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啊! 的博客

中國悠久的曆史裏,戰爭不論在時間上或在社會上都占有相當重要的地位。就在這個戰鬥不斷的國家裏,克敵製勝的戰術研究相當興盛。
個人資料
  • 博客訪問:
正文

人物專訪:空降部隊部隊長王維山少將

(2008-06-06 14:52:08) 下一個



人物專訪:空降部隊部隊長王維山少將





  5月14日,一支15人組成的空降小分隊,在沒有氣象資料、沒有地麵指揮的情況下,在極端惡劣的天氣條件下,成功在茂縣冒險空降。有文章稱,作為中國軍隊最精銳的兵種之一,空降兵全力投入這次地震救災,是中國政府果斷打出的一張王牌。
  這支空降部隊的部隊長王維山少將喜歡稱自己是一名“空降兵老兵”,他自己有400多次跳傘的經曆。6月1日記者對王維山將軍的采訪是在什邡市郊一閑置工地上的軍用帳篷裏進行的,作為最高首長,王維山承認自己是一個很嚴厲的長官:“我是很嚴,部隊不嚴不行,底下的幹部都挺怕我的。”他一邊搓著滿頭的銀發,一邊笑嗬嗬地說:“隻有平時把部隊往‘死’裏練,戰時才能把官兵往‘活’路上帶,當兵的就是要時刻不忘頭上懸著一把作戰的劍。”片刻,他又很堅定地說: “這一次,我很為我們部隊自豪。”

口述◎王維山少將

主筆◎李菁  

                   緊急集結

  5月12日下午,我們在湖北也感覺到了地震,非常明顯,但不知震中在哪裏、有多嚴重。16點多鍾時,上麵來電話了解有關情況,我感覺,部隊要緊急出動了。我讓部隊全部進入準備狀態,不管傘降不傘降,都要先把傘準備好,而且要做好大規模投送準備。
  從那時起,一直到第二天6點半離開營區,我們一直都沒有合眼。5月13日淩晨3點半,我們召開緊急會議,傳達上級重要指示,開始為救災出動做部署。
  我是河北人,上初中時經曆過邢台地震,知道情況會有多嚴重,會出現橋倒路塌、無法進入的情況。所以我要求每個士兵戴上頭盔、穿上傘鞋,能背上的東西都準備好。我想:車最大限度進入災區,能走到哪兒算哪兒,之後就準備徒步進入災區。我要求部隊帶了3日份的熟食、7日份的生食,因為空運,裝備無法帶上,我讓部隊帶上給養單元——就是班的炊具、連的炊具、自己埋鍋做飯的東西都背上了,因為我知道,抗震救災肯定一段時間完不了,我們要做好長期作戰的準備。從領導到士兵,每個人都帶著大鍬大鎬,準備救人。
  我們準備了整整一夜。我是早上5點回家,我家屬把我東西準備好,我提了個箱子、換個迷彩服就走了。5點半出發離開營房,8點鍾到了機場。這給抗震救災贏得了一些時間。
  第一批我們集結了幾千人,分別從不同機場起飛,第一時間空運到災區,展開得比較迅速。
  因為當時四川方麵天氣很差,哪個機場條件好我們就在哪裏降。我和政委的飛機還算運氣好,降到了成都雙流機場,還有的降到周圍其他幾個機場。但不管降在哪兒,我們就近進入災區,隻要能救災民就行了。
我們是8點鍾出發的,我隨第一架飛機於14點半到達四川德陽。從集結到到達隻用了6個半小時。到目前為止,我們空降部隊如此大規模、近似實戰的空運兵力,在曆史上還是首次。

                     困難重重

  接到這個任務時,我很清楚地知道執行任務的條件非常困難,一定要從最困難的地方做好充分準備。但即便如此,到了災區,還是覺得困難比我們想象的大得多。道路不通、通信全部中斷,我們坐的都是地方上的車,到了一個地段後交接給下一地段,但將會遇到什麽情況,誰也不知道。
  在我的職業生涯中,這次地震也是我遇到的一次最緊急的任務。上一次比較接近的就是1998年抗洪,抗洪也很危急,但是水情的預報還是相對準確的,可以有些準備上的提前量,為部隊的部署提供一定條件;但地震不一樣,它說來就來了!我們無法像預測長江上遊水位有多少那樣來預測它的危害,從我們的經驗來講,對此也略有不足。
  往下走,才知道這次地震造成的災害有多慘烈。沿路上,有的村莊整個都沒了,看到那情況,都顧不上震驚了。有的孩子屍體四肢還是軟的,一看剛死去不久。很多地方的受災情況,比震中汶川還厲害。從直升機上看,那些村子就像“合攏”了一樣。很多地方需要我們救助,但我們進不去!著急!我們坐的都是地方上的車,叫他快他不敢快,最高隻能開到40公裏/小時,因為下著雨,能見度很差,山石一直在往下落,他怕出事故。心裏著急,但著急嗓門大也沒有用,因為打不出電話,隻有身邊的幾個人能聽到。找人問情況,誰都說不清楚。哪裏輕哪裏重往哪走,大家都不知道,隻能一段一段地被人往裏帶。壓力有沒有?說老實話也顧不上。注意力全集中在如何完成任務上麵了,根本沒時間想什麽壓力不壓力。
  那時候整個外界對震區的情況所知甚少,雖然也有受災群眾跑出來帶出一些情況,但全麵的偵察、多角度判斷還很缺乏,確實需要更多情報資料。在當時情況下,空投成了唯一的辦法,當時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空降兵身上。既然上麵想用這個手段,我們部隊也想利用我們的長處,給整個救災戰役提供更有用的信息,我們確實也很著急,但我們麵臨的困難也是前所未有。
  1999年,我帶部隊在川西搞過訓練,當時走的就是南線,從都江堰經理縣到馬爾康。當時有人提議,返回時走北線,“汶川—理縣—茂縣”,從九寨溝出來,因為這邊緩,但我堅持原路回來。雖然我們要經過海拔4750米高的鷓鴣山口,缺氧,我想本來是艱苦訓練,經過九寨溝旅遊區聽起來就有點別扭,所以我堅持沒走,但對這一帶的地形地貌我還是了解的。這一次要從地圖上選空降場的時候,我就說:“按現在大規模的空降找空降場,幾乎選不到,因為這一帶都是兩山夾一溝的地形,路不是在岷江左就是在岷江右。另外,它垂直很陡,落差很大,沿岷江上有若幹個小水電站,都是利用落差在發電,很難找一個合適的空降場。”
  通常說,一個空降場至少需要幾平方公裏的開闊地帶。這首先與飛機速度有關,飛機速度快,散布麵積就大。二是與跳的人數有關,同一架飛機,跳10個人與跳 20個人需要的空降場是不一樣的,速度大,人物間隔就要大。第三點與空投的高度有關,空投的高度越高,散布越大,散麵呈自然橢圓形,風速大小、風向角度和空投高度,使傘群在空中產生一個飄移。飄移中,每一個層風不一樣,有的層風向東吹,每秒10米,有的層風向南吹,每秒5米,每一個傘兵的重量不一樣。體重不同的人,在不同層風飄移的速度不一樣,高度高、氣象變化比較大,使空投準確性大大降低。第四,與是否有地麵引導和提供的氣象資料有關。如果地麵有指揮飛機的,就好投中,反之,沒有指揮,也沒有地麵和空投高度的氣象資料——比如根據每層的風速風向算出一個合成風,空降難度就大大加大。
  空降兵的複雜性就在於此。要想投得準,在一定限度內,需要降低高度。但是周圍的山不允許降低高度,震區周圍的山最低是5120米,如果太低飛行就會撞山。沒有氣象和地麵引導支持,難;沒有足夠的空降場,難;飛機高度降不了,還是難。
  因為高度降不了,天氣又不好,我們的飛行員隻能一直在雲中飛行,連地麵都看不到。雖然在GPS或航圖上大體上能知道飛到哪裏,但具體什麽位置飛行員根本一無所知,也可能在山穀裏,也可能在山尖上,觀察不到目標,飛行員“抓瞎”。而要想執行空投,必須對底下看得非常清楚。這一次對飛行員的挑戰大大提高,空降的難度也大大提高。
  還有一個困難是,那幾天一直下雨,在飛機飛的高度層上,外部溫度是零到零下5攝氏度,空氣的濕度和溫度結合,飛機特別容易結冰。結冰是什麽概念呢?並不是我們想象的,一下子把飛機凍起來,它影響的是飛機操作的舵麵——垂直尾翼和水平尾翼上的舵,舵麵如果結冰會改變空氣動力的流向,就像我們騎自行車一樣,車把失控了,該向左不向左、該向右不向右,這時候就容易出問題。過去我們的很多事故,包括美國軍機在內,很多都是因為結冰失控。這是當時的氣象,飛行員明顯感覺困難,所以在冰帶不能長期飛行,必須拉起或下降,躲開它。
  在高原或空氣稀薄的狀態下,開傘、飛行的速度增加,傘的動載也會相應增加很多倍,傘的打開瞬間,對人的動載和下降的速度會增加很大比例。人類不是所有的極限都能衝破的,在這種條件下,我們需要一定的特殊防護裝備,防止負壓對人的壓力,這一個因素雖然不是最主要的,但諸多不利因素疊加在一起,使得我們這一次的傘降任務麵臨前所未有的挑戰。

                    高空奇跡

  我們是5月13日進的四川,到達當天我們就想尋機空降。我坐在第一架飛機上,第一支小分隊在我後麵的飛機上,我們同時在空中。小分隊那邊不光有我指揮,整個飛機還有空軍總部的人在指揮。我們當時的想法是:隻要有條件,就往下降。飛機和飛機之間可以通話,我問機長:“他們小分隊的飛機工作了沒有?”他說: “不行,準備降落。”
  那一天空中的能見度很差,飛行員不能去雲上、又不能到雲下,隻能雲中飛。那麽多5000米高度的山,在這個關頭如果再造成什麽災難性事故,那是萬萬不能想象的!所以那一天最終還是決定放棄空降,等待天氣的機遇,在可以克服的範圍內充分利用天氣。
  這一次下來,我們趕緊再了解情況,了解氣象,還準備傍晚天氣好時再降,但天氣一直不行。當時我一直擔心投不下去,我著急,感覺我們空降兵想幫忙,但一點勁都使不上!我們的想法是,隻要能降,我們一定要降下去,甚至哪怕出現一點傷亡,都是值得的。但是飛機看不到,沒法實施,我們指揮也要負責任的啊!所以光有勇氣是不夠的,還要講科學。就像“神舟”一樣,為什麽選個好天氣?因為那也是生命財產,也是人民利益,也是專家多年心血,不能因為我們的草率決定而毀於一旦。我們這個任務也是這樣,我們的目的是下去搞到情報,必須有足夠的把握,如果十幾個下去偵察,傷亡一兩個,能完成任務,也是成功的。可是如果給降到雪山上去,反而要營救他們,或者再把飛機撞了,那我們空降有什麽意義?軍事目的和政治目的都沒有達到。
  等到5月14日,終於等來了機會。那天天氣稍好一些,指揮部告訴我:今天有希望!我趕緊趕到指揮部,就在那裏一直盯著。
  中午11點多一些,先是高空偵察機起飛,觀察天氣,然後偵察機引導運輸機起飛進入空投地。但偵察機也看不到地麵,它隻能觀察一下雲層厚度,不迷失方向,繞過山頭,引導它在航路上。飛機飛了兩圈,第一圈投了7個,第二圈投了8個,把我們的偵察小組全部投了下去。
  我看著飛機起飛,坦率地說,那時還存在一種僥幸心理。1999年我當參謀長帶部隊在川西訓練時,也是天氣不好,當時我在地麵指揮,空中飛機看不到我們,我們也看不見飛機。但是就有那麽一瞬間,厚厚的雲層開了一條縫,機上說看到我們了,我們也看到他們了。我就開始讓他們投,結果到投的時候,雲又合上了,傘兵都跳在雲中。上級問我怎麽樣,我說:“管它呢,至少到現在還沒掉下來一個呢!”最後大家也都下來了,雖然高原缺氧,整個人都軟軟的。
  第一次降落我們想盡量接近汶川,從地圖上看,隻有茂縣以南3公裏的一塊地方有降的可能,其他地方都是絕壁、塌方,怎麽降?兩條腿往哪站?所以最後選定在河的右岸,也就是西岸一塊地勢相對平坦的地方。飛機在偵察機引導下,大體上飛到這上空,完全采取“盲投”的方式。如果是想完全看到地麵再空投,那完全不可能。後來說那天是4999米的高度跳傘,實際上那是在飛行管製室上雷達顯示的高度,實際高度肯定高於5000米,因為氣流也會讓它時上時下的起伏。說是4999 米,我看大家在心裏也是想圖個吉利吧。
  空投下去的小分隊由15人組成,具體隊員選拔我並沒有參與,但我提出了選人的幾項要求:一、必須有特種作戰分隊的人,這樣他們下去以後,熟悉地形學,從體能、滑繩降、跳傘技術、負重、野外生存經驗等幾方麵都有優勢;二、必須有通信人員,但必須對新型傘比較熟練的,否則下去沒用,通信人員更重要的是給指揮部匯報情況,並且能引導和指揮飛機下一次空投、空降,不懂這個,怎麽指揮直升機下來?怎麽指揮空投物資?如果天氣好轉還需要傘降,你怎麽指揮跳傘?第三,必須有一個素質比較全麵的指揮人員,他們對傘熟悉、對空投熟悉,同時也有獨立指揮小分隊完成任務的能力。實際上,小分隊就由兩類人構成:特種作戰分隊和氣象引導分隊,他們組成了雖然人數少,但是有獨立作戰能力、懂專業的小分隊。第一個率先跳下去的就是我們的空降兵研究所所長、48歲的大校李振波。
  這次執行任務的,大多數都來自平時訓練中的尖子,訓練難度更大、強度更大、裝備更好,可以在敵後開展工作。有一部電影叫《衝出亞馬遜》,講的是我們空降兵在國外死亡地區訓練的事,這個電影來源於空降部隊的真實故事,其原型就是我們部隊的營長王亞林和教導員扈發國。他們這次也前來指導完成任務。
  現在外界一直傳我們小分隊執行任務前寫好了遺書。我們這次擔負傘降的很多人,寫決心書、請戰書,有的甚至寫好後把手指弄破,用血寫上“決心”兩字,也被外麵說成“血書”,這的確是戰士們一種意願的表達:寧可我犧牲,也要把任務完成。在我們部隊來說,每一次執行任務,簽名、開誓師大會,都是一種常態。但這一次對小分隊來說,他們的任務更艱苦,他們自己也做好了最大傷亡的心理準備,這是一定的。小分隊中還有師職幹部,如果遇到不測,他們是有精神準備的,從這個意義上講,說“遺書”也不為過。因為他們真的做好不回來的準備,不寫的話反而不正常。大家都明白,一旦投下去,隻有完成任務才有可能“上來”,就是要和災區在一起,同生死、共患難。除此之外,還有什麽出路?從心理上講,他們自己準備的嚴重性,比我們當指揮的更充分。
  從我來講,我最大的想法是,用我們的兵種,用能見效的各種手段,最快、最多地救人。隻要能救人,我願意付出應該付出的代價,即便個別人出現傷亡,但前提必須是剩下的人能足夠完成任務,不是跳下去就死,死了就完不成任務。我們必須最大限度地完成任務,同時最大限度地減少傷亡,必須在勇敢和科學之間找到最大的效益。這時候,誰敢讓飛機掉下去?那麽大的運輸機,本身拉100多人,必須絕對保證安全。反之,如果我們單純地想保證小分隊的安全,我們就不讓他們背那麽多東西跳。下去的每個隊員都背了很多東西——見了老百姓,你就隻夠自己吃的,不能多救一個人嗎?見到受傷群眾,不帶藥品行嗎?不帶電台、通訊設備,下去有什麽意義?客觀上講,每個人的負重很重,他們在複雜地段行走的危險性就更大了,但是必須這樣,否則,我讓你下去幹什麽?你去的目的是什麽?在這個選擇中,應該說,我們是把人民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我們確實是想把空降兵這個兵種的特點,最大限度地在救災的整體戰略中發揮出來。任何一個兵種都不可能是全麵的,但各個兵種的特點得到最大限度發揮,就是搶險救災的最高效益!
  小分隊空降時,飛機顛簸很大,他們也沒帶供氧設備,就這樣跳了下去。之前我反複跟他們說:這條路我走過,看著容易,實際不好走,地形很複雜,但是最沒想到的困難是高壓線!在空中看見一條線能看準嗎?多少直升機就是因為線狀物體觀察不好才出事的。空降兵在空中以6——7米/秒的速度往下降,你能看到線嗎?等看到了,也掉上去了、來不及了。這些小電站都摧毀了,說是斷電了,但誰敢保證?不過,這次我們算幸運,沒有出現意外。在無氣象資料、無地麵引導、無地貌資料的情況下,在與外界隔絕的茂縣4999米高空實施傘降,也算是創造了空軍史上高空盲投的一次奇跡。


     本文節選自《三聯生活周刊》2008年第20期抗震救災深度報道之三,敬請查閱更多內容


[ 打印 ]
閱讀 ()評論 (1)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