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啊--”

相對於在中國度過的那些年頭，在美國的日子讓人感到安靜，因為喜歡這種安靜，就選擇安安靜靜地呆在這裏。有時到後院去聽聽鳥兒的叫聲，有時就在家裏聽聽自己的心聲。在這裏即便是用於形容街道上熱鬧的車水馬龍的成語也派不上用場，因為這裏的街道上也是那麽安靜。有一天下班了，我開著車回家，我前麵有一輛車好像是要上285,它就轉到左邊的道，可是它卻沒有開在道上，而是又向左轉，那裏路麵上有突起的隔離路障，不高，也不明顯。當我的車經過它身邊的刹那間，我聽到沉重地“砰”的一聲，是那輛車撞倒了隔離障上，我不由自主地“啊－－”了一聲，有魂飛魄散地感覺，因為我從未如此近地目睹過車禍的發生。我的車是不能停，我繼續向前開，可是心裏的恐懼感久久不能緩解，我從未想過我會發出那樣的“啊”，那種從心底處發出聲音。到家了，停下車，好多了。那件事過去很久以後的又一天，也是在下班的路上，離家也就不遠了，一兩個英裏吧，前麵的車隊象一條疲倦了的長龍，失去了往日風馳電掣的威風，緩緩地挪動。依照經驗，前麵應該是有車禍。耐心挪吧，反正急也沒用。搖下車窗，讓清風進來；抬頭看看路邊的房子和路邊的樹，想想回家要做什麽好吃的，聽聽廣播......這時我前麵隔著三四輛車的一輛小車從車龍裏開了出來，開到中間的轉彎道上，然後加速向前開去；可是它剛剛加速，又有一輛車，是一輛大卡車，在它的前麵也從車龍裏轉到中間的道上。那個司機顯然沒有看到先前的那輛小車。這樣，剛剛啟動加速的小車撞到了大卡車的車身上。“砰”地一聲，幾乎與此同時，是一聲“啊－－”，那是從我心底發出的聲音，一種麵對恐懼發出的不可抑製的聲音。車龍緩緩挪動，我跟著車龍挪動自己的車。那輛小車的司機從車上下來，向大卡車的司機講述著什麽，好像是說他的家就在前麵不遠，他馬上就要左轉回家，所以才上中間的道......。如此雲雲。車龍再往前挪動，終於看到了出車禍的地方。警車封鎖了一條道，所有的車輛都得並到右邊的道。開過車禍現場後，道路就暢通了，很快就到家了。那件事過去後不久，有一天早晨去上班，開得好好的，忽然右邊道上一輛車突然插向我的右前方，眼看就要撞上我的車，情急之中，我按下左邊的轉向燈，同時把車打向左邊的道，避免它撞上我，而它也就開在了本該是我的車該在的位置上。當我意識到中間是轉彎道時，我又把車打回了原來行駛的道上，這整個過程也許隻是幾秒鍾。回想起來，我問自己，在那麽危機的情況下，我的第一反應不是先把車打向左邊，而是先按下左邊的轉向燈，這說明了什麽呢？應該是長期的習慣成就了本能吧。那天早晨我沒有“啊－－”，但是我使勁按了一個“嘀”，讓安靜的馬路有了一刻的不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