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的玫瑰(微型小說)
今年,是玫瑰離開人世的第四個年頭了。2008年8月6日,在奧運會開幕的前兩天,她停止了呼吸。她曾告訴我,希望能在電視上看到奧運會開幕式。可惜,奇跡沒有發生,從肝髒轉移到全身的癌細胞,把她從人間帶走。當我從電話裏聽到死訊的瞬間,我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滴落。我不願相信,也不敢相信,玫瑰這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凋零了,消失了。從此,再也聽不到她爽朗的笑聲,再也看不到她甜甜的笑臉。她還有那麽多的人生規劃,那麽多想去的地方,還有一直不舍的一對漂亮兒女。去世時,母親和兄弟姐妹圍繞在她的身邊,還有可愛的小女兒,也算是完成了她的最後一個心願。讓她看到摯愛親人們的最後一眼,然後,慢慢地合上雙眼。
玫瑰是她給自己起的網名。當我第一次看到她用玫瑰發給我的郵件,心中一動。生於60年代的她,名字具有時代色彩。記得我第一次在名單上看到她的名字,以為是男生。1978年,從13個班考到高一(1)班的50名尖子生,聚在教室裏。這是我第一次認識玫瑰。她比我們年紀大一點,開學第一天,幫助老師收錢買飯票,擦黑板,做清潔衛生等等。由此,班主任在開學的第二天,就欽點她擔當副班長一職。最初的印象是,勤快,早熟。
1980年的高考,我們學校有6位女生考進了同一所醫學院。她在醫療係。因為不同班,我們很少見麵。1985年,醫學院畢業,她考取了醫院耳鼻喉科的臨床研究生,與Jack成為同班同學。畢業後,她留在醫院的耳鼻喉科,成為了一名臨床醫生。
再次聽到她的消息是1994年,她從美國的密西根打來電話,高興地告訴我,她爭取到美國進修的機會,下一步,她計劃讀博士生。5月初,將會到俄州我所在的大學麵試, 她說,“因為你和Jack在那裏,我就計劃去你們的大學。”
夏天,她如約來到了俄州。我們幫她安排住處,接她過來吃飯,認識新的朋友,在生活上盡量幫助和照顧她,直到1997年我們離開俄州,來到了亞特蘭大。
同在異國他鄉,讓我們比當年在高中更為親近,我們談得最多的話題是她的婚姻。玫瑰是特別執著,堅強,有毅力的人。她一旦確定目標,就會非常努力地去實現。從碩士到博士,從國內到國外,一個個難關都在她的努力和奮鬥中化解。可是,她一直都沒有遇到心儀的男友。
在俄州時,她曾擔任中國學生聯誼會的主席,迎送中國留學生。她告訴我,這可以讓她認識更多的中國人,也為戀愛創造機會。一年後,仍然沒有結果,她調侃地說,“好的中國男人都有老婆了,剩下的不是太小,就是不合適。看來,在中國人的圈子裏我是李莫愁了,隻好找美國人。”那年的她已經36歲。
後來,我在亞特蘭大聽到她的婚訊,丈夫是一名美國人, 律師。不久,她的兒子出生了。我從心底為她的幸福生活感到高興。一再邀請她到亞城來玩玩,她每次都以孩子太小為由推辭。
當她生了女兒以後,一次電話裏她提到準備考醫生執照,雖然已經辭掉了工作,但是,兩個孩子和繁重的家務,讓她非常勞累。每天,隻有當孩子和老公睡下的時候,她才能看書學習,3點鍾入睡,6點多鍾就要起床送老大上學。我一再叮囑她多多注意身體,她卻說:“敏,我沒有你那麽好命,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嗎?你從沒受過苦,你有一個好丈夫,我全都得靠自己。你知道沒有工作的痛苦嗎?你知道伸手要錢的滋味嗎?你知道沒有愛的婚姻有多麽煎熬嗎?我要當醫生,將來過我想過的生活,去世界各地旅遊,讓我的兒女過上富裕的生活。”這次不歡而散的通話,讓我第一次靜下心來,體會玫瑰的心情,設身處地地為玫瑰著想。也許她的生活,並不如我想象中那麽幸福。
2008年的2月,冥冥之中,我忽然想起了玫瑰,發了一個郵件給她。從她回複的郵件裏,我得知她已經順利考過醫生執照的1,2,3部分。正在找住院醫生的位置。因為想做耳鼻喉科的住院醫生,她到加州原來的老板手下做研究,希望這部分研究工作會為她申請住院醫生加分。她非常喜歡加州,她的願望是能留在加州。她還告訴我,女兒已經送回中國交給姐姐們照看,4月份春假,她會回俄州看望兒子和老公。
2008年4月春假的一個下午,從雨林的電話裏得知,玫瑰因為肝昏迷住進了醫院,經檢查,發現是肝癌晚期,兩個腫瘤很大,無法做肝髒移植,腫瘤已經全身轉移,醫生認為隻能活3-6個月。雖然,依然進行了放療和化療,但是希望渺茫。原來,玫瑰在沒有工作的幾年裏,為了省錢,沒去看醫生,就是肝區疼痛, 也是不斷加大止痛藥的劑量止痛。
如晴天霹靂一般震撼了我和雨林。我一有時間,就打電話問候玫瑰,鼓勵她堅強,堅持。有一次,她提到生病後,夫妻早已分居,白天有教會的朋友照料,晚上自己行動不便,想喝杯水,上廁所都非常困難。她特別想回到中國,回到親人的身邊,她說:“家人一定不會拋棄我,他們會照顧我,另外,我也不想死在美國。可是,我好多年都沒工作了,回國的飛機要坐頭等艙,我哪有那麽多錢?” 這時的她已經很難長時間坐著,大部分時間都是躺在床上。
我含著眼淚為玫瑰寫了一篇文章,發給醫學院的校友們。玫瑰的大學同班同學和研究生同學也專門開辟了網站進行募捐。當地的教會在生活上照料她,在經濟上幫助她。捐款如雪片一樣飛到俄州。飛機票和治療的錢都有了下落。
7月初,玫瑰從俄州出發,洛杉磯轉乘中國民航頭等艙,與特別到美國接她的大嫂一起,回到了武漢。醫院的救護車就停在停機坪上,當年的同學同事把她接到同濟醫院的病房裏。為她設置的網站,每天都有她治療的最新進展,也有一些回憶和鼓勵的文章。電話裏,她告訴我非常感謝校友們對她的關心和支持,一定堅持到最後一分鍾,絕不輕言放棄。
回國以後,同濟醫院用了最好的資源來挽救她的生命,無奈,腫瘤發現得太晚,誰也回天無術。每次通話,可以感到她的疲憊和虛弱。每次,她都不舍得放下話筒。我們聊高中的趣事,聊她的兒女。也許是知道自己來日不多了,在與我的最後一次通話裏,她告訴我,如果有來生,她要好好地談一場戀愛。過不一樣的人生。
她的丈夫沒有送她回國,在下病危通知的近三周內,按兵不動。在接到玫瑰去世的消息時,又以奧運期間,機票難買為由,拒絕去中國。據說,在同年的10月,他才到中國去看了看留在玫瑰姐姐家的女兒,給玫瑰上了墳。
以前我們聊天,玫瑰極少提到她的丈夫。在她回國治療後,隻是說,不想提這個自私而冷漠的人。 “好好地談一場戀愛!”玫瑰最後的遺言常常在我耳邊回響。
窗外,一輪明月將大地鋪上了一層夢幻般的銀光。看著,想著,玫瑰霧靄般的身影飄然而至。3年多過去了,玫瑰會在不經意間悄悄地走來,又悄悄地離去。我在心中默默地祈禱,如果有來生,期望上帝送給她一個玫瑰般的愛情之夢! 這首小詩,我不知道作者是誰,它確切地表達了我此時的心境,就讓它作為此文的結尾!
《天堂裡的笑聲》
看的是書,讀的卻是世界;
沏的是茶,嚐的卻是生活;
斟的是酒,品的卻是艱辛;
人生就像一張, 有去無回的單程車票,沒有彩排。
每一場, 都是現場直播。
把握好, 每次演出, 便是最好的珍惜。
將生活中點滴的往事, 細細回味,
傷心時的淚、開心時的醉,都是因追求而可貴。
日落, 不是歲月的過,風起, 不是樹林的錯。
隻要愛過, 等過, 付出過,天堂裡的笑聲
就不是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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