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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華: 小說《萬裏橋的秘密 三 誓言》

(2016-12-02 14:49:32) 下一個

 

                        三    我的誓言

人生是什麽?人生是戲台。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都是來演戲的,戲演好了,贏得掌聲和鮮花,戲演砸了得到是倒喝彩和譏諷,兩者之間區別很大嗎?讓大家知道總比一個人默默無聞要強,大家一起分享快樂也好,痛苦也罷總比一個人獨行獨處要有意思。

我的戲台在哪裏呢?顯然不在我家裏,那兒我永遠不可能是主角,似乎連配角都不是。我不象我的養母,這個惡狠狠的女人十二歲就懂得逃婚,懂得從鄉下往城裏跑,知道給有錢人家洗衣,拖地,帶小孩幹活換飯吃,這家如果對她不好,她會最快速度往下一家跑。

一次婚姻解體了,她懂得找第二次婚姻,再解體,就找第三次婚姻。據說我養父年輕的時候給一本姓,蔣大戶人家當管家,如果不是全國解放估計在此人家幹一輩子了。說養父年輕時長得漂亮瀟灑,風流倜倘,收入頗豐,出手大方,人緣極佳。情婦一個加強排,都是女人們倒貼的,而且都是有錢寂寞的貴婦千金大小姐,說養父的嘴巴還特別嚴,從來沒有泄露過任何與他相親相愛有過肌膚之密的女人的秘密。

解放以後被政府徹底教育洗腦,認為自己舊社會過得是邊緣資本家的資產階級腐敗墮落的生活,原本洗心革麵打算終生不結婚了,幫自己的親弟弟養家撫養孩子。爸爸媽媽帶著吃奶的二哥奔赴大西北寧夏的時候,我們的外婆和我大哥就留在了溫州跟我養父一起生活。

一次我養父抱著我大哥到我養母的鄰居家,也就是我們居住的大宅院來看望他的好朋友,那時我大哥大概5,6歲,他從小就一副漂亮模樣,大眼睛,白皮膚,濃眉毛,高鼻子,被我外婆和養父寵得天不怕地不怕。養父去看老朋友一家,卻被剛剛第二次離婚的我養母給挖掘了,一個男人帶著一個兒子,顯然不是離婚了,就是死了老婆的。
 
養父剛剛離開朋友家,養母就趕緊上門打探消息。養母沒有想到的是養父居然是未婚單身,幫著弟弟弟媳家養老人和孩子呢,養母立即給鄰居送了重禮,請鄰居到我伯父那裏提親。伯父都40出頭了,天下掉下了一個居然願意要人家孩子,當自己嫡出的單身大美女。
 
我大哥無意間成為了我養父母美滿婚姻的牽線人。兩位家長愛死了他們弟弟弟媳似乎是專門為他們生的兒子。養母立即操辦婚禮,外婆從此離開了我養父的家,回到了她大女兒海邊的家。他們的結婚照是我養父母在左右,我大哥在中間,嘩,三個人那叫一個漂亮,神氣,風采迷人。真得是神氣得了得,風采活活迷死人。
 
我養母沒有任何文化的鄉下可憐巴巴的童養媳,不知道依靠著什麽天賦和本領活脫脫把自己的戲台搭得如此結實和漂亮。她上麵有兩位哥哥,她母親活到了90多歲。鄉下的老老小小一家人全仰仗她這位當年的小童養媳,在鄉下和城裏之間來來回回地穿梭。
 
 
她的大家庭也許正是沾染了她城裏人的洋氣,後代不僅都成了城裏人,而且不是大學當老師的,就是政府裏紀委的幹部。她對家裏誰都可以高聲大氣的,就是我大哥可以對著她高聲大喊,喊得她老人家一聲不敢吭。她活到90歲,無疾而終,天快亮的時候,她突然喘了幾分鍾的粗氣就走了。
 
 
第二年她最親愛的丈夫,也是我的大伯養父也走了。他們兩位老人一生沒有生育,卻養了3個孩子,送終的人們浩浩蕩蕩,熱熱鬧鬧的。我的親生父母對他們的親哥親嫂子無限地感激涕泠,中國人誰家的長子都是父母的心頭肉。
 
 
我的父母比誰都明白,他們的大兒子--這塊心頭肉在哥哥嫂子的家裏得到的不是王子勝過王子的待遇。
我的戲台說實話搭的七扭八歪,十分難看,不知道是我天賦短缺,還是養母對我的摧殘太過強烈,以致我的人生如大宅院大門外的那條美麗的蟬河上漂搖經不得風,見不得雨的小破舟,搖搖擺擺,欲晃似沉,無期無助,十分可憐。
 
蟬河原名玉蟾湖,相傳宋代有道士白玉蟾居此,故名。清代簡稱為蟬湖,民國時協音為蟬河。我的戲台也如同蟬河被人連稱呼都改來改去,自己全然不知,從哪裏發源,向哪裏流去?小時候我淘米,洗菜,提水,洗衣統統都在蟬河裏進行,夏天人們蟬河裏遊泳,河邊睡覺乘涼。
 
不知不覺之中,蟬河隨著我年齡的增長,一天天變窄,變髒,變黑,直到臭氣熏天。如今的萬裏橋邊的大宅院早已經移為平地,化為烏有,代之而起的是一個個叫什麽萬裏大廈,蟬河大樓如此土豪類型的高樓林立。蟬河的苦,蟬河的痛越積越深,越積越重。
 
我的記憶中養母對我非打既罵,完全把我當成了她從窮人家抓來的童養媳,我的肉體今天青明天紫,跟一天天變黑變臭的蟬河何其相似?16歲那年我終於徹底離開了我的家,我的養父母,回到了那個土鱉之地寧夏。我生生父母工作和我二哥妹妹生長之地。我好像從黑暗走進了光明,從寒冬走到了春天。我終於放飛,終於自由了。
寧夏有一個叫石嘴山市的地方有一個發電廠,16年前我就是在此地家裏出生的。那是5月的第二天的傍晚,太陽正在下山的過程中。我們當地確實有一座著名的山叫賀蘭山,太陽每天就是從那裏落下。
 
如果我早一天出生就生在五一勞動節,每年這一天至少有半天在休息,而且生日很容易被大家記住,可惜我生在了5月的第二天,不僅要工作幹活,生日基本被忙忙碌碌的大人們忘得一幹二淨,我的生日即是我生動的人生寫照。 離開那座如我養母人生戲台一般墩實漂亮的萬裏橋,離開已經臭不可聞的昔日美麗蟬河,我原以為我的日子從此以後完全飛起來了,我將會是一隻如媽媽賜的鸝名,婉轉的啼叫,輕飄飄的飛翔,如同放飛的鴿子,翱翔的白天鵝。
 
實際的現實讓我很快地清醒過來,殘酷的內容瞬間再次蓋得我腦袋發悶。那個永恒不變的主旋律蹦蹦跳跳地跑過來跑過去,我到底是什麽?我是誰?從哪裏來?到哪裏去? 跟親生父母處了不到半年,他們對我才剛剛開始的熱愛與親情很快就轉為審視,觀察,冷靜和討厭。
 
特別是我的母親,表麵的慈愛下是分析,理智前是判斷,微笑裏是結論。媽媽對我的結論是:我是一個裝腔作勢的,偷偷摸摸的,躡手躡腳的,不求上進的,不愛學習的孩子。我明白在我親媽的眼裏,我簡直連我妹妹的一個腳指頭都不如。
我妹妹生在中國春節的第二天,那年正好又是洋人的情人節,她的生日誰都不會忘記,至少大半個月都在吃好吃,喝好喝的,她的生日從正月初二過成了西洋的情人節。她不僅學習成績一直在班級裏名列前茅,能說會唱,能寫會舞。
 
戴個眼鏡,媽媽說她是愛學習。吃獨食,媽媽說她身體好,不做作。喜唱愛跳,媽媽說她開朗大方,個性活潑。有句老話說的是:剛出虎穴又入狼窩,家對我而言基本不是虎穴就是狼窩,隻要有媽媽在,不管是親媽還是養母,她們不是狼就是虎。
 
隻要有我大哥和妹妹在,他們不是豹就是豺。我也是屬虎的,我養母也是屬虎的,她這個母老虎卻從來不幫我這個小老虎,一生一世幫著我大哥,我大哥隻是一隻普普通通,平平常常,蹦蹦跳跳的猴子。我親媽屬龍,我妹妹也屬龍,我親媽一世一生都在幫著我妹妹,怎麽我就處處倒黴呢?我們完全是一母所養,一媽所生。
 
妹妹考上大學,媽媽在家裏給妹妹織一條新毛褲,全新的純羊毛用來織毛褲!我跟媽媽說:"我想用我的舊毛衣給妹妹織毛褲,新毛線給我織一件新毛衣。"媽媽說:"你憑什麽要新毛衣?"我說:"我想要,我也是你的女兒啊!"媽媽說:"你想要就是不給你!你妹妹從來不會要的,我就是要給她。"
 
這就是我的親媽媽。我當時胃滾得波濤洶湧,疼得翻江倒海,好吧,既然你們都不接受我,都不喜歡我,我也決不會讓你們好過。我對天發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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