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早上剛剛送太太和毛毛豆豆乘坐加航的班機回國,機票是1月份就買好的特價票,不能退換, 本無事。太太的恐慌,是從5月4日長春開始隔離從北京飛來的20多個毫無症狀的加拿大大學生後開始的。也難怪,她在國內隻停留3個星期,如果再隔離一個星期,也就沒有什麽時間了。
在多倫多沒有感到什麽,大家的生活基本上跟往常一樣,隻是減少了一些不必要的公眾活動。跟國內的親戚朋友通電話時,他們可是緊張地詢問我們的情況,似乎我們現在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言辭中不斷提到我們這些生活在‘疫區‘的人們若回國很可能要被隔離,並勸我們能不回來就不要回來了。
上網到國內的網站看了一下,無怪乎國內如此緊張,各大網站的頭版報眼全是有關豬流感的消息,直言墨西哥,美國和加拿大是疫區。新浪網還有一個豬流感世界和中國排行榜,列明各個國家地區和省市疑似,確診,死亡與隔離的人數,與奧運金牌榜很相似。
而針對幾例由美加留學生回國而引致的豬流感隔離風波,國內網站上是一片指責謾罵聲,動用人肉引擎將幾位留學生的家庭背景公布於眾,攻擊幾個發表同情意見的人士, 並要求把同情的人也隔離起來.
也有文人學者發表文章, 反駁有些人認為中國這種似乎有些矯枉過正的做法. 其中一篇文章的理由比較煽情,比較高調, 大意是說'SARS時中國因沒有重視而遭到譴責, 現在高度重視並隔離豬流感疫區人士也遭到譴責, 那麽中國到底怎麽做才符合西方國家要求?'
我想,作者似乎有些偷換概念之嫌了.
SARS源於中國, 傳染性和死亡率高於豬流感, 中國當時沒有重視並刻意隱瞞, 以致病毒隨進出國門的人群散播到毫無準備的全世界, 寧為一己之私而禍眾, 挨罵是自然的;
豬流感源於墨西哥, 及時通報使得世界各國都有了準備, 而中國高調隔離沒有病症隻是持某些國籍護照的人士, 於情理不合, 有落井下石之疑,再挨罵也是自然的.
當然中國的國情讓政府不得不小心應對, 可以理解. 但是我們能不能檢討一下是否有更好的方法?
很巧,當年SARS爆發期間,我正赴深圳接豆豆毛毛回多倫多,機票也是一早訂好的, 無法更改. 多倫多機場入關時正常, 隻是公司要求我在家工作兩個星期.
那時我們住在Guelph大學的Townhouse,本想趁機在家帶孩子好好休息並倒時差, 太太卻興奮地不聽我的勸阻,非要頻繁地帶孩子們見她的同學和老師, 4月份加拿大晚上還比較涼,幾次晚上活動下來, 4歲半的毛毛開始受涼發燒了.
先給Kitchener的家庭醫生打電話, 當他知道毛毛剛從深圳回來就發燒, 拒絕給我們看病. 我在幾次電話中解釋毛毛是因為長途旅行後勞累而致受涼發燒, 不是SARS, 依舊不果,並拒絕再作我們的家庭醫生. 後給Guelph的全科醫院打電話, 得知毛毛剛從中國回來, 他們讓我們在規定的時間到達醫院的指定停車場, 在那裏等候下一步通知.
我一人開車帶毛毛到醫院, 指定的停車場內空無一車, 沿一條臨時搭建的白色隔離走廊,進入一間空無一人的一麵牆全是玻璃的隔離房, 坐在凳子上,我的兩隻胳膊緊緊地摟著毛毛, 象隻大袋鼠似的把她圈在我的懷裏, 因為恐懼毛毛軟軟地靠在我胸前, 時不時把她的小腦袋伸出來看看站立在玻璃牆外的醫護人員. 進來的醫生穿著隔離服, 詢問病情並給毛毛檢查身體, 要求我們回家後必須戴口罩並與外界隔離, 每天給毛毛測量體溫兩次並打電話報告, 護士會天天上門檢查, 日用食品可以委托朋友購買放在家門口, 直至另行通知.
四個活人被關在家裏,隻能到小後院放放風,生活很壓抑,度日如年。
為了保護隱私,護士穿便服,到門口才戴口罩,離開時就摘掉。雖不出門,但每天我們還是能透過窗戶,看到大院裏各色鄰居對我們家指指點點,氣氛很凝重。我打電話投訴,護士告訴我是媒體走漏了風聲。我趕忙查看當地的報紙,才知毛毛已經榮登Guelph地區疑似病例第一人,也是唯一的一人。報道中雖然沒有提到毛毛的姓名和住址,但鄰居們都知道我剛剛帶兩個孩子從中國回來,並且全家四口閉門不出,這不很清楚嗎?
毛毛的燒退了,隔離期結束,非人的日子也結束了,我終於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還好我們是在自己家裏隔離,還好是全家人在一起,還好沒有人肉引擎將我們的信息四處散播,還好毛毛得的不是SARS 。
隔離期間,電影‘卡桑德拉大橋’的場景不斷在我腦海裏閃現 - 那整整一列車被不知名病毒感染的無辜乘客啊,在政府借防止病毒擴散的名義下,由荷槍實彈軍隊監控,密封門窗,不許下車,不許停站,直至駛向那荒無人煙的根本不能承重的大橋...
己之不欲, 勿施於人.
如若當年SARS期間,世界各國都用中國現在的方法來隔離所有持中國護照的人士,而不論是否有病症, 恐怕所有的國人都是灰頭土臉的, 而忙得口幹舌燥精疲力竭的該是中國的外交部了吧?
通過各國各人對SARS和豬流感的處理,我們隱隱約約地看到了什麽?看到了人類在麵對危機時的各種態度,看到了無辜受害人的無助和痛苦。。。
還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