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與道的浪漫(兩則)
(2005-03-01 05:2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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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芳華
從某種角度來看,我是個偏愛儒家的人,尊崇自律、自強和注重細節。但實際上,我也很了解自己, 我 骨子裏浪漫虛華的一麵,有著深深的佛家影子。
刹那芳華,常樂我淨,在指天指地的寂寞裏,佛的落英繽紛,更接近浪漫。
與群石對語,看頑石點頭,拈花一笑,撣衣無痕,這都是佛的容顏。
佛的浪漫以時間為根基,三千萬恒沙,一彈指六十瞬間。佛說,這裏麵都是千千的浩劫。
佛憨厚的笑顏裏,早已深刻洞悉了世俗的奢望:永恒與瞬間的完美融合。
持此愛,願生生世世。但紅顏黑發,轉瞬蒼老 ……
於是佛說:莫悲。
五百年回眸,五百年擦肩,再過五百年,又可相逢一笑。
縱使散了,也不過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佛在時間之流裏,伸一指定住時光,把我等碌碌庸人,圈了進來。
非空,佛拾落花一瓣,與汝等說法:安知塵劫,不是幻影?安知此刻,不是真實?
雲在青天水在瓶。
若我們大哭,佛便頷首。知悲才能憐憫,愛己方能惜物,豎子可教也。
若我們微笑,佛亦頷首。識幻而能守誠,虛意不礙投身,亦是真性情。
等我們哭過笑過,轉身而去,佛還頷首。
都是妄言啊,切膚之痛,非時光不能消磨。然而浮生苦短,又有多少時光給我們磨繭?
佛在我們身後喃喃:簷頭滴水,從簷角至台階,是一瞬?一世?還是千百劫?
傷了我們的人的笑顏,傷心人的笑顏,從綻開到落寞,是一瞬?一世?還是千百劫?
佛支額,笑看我們身形凝住,輕輕彈指:癡兒,刹那芳華,落英繽紛,去吧。
又到桃李開謝時。
佛宛轉低回,苦心孤詣,指月與我們這些愚人看。教我們泅渡時光,賞花而不沾襟,愛物而不執著。
所以我們愛佛。
然而此刻,我們終究棄佛而去,忘佛所言,忘佛容顏。
月華如水,我隻想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千百劫裏,就讓我貪戀這一世吧。我對佛說。
紅顏彈指老
道是嚴謹的,因悲哀而嚴謹,從羽衣雪肌的姑射仙人,到後來在爛泥中打滾的莊周。
昔日黃帝以天下問道廣成子,三折三返後,方了悟尋道之根本,乃是此身的易朽。
紅顏彈指老,天下若微塵。
非入世,非出世,愛物深深,愛己深深,低頭若惘,抬頭悠然,正是道者的麵目啊。—— 以精神為局, 執子與浮生對弈。
輸贏無關乎天下,然關乎此身的衰朽,還是痛徹心扉。
拾一枚長生的舊子,在鬆影下散漫敲打。任身邊柯爛,黃粱夢熟,這一子該落往何處?依然彷徨。
我們終究,還是滄海一粟。
紅顏彈指老,道者微笑。
據說海之角、天之涯,有奇花一株。於一彈指間,破土,萌芽,茂盛,開花,怒放,結實,然後凋零。 這 花,生得豔而寂寞。
道者如花,他們也生得豔而寂寞。
長生像一道月影,時時驚入夢中。呼吸吐納,在塵世的高處靜坐。
誰說他們愛那白雲,他們隻愛紅塵。
愛得深深,不可自拔。
就像莊周化蝶的綺夢,蝶兮夢兮,都是物化的求存。
而老子若水的智慧,廣而容之,亦是求索萬物的律動。
寂寞的道者決不離棄萬物,空而非空的佛學,在他們眼裏,是一笑的塵埃。
道名相依,而名者,永恒寄托在“物”上。
所以道者,也永恒寄托在紅塵裏。
道者一生裏,必然會去愛一個人。愛到癡迷,愛到瘋狂。
不識愛與憎,怎能真正心靜如水呢?這在道家,叫入世磨練。
然後道者靜靜看他(她)衰老,在自己眼前凋零 ……
紅顏彈指老,道者終於長生了。
當然也有不成器的道者,願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大家一起這麽老去,也是幸福呢。對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