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嵐:換老師帶來的傷心和叛逆
(2008-10-20 16:5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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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常說,人生的第一位老師留下的印象最深刻。我的經曆證明此話不虛。
我是在六歲半的時候上的學,上的是學前班,當時稱預備班。入學時是二月份。我們班人不多,大多數都是七歲上下的孩子。那是我們這所小學頭一次辦學前班。我們的語文老師兼班主任是史金玉老師。
與其她的女老師比,史金玉老師的個子比較高大(是否真的很高大很難說,小時候看大人都高大),年紀約在二十五歲以上但可能不到三十歲。她長圓臉兒,臉頰總是紅撲撲的,眼睛不大也不小,亮亮的,顯得特別精神。她梳著一對齊肩的小辮子,穿著件深紅色的燈芯絨的外套。這是我第一次見她的印象,也是她留在我腦海中永遠的印象。她笑起來的樣子很和藹,特別有親和力。她很快就能叫出大家的名字。預備班主要學的是漢語拚音,而我們之前的學生都是學的注音字母。史金玉老師很有教學經驗,也很懂得孩子的心理。我還清楚地記得我們跟著她唱字母歌的情形。因為她的姓“史(shi3)”發音不好的話就容易讀成(si3),意思就不好了,所以她還以此為例要求同學們注意。特別是“史老師”連在一起讀,對我們這個來自天南地北的學生的混合班,要一下子讀標準了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南腔北調,發音不準的笑話多了去了。在史金玉老師的教導下,我的漢語拚音基礎打得很牢。我以後在圖書館工作排目錄,做索引,漢語拚音都是必需的技能。後來雖然很多年不用了,在美國的中文學校教書,漢語拚音拾起來,就跟昨天才用過似的;用電腦打字,拚音也是我最優先的選擇。
剛上學的孩子一旦適應了老師就對老師有很強烈的情感依戀,我們對史金玉老師就是這樣傾心地熱愛著,大家與她相處特別好,簡直比對媽媽都要依戀。因為那時有不少同學,包括我在內,每周隻能看到媽媽一次(媽媽在別處工作,一周才回來一次),而老師卻從周一到周六,每天都能看到。
預備班半年很快就結束了,暑假後,我們升上了一年級。當時我的家鄉是個新興的小城,人口增長很快,有許多人是從各個地方調來參加老區建設,還有相當一部分人是流動人口。那時正是所謂三年困難時期之後,有不少人從別的省份逃難到這裏來,有的開荒種地,有的逐漸找到了工作,也就長期住下來,安了家,才送孩子們上學。所以,一年級招收的學生年齡就有些參差不齊。八、九歲的比較多,最大的還有十一二歲的,像我這樣從預備班升上來的剛滿七歲也就算比較小的一撥了(那時規定七歲才能上學)。最小的是我的一個鄰居男孩,他比我還要少半歲,是他媽開了點後門才上的學。
一年級有兩個班,我在一(1)班。史金玉老師繼續擔任我們的語文老師兼班主任,並跟隨我們一起升到二年級。我們班一直是個優秀班,課堂紀律特別好。其他科目的老師也都很喜歡上我們班的課。一年級的日子快快樂樂地過去了。人說快樂的日子容易過去,也難以留下特別的記憶。我對一年級真的隻有很少的一點記憶。隻記得上學期我因開學晚到了幾天,沒有得到課本,隻好上課與同桌共用,下課借鄰居同學的書用。我就利用早讀時間背課文,同桌不想讀了,我就拿過書來一直讀下去。到學期過半時,我不知不覺中把薄薄的課本從頭到尾背下來了,連沒學的課文和練習都背出,從此直到學期結束,我再也不用借同學的書了。不久,在史老師的推薦下,我代表一年級參加了一次全校的演講比賽,當然我不是正式參賽者,因為正式演講者都得是朗誦自己的作文,而我隻是背誦了課本上的一首詩:“過新年,鑼鼓響,一個爆竹飛上天……”。那時我們還沒有學到這篇課文,但我卻能背誦。估計史老師知道了我能背出全部課文後想鼓勵我一下才讓我去參加演講比賽的。我第一次知道了有演講這種形式,也第一次知道了寫作文(當時我們還從來沒寫過作文),作文寫得好就可以到大會上去朗誦,我從此對寫作文產生了興趣。隨後,為慶祝六一兒童節,我和我們班的幾個同學被選去排練了一個童話歌劇,那是我平生第一次上台表演。我扮演一個不講衛生的小豬,不聽媽媽的話,到處亂鑽,在泥地裏打滾,弄得髒兮兮的。我那時剪了個童花頭,化妝的老師把我的頭發弄得亂糟糟的,像個鳥窩,臉上還畫了好些黑道道,還沒上台,大家就衝我樂。我沒照鏡子,不知道自己的形象有多糟,還好奇別人為什麽衝我笑。直到演出完了,老師幫我卸妝,才拿鏡子給我看。我看到自己的尊容也忍不住地笑了。像我這麽一個不講衛生的小豬娃,愛幹淨的小夥伴小花貓、小白兔當然都不跟我玩了,我委屈得回到家裏摟著媽媽(是一個二年級的同學扮演)哭了。我一下進入了角色,一邊唱一邊就真地流淚了。這第一次舞台經曆好象還很成功,我初次接觸了舞台表演藝術,感到特別新奇。
二年級剛剛開始沒多久,史金玉老師突然調走了。可能時間特別緊來不及,也可能學校擔心同學們的情緒波動,史金玉老師走前沒有告訴大家。她前一個星期六還正常上課,下個星期一突然就換成了一位陌生的老師來上課,這對同學們來說簡直無法承受,傷心加失望,於是全體叛逆,課堂秩序大亂。說來也奇怪,沒有誰領頭說我們要怎麽做,無論成績好、成績差的,無論以前是乖學生或是調皮鬼,無論男同學女同學,無論年紀大年紀小,行動居然如此地一致。以後連著來了幾位老師,同學們都不接受,使盡了各種方法搗亂。
對女老師,我們一般還隻是上課不聽講,全體大聊天。就這樣,也把幾位女老師氣得哭的哭,發脾氣的發脾氣。數學老師曾經接過一段時間班主任,有天因其他老師告狀,她把全班留下作檢查,不讓回家。不料沒誰承認錯誤,她氣得說:“你們班是我遇見的最壞的班!你們簡直把我氣死了。”我們聽了,竟一點也不覺得羞慚,反而很得意地笑了。有個大點的男同學做著怪臉說:“你都氣死了,怎麽還能說話呢?”更把數學老師氣暈了,她惱羞成怒地說:“我氣死了,變鬼也要回來找你們算帳!”竟然還有人敢問:“怎麽算?”這倒把數學老師問住了,她一楞,回答說:“給你們全班不及格。”我們全班居然歡呼起來。真把老師氣傻眼了。
對男老師,就更不客氣了。我們班的男孩子曾經在教室門上放掃帚、垃圾、甚至水盆,老師一推門就砸在老師頭上;課堂上還扔東西,潑墨水、敲桌子、吵架、打架……。有的老師試著用講故事的形式來引誘我們。這倒奏了效。他講故事的時候,我們都認真聽,可故事講完,一講課就又鬧起來了。而且,這一講故事不打緊,還慣出了我們班的一個集體毛病:每個來我們班的老師,不管什麽科目,包括體育老師在內,都被要求先講一個故事,故事講得好才能繼續講課。要是通不過,那他的課堂秩序就別想好。
在我們稚嫩的心裏,以為就象跟爸爸媽媽耍性子一樣,如果我們不聽話,耍點賴,淘點氣,學校就會把我們喜歡的史金玉老師還給我們。在整個二年級近一年的時間裏,我們二(1)班的老師如走馬燈般地更換,最多時一學期換了三位班主任。老師們有的很有經驗,有的是剛分配來的年輕教師,可以說個個使盡了渾身解數,都沒能把我們班的情況扭轉過來。
當然,我們再搗亂,史金玉老師也不可能再回來。二年級就在亂哄哄中過去了。直到三年級時,我們班又來了一位好老師,我們這個有名的搗亂班才又重新回歸成一個秩序井然的好班級。這是後話。
但我從沒有忘記史金玉老師——我的第一位老師。
文革時我隨父母下放到一個縣的邊遠山區,我後來到縣城讀高中時偶然遇見了來開會的史金玉老師,這才知道當年她是由於與丈夫兩地分居,為了家庭團聚才與一位老師對調到現在的這個縣的。相隔八年,她端詳了一陣,居然還能叫出我的名字(要知道她離開時我才剛滿八歲,而再見時我已經十六歲了),還說了對我小時候的印象。同時她還談到我們班另外幾個同學,數著他們的名字,並形容出他們當年的模樣及穿著打扮。我想,僅僅以記憶力強來解釋是不夠的,當時連張照片也沒有,如果不是真心地熱愛這些學生,真心地熱愛教育事業,史金玉老師不會記住這些細節,也不會說得這麽動情。她說,她離開後,知道了我們班的強烈反應後,非常難過,很後悔沒有與大家告別。聽了她的話,我覺得,我們班全體同學因她的離開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現在回想起來,那次突然換老師帶來的傷心和失望真是一次難得的人生經曆,也是一堂難忘的情感教育課。那些看似過激的童年叛逆行為顯得多麽的難能可貴,這是一些孩子在以一種特殊的方式來表達對自己所喜歡的老師的純真感情。史金玉老師是值得我們牽掛和記住的好老師,因為她在我們剛跨進校門時就教會了我們一個大大的字——愛。
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不知道史金玉老師現在何處,肯定是退休了,我衷心希望她過著幸福的晚年生活。
愛要被真正感受到,記住並珍惜,可能要有一定的時間。也就是要到一定的年齡才懂得。有時我想自己對父母所給予的愛就是明白得太晚了——幾乎是到了自己做了母親,才真正明白。
小時候排節目都是鬧著玩的,也沒有什麽表演技巧。其實現在也是一樣,就是好玩而已。大家高興就行。但金姑娘你是真的有一個好嗓子。
回到童年還是很美好的,生活雖然艱苦點,可感情很純真.
我在家哪有什麽權威可言。正是因為他們都不聽我的, 才有挨打一說,不過打完後我會跟他們一起哭,然後一起笑,哈哈,so far 效果還不錯!
為我們的老師幹杯!
笑微,你讓我想起了你家小獅子是詩,你在家裏一定很有權威,因為全家人都聽你的。
舉雙手讚成!我們家打孩子的活都是我擔當,可小獅子和小老虎照樣跟我最親,最近!
肯定持反對意見的大有人在,各抒己見嘛,來吧,我也做好了“挨打”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