此類衝突的成本和後果。

　　第三，實力，加上意誌，可以使某個強權相對成功地實現自身的核心戰略利益。強之間無法幹涉或阻止對方以激烈的方法捍衛自己的重大戰略利益，尤其是當雙方的重大戰略利益沒有衝突的情況下，幹涉所付出的成本和所帶來的收益會出現明顯不對稱。

　　第四，強之間會進行頻繁的合縱連橫、折衝樽俎，而各種長期性或臨時性的結盟的基礎，基本上是以國家利益為主，共同的價值觀念為輔。

　　俄羅斯盡力維護核心戰略利益

　　舉辦奧運會前後的中國在這場衝突中幾乎不作明確表態。中國不管是支持還是反對俄羅斯，都會在當前的國際關係中引起軒然大波。在“四國演義”的框架之下，中國應當持何種態度？

　　首先，強合縱連橫，各自的關係本來就會根據國家利益在不同時期的需要而發生轉變，因而美國離間中俄的做法毫不稀奇。可以肯定的是，俄羅斯也會拉攏中國。這使得當前中國在國際關係中處於比較有利的戰略位置。 基於如下原因，即使中國不明確表示支持，也不能跟隨美歐高調反對俄羅斯在格魯吉亞的行動：

　　第一，這些年來俄羅斯基本上沒有在事關中國核心戰略利益的事項上（主要是台灣與西藏問題）與中國唱反調。至少在現階段的國際格局中，俄羅斯比西方更像是中國的盟友。

　　第二，不反對俄羅斯的行動不會使中國與西方的關係變得更壞，跟隨西方反對或譴責俄羅斯也不會讓中西關係變得更好。因為中國崛起本身就是對西方的挑戰，已經在西方政客和民眾中引起了相當程度的警惕甚至是厭憎，無論中國做什麽，都不可能輕易改變此種態度。更重要的是，如果中國對俄持反對態度，這將因為一件和中國戰略利益關係不大的事件惡化中俄關係，得不償失。

　　第三，現階段中國國際政策取向，和俄羅斯加強外交和戰略合作是不二選擇，這頗有點像三國演義中蜀國的“聯吳抗曹”。目前的四強權架構中，美歐作風過於強勢和咄咄逼人，這也逼著中俄這兩個較弱的國家進行各種形式的合作，否則就必然麵對被最強者各個擊破的風險。

　　從另一方麵來說，俄國高調對抗歐美，能夠大大減輕西方對中國的戰略壓力。

　　·作者是香港中文大學法律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