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人還沒進門就聽到家裏傳來的貓叫聲。誰家的貓呀?這叫聲又粗又洪亮,能把屋頂給掀上天。我進門往客廳一看,隻見女兒跟一隻小白貓窩在沙發上正玩呢。“這是誰家的貓?”我問女兒。“同學家的貓下了一窩小貓,我特別喜歡這隻,同學就把它送給了我。”女兒答道。女兒知道我不喜歡在家養貓狗,所以她對我撒了一個謊。後來當我接受這隻貓以後,她才跟我說了實話,這是一隻她在店裏買回來的貓。她說她路過寵物商店時一下子被這隻活潑可愛的小白貓吸引住,其它的小貓不是趴在那兒睡覺,就是閉目養神,或打瞌睡,隻有它蹦前奔後,歡實極了。它不是用前爪拍拍這個就是動動那個,淘氣調皮,天真可愛。它的中氣十足,叫起來的聲音特別的大。女兒說她足足觀察了它有半個多小時,越看越喜歡,最後決定買下它。
看著女兒對貓喜歡的樣子,我還能說什麽呢,心裏再有什麽不悅麵對既成的事實也隻能認了,愛烏及屋吧。孩子在澳洲的確不比在中國,放學後沒人玩,逗逗貓,跟貓說說話也挺好,就讓小白貓給孩子做個伴吧。當我想通以後,我也過來抱抱它,隻見它熱情有餘,一邊大聲叫著一邊把頭往我身上靠過來,還用舌頭舔著我的手。這隻小白貓渾身上下一根雜毛也沒有,全是白顏色的毛,所以我們給它起名叫小白或小咪。小白爪子的掌麵呈粉紅色,特別肥大厚實,握在手裏的感覺非常舒服。因為這是一隻圈養的貓,即使它的手掌被你握住,也不會伸出指甲來抓你。小白性格開朗,單純得有點兒傻,它成天樂嗬嗬的情緒感染著家裏的每一個成員。它的眼睛細而長,眼珠呈黃色,有時我用我的鼻頭頂住它那粉紅色的鼻頭感受一下傳來的那種涼涼的感覺。小白的身體比較長,腿粗而短,它還有一對特別大的大耳朵,那條粗粗的長尾巴總是高高的翹向天空,顯示著它那快樂的心情。
我們圍著小貓開心的評論著,誰也沒注意到我家大貓回家了。大貓性格內向,它沉靜穩重,一般的情況下不聲不響,偶爾會從嗓子眼裏擠出幾聲細而尖的聲音,與它龐大的身體比起來總讓人感到不相配。我們有時也叫大貓為大咪。平日裏大貓一回家,它對著我們所做的第一件事總是首先豎起它的尾巴,接著尾巴顫抖一會兒,然後把四條腿輕輕地向上盡量提起,隨後四腳慢慢的並攏,這時的身子漸漸地弓成了一個橢圓形。再用它那橢圓形的背部,稍微傾斜著緊緊的貼著每個人的小腿來回輪流蹭上一番,蹭過來蹭過去。此時的大咪不像對待外人那樣隨時充滿著警惕,而是渾身放鬆,毫無顧慮的把自己的身體變換出各種不同的姿勢,以此表示它對我們的善意和感激。但是有一點你必須得注意,那就是它可以噌你,你卻不可以抱它。你隻要抱它,它就會顯得特別不耐煩,好像很痛苦似的立即掙紮著往下跳,如果你再不鬆手的話,就別指望它會對你心慈手軟了,不管你平時多麽疼愛它,它都會不留情麵地咬你一口或者抓你一把,家裏每個人身上都留有被它咬過或抓傷的痕跡。一個剛消失,另一條再出現。它的爪掌沒有小貓的大,但指甲卻總是露在外邊,似乎隨時準備反擊誰。它的掌麵一部分呈肉色,一部分呈碳黑色,它是不會允許別人輕易動它手掌的。這是一隻自己送上門的不要還不行的貓。
為什麽這隻貓不允許別人抱的疑問一直存在我的腦海裏,直到有一天女兒的回答,這個疑問才被解開。從此我們再也不去計較它給不給抱這件事了。女兒對我說,這隻貓是前麵那家人的貓,因為那家人對它不好,長期不給它飯吃,還打它,趕它走,逼著它成為流浪貓。它為了生存,隻好跑到各個鄰居家來討點吃的東西。後來,那家人搬到昆士蘭去了,從而徹底拋棄了這隻貓。原來這是隻從來就沒被疼愛過的貓,小小的年紀就經曆了如此悲慘的遭遇,生存的本能讓這隻貓學會了保持高度警惕,隨時反擊的習慣。它的指甲一直伸在外邊就是一個明證,表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決心和勇氣。至於說到為什麽要收養這隻貓,那還得要追溯到十幾年前的一個夜晚呢。
記得那天夜裏我睡得正香,撲通一下,突然一個很重的東西跳到了我的身上,我被這個重重的東西猛擊而醒。那東西實在太重,壓得我幾乎透不過氣,我憋住氣,隻覺得這個東西從我的肚子上慢慢的向我的頭部方向踩過來。當時,我嚇得根本不敢睜眼,無法判斷會是什麽東西,當這個東西慢慢的走近我脖子跟前時,它才停了下來。我把那蓋住頭的被子輕輕的往下推了一點,慢慢的掙開眼睛,黑夜裏,隻見一對亮晶晶發綠的大眼睛正盯著我看,哇!我嚇得大叫一聲,雙手猛地用力一劃,把個被子和那個有著綠茵茵亮晶晶一對大眼睛的東西一起劃到了地上。我急忙坐起來,打開燈一看,原來是隻大花貓。這隻貓的體型巨大,身上的毛白一塊黑一塊,像隻小豹子。它臉頰消瘦,尖下巴,一雙眼睛特別的圓而大,挺直鼻梁下的那對肉色的鼻孔正不慌不忙均勻的呼吸著,它嘴巴緊閉,嘴角兩邊的長胡須一動不動的立在那裏。這小子老江湖似的沉著冷靜的瞪著一對大眼珠子察言觀色了我一陣子,然後,“緲”的一聲,開始想要跟我談判了。我氣不打一處來,跳起腳來把它轟出了房間。隨後我猛地把房門一關,閉了燈,又上床睡覺了。
也不知又過去了多長時間,在迷迷糊糊的睡夢之中,我似乎聽到了千軍萬馬般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再由近向遠的奔去。我被這奇怪的聲音又吵醒了,我憋住氣再仔細聽,看看這聲音到底來自何方。轟隆隆隆,轟隆隆隆,又像一陣馬蹄聲響,從遠向近奔馳過來,這聲音又好像來自房屋中間的走廊,我急忙打開房間的門出去看,隻見那隻大花貓正向門口跑去。當我趕到門口時,隻見大貓嗖的一聲從窗子上輕巧的跑掉了,我這次一下子明白過來,那隻貓是從開著的窗子上跳進來的。為什麽一隻貓會讓人感到如同千軍萬馬在奔騰呢?我觀察和琢磨了很久之後才把這聲音的來龍去脈弄個清楚。原來,房間走廊的地毯下麵是木頭地,由於地毯年數已久,有些鬆動,而且有些地方已經鼓了起來,大貓用四條腿急速奔跑時,四腳踏在空心地毯上的那種聲音顯得十分的沉悶,夜深人靜,加上走廊牆壁有點回音,聽起來真如同一支騎兵大隊快馬加鞭的跑過來。那天夜裏大貓弄出的那種聲音,氣勢磅礴,令我至今都難以忘懷。
那隻貓就是用這種辦法引起了我對它的注意,真是一隻聰明的貓。從那以後,我就像欠它似的,它每天都跑到我家來。我這邊趕它出去,它那邊又跳了進來,真是拿它沒有辦法。女兒這下可開心了,每次見到大貓高興極了,馬上實行人道主義,忙著跑到商店去給大貓買貓食。女兒知道以前我一直不同意買貓,這下可好,這隻貓是自己找上門來的,趕都趕不跑。常言道,狗是忠臣,貓是奸臣。它一來總有好吃好喝伺候著,二來又有我女兒的問寒問暖,百般嗬護,大貓當然每天都來,並好像理所當然似地把這兒當成了它的家。怎麽辦呢,為了討得兩邊的歡心,我隻好收留了它。從此以後,大貓成了我家的正式成員,並且有了屬於它自己的名字,“大貓”“大咪”或“咪咪”。
話又說回到那天,我們正圍著小白逗它玩時,大貓不知什麽時候悄悄的進來了。我們對小白的一舉一動都被大貓看在眼裏,它是那樣的憤怒,一股嫉妒之火竄上心頭,也許它想,有了新貓會不會把它拋棄?有了新貓它會不會失寵?總之,它不再像平時那樣一邊抖動著那根豎立的尾巴走近我們,一邊挨著個用它那弓起的僵硬身體噌著我們的腿,用它的身體語言來表達它對我們的愛。這次當我們回頭看到它時,隻見它緊靠著牆邊,慢慢的走進客廳,離著我們遠遠的,叫它也不理睬你,繼續一個人靠著牆邊慢慢的走著。你看它那條尾巴緊緊地夾在兩條後腿之間,就連那兩隻不大的尖耳朵也垂了下來,那顆搭拉著的腦袋麵朝著地麵。盡管它的整個臉朝向地麵,但它那旋轉了九十度被四周露出的眼白包圍著的大眼珠子卻一直冷冷的注視著我們。
大貓這是怎麽了?它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顯示出大貓正在生很大的氣。這也是我有生以來的第一次也許也是最後一次親眼看見一隻生氣的貓是如何展示自己情感的。雖然僅僅隻有十幾分鍾,此情此景實在讓我終身難忘。動物是有感情的,它們也會撒嬌,也會生氣,也會高興,它們也有七情六欲。隻有真正地把它們當成家裏的成員或向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來愛護它,去觀察它,你才能真正的捕捉到它們的喜怒哀樂。大貓的感情之豐富給我留下的印象實在深刻。
為了解除大貓的顧慮,我們試圖給它倆創造出一個輕鬆的環境。小貓實在太小,還不懂事,它不懂人間世故,隻是一味的展現出它純潔,天真,友好,忠厚,善良的一麵。我們把它倆放在一起,撫摸著它們,並一再跟大貓解釋說,小貓是弟弟,弟弟小,你是哥哥,哥哥要帶弟弟玩,不要欺負弟弟了。不管哥哥還是弟弟,我們都喜歡。小貓對誰都熱情,又不認生,它連忙跑向哥哥。為了給大貓留麵子,我們都離開了,隻留下哥弟倆在那裏。幾分鍾後,當我們再去看他倆時,隻見大貓帶著弟弟玩得正歡。大貓真是老經世故,看到我們出現時,跟弟弟玩得更歡。他一邊玩一邊不時地用眼睛瞟向我們,好像告訴我們,它正在用實際行動為自己剛才的行為和它的誤解向我們道歉呢,又好像在告訴我們它明白了家裏不會拋棄它,多了個小白,不過是多了一個弟弟。從此以後,兄弟倆親親熱熱,和和睦睦,一直幸福的相伴著。
因為小白太討喜了,半年後的某一天,小白在家門口的不遠處開心的玩著玩著就玩不見了,一定給誰抱走了。我們找了好幾天,跟收留貓狗的地方聯係過,還專門看過幾處這樣的地方,看看別人檢到送過去的白貓是不是我家的小白。人和動物相處長了也有感情。女兒為此事還大哭了幾次,我心裏也跟著難過了好幾天。怎麽辦呢,我們盡了最大的努力,可還是找不到我家的小白,又等了好幾天還不見小白的蹤影,我意識到小白肯定不會被送回來了。我隻好在心裏默默的祈禱,希望那個把小白抱走的人能盡量善待我們的小白。
那隻大貓已經跟著我們生活了十幾年,現在還跟著我的女兒,有時我還會去看看它。每次隻要一聽到我叫它,總是立刻豎起它的尾巴,隨後把屁股高高地翹起,接著再做一個全身伸展運動,等它全身恢複原狀後,那時的大貓顯得渾身特別輕鬆,然後它兩眼直直的盯著我,緩慢地一步一步向我走過來。大貓就是用這種獨特的身體語言,在我麵前毫不掩飾不覺羞澀的表達出它內心的歡喜和它感到的安全。現在它雖然上了一把年紀,可還是依然不讓我們抱,隻給摸摸毛,抓抓癢,仍然用它一貫的姿勢蹭著我們的腿。真是一隻頑固的大花貓。
莉雅
Copyright莉雅 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