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作品

莉雅 (女), 澳洲悉尼。
正文

老約翰

(2008-06-22 03:37:59) 下一個

說實話作為二房東的老約翰,他人其實不壞。可惜了的天生一個大酒鬼,用大房東尼古拉的話來說就是約翰的酒喝得太多,把腦子給喝糊塗了。

老約翰在悉尼動物園做木匠工作。這也是他這輩子最值得高興和炫耀的事了,所以,一提起工作,他總說自己給悉尼動物園工作最lucky.

老約翰有一頭淡淡的黃褐色頭發,那雙細細的小眼睛與一般西歐人的大眼睛不大一樣。有一次我問他的祖籍後才知道,他是立陶宛人。一提到他家的背景,那雙小細眼立馬活了起來,本來就有些口吃的他,當時激動起來,口吃顯得格外厲害。他誇耀的說他的家庭當時即有名氣又有錢“lots  lots  of money。因國內的政治原因,他父母帶著姐姐和兩歲的他,全家人逃到了德國。第二次世界大戰,他父母參加了德國軍隊,後都死於戰場。他和他姐變成孤兒後又成了難民,被澳洲收留。

我認識老約翰緣於弗萊明頓,那時的他還不到六十歲。當時,我給土耳其老板山姆打工時,他的攤位就在山姆攤位的旁邊,專賣音樂磁帶。他平時專心做生意,說話很少,一旦需要離開幾分鍾,就會請山姆幫著照看一下攤位。每次看到我和山姆總是禮貌的打聲招呼,這樣我也認識了約翰先生。由於他賣的是音樂磁帶,為了吸引顧客,他一來首先把音樂放了起來,什麽管弦樂,交響樂,大小提琴獨奏合奏,流行歌曲,搖滾樂,爵士樂等等,等等。他的攤位從早到晚被美妙的音樂繚繞。他有很多流行歌曲的磁帶,常常一群一群的年青人圍著他的攤位挑選各種磁帶。

後來山姆因某種原因賣掉了自己的攤位,老約翰知道後就讓我給他幹,於是,我又開始幫著約翰賣起了磁帶和唱片(唱片當時還不普及,很貴)。也正是在那裏,我第一次聽到了馬克-傑克遜(Michael Jackson)的名字。當時這位美國黑人歌手傑克遜的磁帶最好賣,那成群的年輕人大多數都是衝著他的磁帶而來的,真是供不應求呢。老約翰經常換放不同的音樂,有一次放了一盤很好聽的磁帶,是薩克斯管獨奏,那聲音真是美妙極了,聽得我如癡如醉。我還很喜歡一種長笛獨奏,吹出來的聲音委婉動聽,溫文爾雅。它們不僅聲音好聽,調子還美,我一下子就喜歡上了它們,好像成了它們的初戀情人一樣。在那兒工作讓我開了眼界,原來在著名的8個樣板戲之外,世界上還有這麽多美妙動聽的音樂,這些都是我生平第一次聽到的聲音。

老約翰除了周一到周五在悉尼動物園當木工,周六在集市上賣磁帶外,還當個二房東賺點租客的錢。他因長期住在那兒,大房東尼古拉為了方便,幹脆把三室一廳的屋子全部租給約翰,一切由他打理,所以要他的租金比較便宜。尼古拉說約翰喜歡喝酒,租金便宜一些就讓約翰多喝點酒吧。老約翰為了感激大房東對他十幾年的便宜租金,後來一個人花了半年多的時間把房子內部重新裝修了一遍。三間睡房,他住一間,另外兩間出租,一間租給了一位幹保安的新西蘭人,後來我租了另一間。

我去看房子的時候,客廳裏擺著一個長長的櫃子,一台大大的電視機放在裏邊。等我搬進去以後才知道,那些東西全是假的,擺樣子的。櫃子上的抽屜一個也打不開,電視機原來是個空外殼。在我一再要求下,老約翰終於買回了一台真的電視機,遺憾的是電視機卻放進了他的屋裏。等他在家時,就讓我去看上一會兒新聞。那時留學生生活還不穩定,經常需要變換地方,所以也沒什麽人買這些又大又重的東西。一個箱子一個包,上那去一提就走,方便。

你看老約翰的屋裏,除了一張舊床,一個舊衣櫃,剩下隻有這台唯一嶄新的電視機,最多的東西就是堆滿牆邊的澳洲名牌啤酒foster牌的空箱子。他喝酒上癮後,總是成箱成箱的把啤酒買回家。他嗜酒如命,工作之外就是喝酒,下班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忙趕到俱樂部先喝上幾杯啤酒過過癮。他說他除了上班喝水外,其它的時候從來喝酒(單位有規定,上班喝酒一律開除。老約翰唯獨這點拎得最清楚,為了保住這份工作,上班期間堅決不喝酒!)。他特別喜歡喝烈性酒,所以他的舌頭經常喝得發硬,跟我們說話也常連音也發不清楚。隻有說到他輝煌的家史的時候,僵硬的舌頭頓時變得靈活起來,隻是口吃隨著漲紅的臉變得更加明顯。

一天夜裏我們被一聲巨響驚醒,開門一看,隻見老約翰醉倒在房子的走廊地上。那天幸虧新西蘭保安在家,我倆連拖帶拉才把他拽到了他的床上。第二天一大早,要去上班時才發現自己的汽車不在,問我們以後才知道昨夜喝醉了,車子停到哪裏也想不起來,最後那天隻好乘火車上下班。晚上回來高興地向大家宣布:車子找到了。他說上班時一直在想,最後終於想起了車子停放的地方。他還喜歡炫耀自己特別走運,每次都讓他躲過了那些檢查開車人酒精濃度含量的值勤警察。由於他血液裏的酒精含量實在太高,為此曾去過三次戒酒中心,後來因為太過孤獨吧,受不了外界的引誘,最後酒癮又發,從那以後,他就再也不想去戒酒中心了。

別看老約翰酒癮大,車子卻開得很好,開車的技術真是高超,坐他開的車感到又穩又安全。可惜他擁有的那輛破車可以說是我在悉尼街上看到最破的一輛。車子舊不說,那個破呀,如同解放前窮苦老農的那一身補丁。車身上麵東漆一塊,西漆一塊,那是他沒錢送到車行噴漆,他的錢全部花在買酒上麵。這輛車太舊太破,不知他哪個朋友要扔掉被他要了過來,自己漆漆顏色補補生鏽的地方,湊合著一直用著。發動機他更換不起,隻要一發動,滿車子彌漫的都是汽油味。他走運的是那時候的汽油便宜。他車子雖破卻幫過我不少忙,周末總坐他滿是汽油味的破車去超市買東西。所以,為了感謝他的幫助,聖誕節到了,我也投其所好的買上一箱子啤酒作為禮物送給他。你看他隻要一見到酒,那張臉頓時笑得開了花。

老約翰平日裏不大說話,但對國家大事欲十分關注,每天的新聞節目必須得看。在做他房客的兩年裏,我從平常跟他的談話中還多多少少窺視到了一點他內心的秘密。他特別渴望退休後能有一套屬於自己的兩室一廳的公寓,另外再有點閑錢喝酒。自從周日的地攤生意越來越差,攤位賣掉以後的他,隻好憑著那點死工資生活,去掉每周的房租,車費,喝酒,生活費及各種其它開銷後所剩不多。為了實現買房子的夢想,他把所有開銷減到最小,他知道喝酒費錢,無奈又戒不掉它,為了省錢,曾一度買來酒精兌水代替酒喝。他房間的牆壁邊堆滿了空的Foster牌酒箱,為什麽不扔掉的疑問直到我離開那裏也沒好意思開口問他,是不是喝不起那種牌子的酒每天看著它也開心就不得而知了,兩年後的我帶著這個沒問出口的疑問永久的離開了那裏。

老約翰這人總的來說還算不錯,逢年過節怕我孤獨,常常帶我參加他那些朋友們的聚會。我在他那兒住了兩年,搬到其它地方以後,還回去看過他兩次,每次去帶給他的都是同一樣禮物,他的心頭至好:一箱澳洲產的Foster牌子的啤酒。

Copyright莉雅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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