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楓葉 綠楓葉(十三)
(2009-06-08 07:37:25)
下一個
2000年5月,加航尚未開通從上海直飛多倫多的班機。唐力和黃穎從上海出發,經溫哥華入關,再轉飛多倫多。
還有三小時,飛機將在溫哥華著陸。從來沒坐過這麽長時間的飛機,唐力和黃穎的腳都快坐麻了。鄰座有個一歲半的小男孩,機靈可愛,給他們沉悶的飛行帶來幾分樂趣。小男孩由爺爺奶奶帶著,去多倫多和一年不見的爸媽團聚。黃穎時不時把小男孩抱過來,逗他說話,陪他玩。她看孩子的眼神,喜歡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似的。孩子奶奶一看就知道,黃穎一定有孩子,想孩子了。
“你家孩子多大啦?”孩子奶奶用上海口音的普通話問。
“快六個月,也是男孩,在杭州我爸媽帶著。”黃穎抱著小男孩說。
“我兒子媳婦離開上海的時候,孩子也是那麽大,現在剛好一年了。”孩子奶奶說。
唐力問:“那你兒子媳婦以前是幹什麽的,現在幹什麽呢?”黃穎讀書的事落實了,可唐力對去加拿大後,該怎麽開始怎麽發展,還沒仔細想過,去了再說。有手有腳的,總餓不死。
孩子爺爺帶著自豪地說:“我兒子以前是工程師,媳婦是護士,他們現在開了一家咖啡館,安頓好了。這次把兒子接過去,再接我們兩個老的去探親。”
“開咖啡館蠻辛苦哩,”奶奶接過來:“聽說是白天黑夜都在店裏幹,沒有休息日的。”
唐力聽了,挺有信心。他有電腦硬件維護的經驗,可以找計算機方麵的工作;他有名牌大學物理專業的背景,可以象黃穎一樣申請學校去念書。現在看來,他還可以開咖啡館。一年之後,能把老人孩子接到加拿大團聚的人,可能就是他自己了。
黃穎抱著孩子沒說話。唐力一付“去了再說”的態度,她總不以為然。 她一直以為,唐力是個能擔當的老公。嫁了他,她不愁前麵的路該走到哪,該怎麽走,跟著他就行。從開始移民到出國這一段時間,她漸漸明白,那樣層次的老公,恐怕是不多見的。她羨慕那些有了老公就什麽都不愁的女人,可目前看來,她還沒幸運到那個程度。從移民申請填表,辦理一係列的手續,考英語申請學校,她哪樣都得參與,都得操心。到了登上飛機的一刻,她還在想,到加拿大後的唐力,該怎樣開始?他不愁,她卻為他擔心。
這些年來,他們各自都存了些錢,但裝修的時候用去一大半。當時想著,這麽好的單位,錢用完了還會再發,買裝修材料和家具時,喜歡什麽買什麽,不留後路地往房子裏扔錢。和很多移民一樣,雖然出國,卻舍不得賣掉手中的房子,要在國內留個老巢,留條退路。辭職後,他們向公司交了十萬人民幣,把房改房轉換成商品房,拿到了房子的全部產權。他們還給黃穎父母留了一些存款,作為兒子的開銷。最後,他們帶到加拿大的鋪路錢,才一萬多加幣。
“一萬多加幣已經很好了,”唐力說:“你隻管放心去讀書,存款用完之前,我肯定能找到工作。就算是去餐館洗盤子,咱們也能活得下去。”
唐力自信,樂觀,這是好事。可在黃穎看來,他的自信樂觀根本沒有底氣。就跟他們的兒子宇飛一樣,他的堅強,是因為他不懂,不知者無畏。孩子太小,黃穎的母親沒有送他們去機場,而隻是抱著宇飛,在家門口說了聲再見。臨出門的一刻,黃穎轉身看宇飛,被他眼中那份純淨的堅強震撼了。他不會知道,過了今晚,就不能象平時那樣在黃穎的懷裏入睡,而是要抱著沒有溫情的奶瓶,渡過一個一個沒有父母相伴的日子。他不懂,所以他不怕,他能坦然地去麵對未來的一切。可黃穎知道,她和唐力的未來,不是一個美麗的夢,而是一份沉甸甸的生活。黃穎的同學李蓮潔已經在多倫多生活了快一年,在裝配廠做包裝工,租別人地下室,日子好象不容易。黃穎要的未來不是那樣的,她和唐力至少都得有一份象樣的工作,有屬於自己的房子,平凡自在地生活著。在不久的將來,他們還能和兒子團聚,象那對開咖啡館的上海夫妻一樣。
黃穎對唐力的這點小小不滿,不會掛在臉上。不管怎麽說,她和唐力的加國生活,是微笑著開始的。他們微笑著,在溫哥華入關;微笑著在一個黎明,到達多倫多東區唐人街的新移民接待站。收拾行李時,黃穎看見床邊蹦達的兩隻蟑螂,剛想尖叫一聲,唐力從洗手間回來,微笑著說:“老婆,這裏二十四小時有熱水,多好啊。”
晚上,唐力和黃穎躺在床上。因為時差,他們睡不著。床墊很髒,還壞了不少彈簧。“老公,你想兒子嗎?”黃穎問。
唐力誠實地回答:“想,但不是很想。”
黃穎也一樣。她想兒子,一閉上眼睛,就仿佛看見宇飛被外婆抱著,在家門口送她和唐力的眼睛。可是,她不能太想他,她還有好多要想的事。他們要在多倫多租房子,要辦各種證件,唐力要找工作;她還要去倫敦租房,做好上學前的準備。太多太多的事讓他們去操心。即使是一路上自信滿滿的唐力,在真正登上加拿大這片陌生的土地,躺在連翻身都吃力的破床墊上麵的時候,對他們的未來,也有了幾分惶恐和不安。這時,就連對兒子的想念,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奢侈。
小A加油寫。等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