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中最愛(九)
(2008-12-12 16:42:53)
下一個
陸陽和許焰被保衛科抓住的事,過了幾個星期都沒動靜。許焰鬆了一口氣。事情過去了就好,她也不生陸陽氣了,兩人很快和好。但許焰從此就沒單獨去過男生宿舍。
過了一段時間,係裏公布了三個預備黨員名單,劉立勇是第一個,沒有許焰。
為了入黨,許焰是花了不少功夫的。她沒有救過落水兒童,也沒跟歹徒搏鬥,可是,憑一貫優異的成績,和每星期交一次思想匯報材料,她絕對是個經得起考驗的好同誌。劉立勇的成績不如她,思想匯報也不如她的多。他能入黨,連許焰也懷疑,陸陽的分析可能是對的。把她弄進保衛科,劉立勇入黨就少了個競爭者。誰說大學是純淨的象牙塔?進入大三大四,為入黨和畢業分配的你爭我鬥,就已經開始上演了。
許焰有點失落。她已經放棄了考研,現在連入黨也泡了湯。可她不怪劉立勇。她是個被保衛科抓過的人,不被處分就該知足了。現在的她,哪怕有機會去救落水兒童,跟歹徒搏鬥,也不再是黨組織心目中又紅又專的人。不怪劉立勇,難道怪陸陽?她為腦子裏閃過的這個念頭內疚了一陣,她怎麽可以怪陸陽呢?他們那麽相愛,能不能入黨,跟他們的感情沒有任何關係。如今的她,除了早些畢業去桂林工作,什麽都不願多想。
寒假時,陸陽跟許焰回陝西過年,獲得了父母的認可,以及兩個妹妹的崇拜。開學後,係裏很快開始安排畢業實習了。實習的地方有北京,湖南,以及湖北。大家都想在畢業前出去轉轉,不想呆在北京。實習地點最終由抽簽來定,陸陽抽到北京,許焰抽到了湖北。
許焰很興奮,終於有機會去看長江水,登黃鶴樓,還可以和在武漢念大學的高中同學一聚。可是在抽簽的當天晚上,陸陽就對她說:“你快把實習地方跟人換吧。我們宿舍還有兩人抽到北京,你拿武漢來換,他們一定肯。”
許焰不解地問:“為什麽要換?我也想去武漢。”
陸陽也不解地問:“為什麽不換?實習得兩個多月呢,你就忍心跟我分開啊?”
去武漢的熱情被潑了冷水,許焰心裏有點堵。為什麽,在她成了陸陽的女朋友之後,她就不是許焰了?她為了他去桂林,為了他不考研不入黨,他以愛的名義,讓他放棄了這麽多。她的一輩子都交給她了,就連短短兩個月的實習,他都肯不放過。
許焰不甘心地說:“你讓我想想。”
陸陽知道她生氣了,陪著笑說:“我一天不見你都活不成,兩個月,還不如殺了我呢。”
許焰知道,她又沒得選擇了。愛是給予,還是占有和禁錮,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遊戲。
他們在北京的一所中學實習,當了兩個多月的政治老師。在北京的實習生一律住原宿舍,每天擠公車出去,擠公車回來。這兩個月上班的日子裏,許焰象是看到了她和陸陽的未來。無論愛情是如何狂熱地開始,最後的結局都是乏味索然。在北京上下班高峰的公車上,他們被擠得滿頭是汗,衣冠不整,已經不是那對清新甜蜜的校園情侶。同學們在湖南湖北品嚐風味小吃,他們還在學校食堂裏,嚼著四年不變的土豆和大白菜。厭倦了長城故宮,也沒有黃鶴樓和嶽陽樓可看,空閑的時候,他們還是跟往常一樣,在校園散步或是打台球,打發時光,卻不再象從前那樣有說不完的話。剛剛愛上時,兩人象白癡一樣,整天說著瘋話傻話都嫌不夠。那個階段過去了。
同宿舍的八個女生裏,有三個留在北京實習,包括陸陽的前女友葉小玲。葉小玲和許焰的接觸本來就不多,作為陸陽的前任和現任女友,更是下意識地少說話,以免觸到敏感話題。在陸陽那裏,許焰也沒問過關於葉小玲的事。她當然好奇,但陸陽的個性太強了,許焰不敢提他從前的傷心事;再說,她也要顯出一副正室範兒來,以免讓他小看了去。
一天晚上,同宿舍的另一女生整晚都沒有回來,隻有許焰和葉小玲。天氣有點悶熱,兩人都很難睡著。這個睡不著的獨處的夜晚,她們終於有機會向密友那樣,有了一次坦誠的交談。
“許焰,你決定要跟陸陽去桂林嗎?”葉小玲提起了關於陸陽的話題。
“是啊,他媽媽正在幫我聯係工作。”
“你願意聽我說句真心話嗎?”
“你說吧。”許焰當然是很希望,能聽到葉小玲作為陸陽前任女友的真心話的。
“許焰,我認為陸陽配不上你。”葉小玲就直接說了。
“兩個人是感情好才在一起的,不存在什麽配不配的問題。而且,陸陽也很好啊。”如果葉小玲在半年前說這句話,許焰可能會認為她嫉妒,甚至有點不安好心。可現在,她們很快就會因為畢業而分開了,葉小玲說這話是為她好,許焰相信。
“許焰你知道嗎?我一直都很欣賞你,你又聰明又能吃苦,但是陸陽,他太孩子氣了,不成熟,做事又很衝動。你們倆的高度,我總覺得他比不上你。”
許焰沉默了一會兒。誰高誰低,她沒想過這個問題。不合拍的時候是有的,隻不過被激情掩蓋了而已。隨著激情的減退,她也開始意識到了,她需要更多地放棄自我,才能更好地去適合陸陽。可是,現在的她還能做些什麽呢?
“你知道我和陸陽為什麽分手嗎?”葉小玲問。
沒等許焰開口,葉小玲繼續說了下去:“我高中時有一個男朋友,大學後就分開了。他沒有考上大學,在老家做生意。大三上學期的時候,他到北京來進貨,我們就見了一麵。那時候我還跟陸陽好著,就把他也帶去了。因為見的是男同學,陸陽就很不高興,說我不給他麵子,還跟原來的男朋友聯係。”
許焰問:“你跟那個高中同學真的沒什麽嗎?”
葉小玲說:“真的沒有,但陸陽堅持說,是我跟以前的男朋友斷得不清楚,人家才會到北京來找我的。後來陸陽就提出要跟我分手。我也一直不喜歡他的急性子,就同意分手了。但後來他又來纏我,我們反反複複地鬧了一陣,弄得他考試都沒心思,還補考了兩門。”
為了失戀而補考,這也是許焰不欣賞陸陽的一個地方。男人是應該做大事的,要拎得清輕重。許焰戀愛後,即使回來得很晚,也會堅持看書複習,成績還是班上前幾名。而陸陽,卻得過且過地畢了業。
“葉小玲,你畢業分配定了嗎?”許焰不想再談關於陸陽的話題了。陸陽是好是壞,她都已經決定了跟他去桂林,接著一定是結婚,過一輩子。
“我回浙江老家,去我們縣中學教政治”。葉小玲再告訴許焰,她和高中時代的戀人和好了。為了他,她決定回到家鄉去。
又一個為愛而活的人,許焰想。葉小玲說:“你知道他跟陸陽有什麽不同嗎?陸陽以他自己為中心。但是我老家的那位,所有的感情都在我身上。我可以不賺那麽多錢,不留在大城市。我隻要過得簡簡單單的,跟真心愛我的人在一起。”
“我困了,睡吧。”許焰打斷了炫耀愛情的葉小玲。她也有愛,有每天勾肩搭背出入的陸陽,可是為什麽,她沒有炫耀的底氣,相反還有些失落。
畢業後許焰跟葉小玲沒有直接的聯係。聽說她回浙江後,很快就結了婚,生了兒子。她的兒子,是九一級馬列班的後代中,最早可以上街打醬油的。
出國後,許焰又通過同學秦麗得知,葉小玲已經不象當然那樣水靈甜美,而是很瘦很憔悴。她的老公生意一直不好,還得了一種難治的慢性病,全家的重擔都壓在葉小玲身上。她還在中學教政治,日子過得很拮據。
秦麗感歎:“許焰,如果葉小玲當時嫁給陸陽多好啊!她就不會過得那麽苦,你也用不著跟陸陽離婚,大家都可以少點折騰。”如果?人生有如果嗎?當年的三十多個同學們,曾經學著一樣的馬列主義,住一樣的宿舍,吃一家食堂的飯菜,畢業後的境遇卻是大不相同。有的讀研讀博,繼續吃著政治飯。有的下海經商,成了千萬富翁。更多的是幹著跟馬列主義無關的工作,為一日三餐奔忙。聽說跟她競爭入黨的劉立勇,前兩年不知何故自殺了;還有的,差點淪為階下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沒有“如果”可言。
哪怕有“如果”,嫁給了陸陽的葉小玲,也未必會有今天那般幸福。許焰更願意相信,在那個江南小鎮裏,守著一生中最愛,過著清貧日子的葉小玲是幸福的。她的幸福在自己心裏,不在別人眼中。官職的高低,財富的多少,都可以用數字來直接比較。世上唯有一樣東西,沒有任何指數和參數可比,那就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