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中最愛（十三）

九九年夏天，大學同學秦麗出差到桂林，陸陽和許焰陪她一起乘船遊漓江。

船經景點“九馬畫山”，許焰不禁想起第一次和陸陽遊漓江的情景。整整五年過去了，還是一樣的漓江水，一樣的九馬畫山，她和陸陽，還是一樣地手牽著手。可有些東西總是不一樣了，當年的青春熱誠，以及流淌在兩人心間的柔情，已經隨著江裏的水，漸漸流逝。

秦麗感慨說：“真羨慕你們。我們班上以前的幾對，現在都勞燕分飛了。隻有你們兩個，還跟神仙似地，生活在這麽漂亮的地方。”

陸陽摟住許焰的肩：“這全靠我當年的英明決策，把許焰帶到桂林來。我們倆現在的日子吧，大富大貴是沒有的，但也不愁吃穿。下了班以後呢，就跟幾個朋友聚聚，喝點小酒，吃幾個小菜，日子過得挺自在。”

秦麗說：“是啊！我們宿舍有兩個同學，跟男朋友去深圳闖天下，日子總是安定不下來，後來都分手了。馬克思的話總是沒錯的，沒有經濟基礎談什麽上層建築。”

許焰沒有插話。這種吃吃喝喝的小日子，她已經過了四年。陸陽過得有滋有味，她卻如嚼蠟一般，而且還要嚼一輩子。她一點都不為那兩個在深圳分手的室友遺憾，甚至還有些羨慕。離開一個想要離開的人，何嚐不是一件好事？分手也是需要勇氣的，她沒這份勇氣，連想都不敢想。分手還要有條件，比如說室友在深圳顛簸流離的日子。她和陸陽不愁吃穿，不愁房子，也不愁家庭溫暖的生活裏，沒有一個元素符合分手的條件。

五年後，許焰和李新國登陸加拿大第三年，生活開始安定下來時，她猛然覺悟，十年前，陸陽為她安排的“有吃有喝的小日子”，正是她要實現的人生終極目標。她用了十年的時間，曆經離婚又結婚，不惜傷害人，被人傷害，落得一無所有，再遠渡重洋，最終所得到的，不過是十年前已經擁有的一切。正如陸陽向秦麗吹噓地那樣，他把許焰帶到桂林過好日子，歸功於他的先知先覺。

當陸陽站在許焰和秦麗的中間，欣賞著漓江山水時，再一次陶醉在其中。他在這裏出生，長大，無數次地看過這般景致，依然無數次地為它傾倒。桂林山水之所以獨特，在於它的清秀，更在於它的安靜。無論春夏秋冬，無論大風大雪雷電交加，它始終是一幅恬靜安祥的水墨畫。為什麽，河流一定是要咆哮著奔向海洋？他寧願所有的江河都如眼前的漓江，蜿蜒地盤繞在石山腳下，山水相依。為什麽，人一定要轟烈曲折地過一生？他隻願和身邊的許焰相擁著，在桂林的山水間，一天天過著簡單快樂的日子。

隻可惜，當時的許焰，視這種“簡單快樂的日子”為無物。陸陽渴望他的愛人，能夠衷心地欣賞他那帶著桂林山水靈魂的人生哲學。他可能是找錯了對象，那不該是許焰。又可能，他是沒找準時間，五年後遠在加拿大的許焰，才修煉到了他十年前已經達到的思想境界。

秦麗離開桂林後，很快辭了職，準備和老公顧誌強遠赴加拿大。顧誌強在上海時，在一家跨國公司從事計算機網絡工作，不久前申請到了加拿大分部的一個職位。他們將持工作簽證到多倫多，如果喜歡那邊的環境，再申請技術移民。

許焰的生活圈子裏，出國的人很少。她聽說過技術移民加拿大這回事，可因為是學文科的，跟“技術”兩字不沾邊，所以也沒多想。她從心裏羨慕秦麗。沉陷在一成不變的生活裏，她欽佩那些有能力，並且有勇氣去改變人生軌道的人。寧靜的桂林山水，安逸的小城生活，始終壓不住她不安份的心。

許焰在桂林認識的人不多，更沒有一個知心朋友，可以明白她內心的感受，直至認識李新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