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的陌生人

一天，兩天，每一天我都心急火燎地問，今天我能否出院？

護士說，不知道，要等醫生決定。醫生，不見影。

第三天下午，病房裏來了位微胖的中年人。當下就想，這是收錢的來了。大概讓我出院了。

中年人極有禮貌，站在門開處一米左右的地方。先致問候，再問問題。

他詢問我目前的身體狀況，是否需要更多時間留在醫院，是否需要護士隨行回家，是否需要其他特別照顧。等等。

原來，他是醫院社會關懷部門的工作人員，不是來收費用的。

美國的醫院，雖然醫生水平參差不齊，治療效果也不見得都那麽理想。但是，救人不先談價錢，真是充滿人道關懷。到今天為止，除去到醫生診所拆線，主動付了50塊美金，還未交付一分一厘。（不付，他們也不會要求）。

主刀醫生不屬於醫院，他有自己的診所。醫院的錢，如果你是窮人，符合某個項目標準，可給你全額減免。也就是說，你生病，住院，用藥，護理，可以做到不花一分錢。當然，那是有條件的。如果你不符合條件，腰包總是要打開的。

醫生診所有專門的財會人員，和值班護士一起在前台為顧客服務。那天我隻提了一句，一位謙和有禮的小夥子就出來對我說，你的手術費，我們可以減免30%。

再說那陌生人。他問過問題之後，確定我沒有特殊要求，道謝並祝福我早日康複，便禮貌告辭。

這個細節，讓我心生感慨。美國的強大，我並不覺得多麽自豪。美國的民主，我也不覺得多麽優越。隻有對弱勢的關懷，對窮人的體貼，對公平的追求，對正義的堅持，讓我覺得偉大。

這位社會關懷部門的中年人，隻用了十分鍾不到，就完成了他的工作。而隨後到來的另一波陌生人，卻花了雙倍的時間。

除了護士，病房裏沒有旁人。美國的醫院有個大特點，就是安靜。不像中國醫院那樣，烏烏壓壓每個角落都是人。病房裏也人來人往，探視的，送禮的，熙熙攘攘像個大集。

所以那天，當又一個人小心敲門，我就很驚奇。來的是一個介於年輕和中年之間的男人，身邊隨著一個女孩子。進來後他們自我介紹，是實驗室采集血液的。男子並客氣地說，紮針采血本該是他的職責，但今天他有個實習學生，是否介意讓她操作一把。

這時候女孩子十分羞澀地說，要是我不願意，她可以等下次。想到我家女孩兒在外麵學習時，得到的無數幫助和鼓勵。我這個做媽媽的，還能說什麽呢？隻有微笑著說，沒問題，孩子，來吧！哪根胳膊？

真是頭一次紮針的孩子，比我還緊張。見我用眼睛瞥著血管，女孩兒臉都漲紅了，我趕忙把頭扭開，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那師傅在一旁又講解又示範，等他們鼓搗完了，一看我的胳膊，哎呀，好好的皮肉又多了一塊青淤。

晚上伸出胳膊給女兒看，女兒大驚小怪地說，TMCC（社區大學）的學生就是這樣，好笨哦。我揶揄她，別這麽說，難道UNR的學生就不需要練習嗎？

任何職業，從生手到熟練，都需要一個過程。對護理人員來說，經驗是重要的。對協助的人來說，愛心是重要的。耐心就是愛心。

拖了許多天，醫院瑣記寫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