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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愛情(三十)

(2008-09-16 11:00:31) 下一個
丁文頌零七年在廣州見過鬱平,離了婚。零八年木棉花開的季節,他迎來了又一個遠方來的客人,趙梅。

趙梅這次回國,是為了送公婆回江蘇,再到廣州賣房子。父母從多倫多回國後,時不時到趙梅在廣州的房子住一陣。趙梅媽有個工友的兒子媳婦在廣州打工,一直在外租房。趙梅媽為了賺些錢,就擅自作主把房子租給了他們。小兩口開始還能按時付房租,後來因為被老板拖欠工資,慢慢地就交不起租金了。因為是工友的孩子,趙梅媽又不能上門逼債。可那小兩口越來越過份,房租欠著不說,還賴著不走了。為了這事伍軍很氣,趙梅也不高興,兩人一商量,幹脆把房子賣了。這陣子國內房市不錯,房子賣了能換筆錢,還圖個清靜。趙梅請了年休假,把公婆送回江蘇後,把莎莎送回安徽父母家,再獨自一人都廣州辦理賣房的手續。

她是為了賣房子而去廣州的,可是,歸期臨近,趙梅的心開始激動難耐。她買了幾件新衣服,準備帶到廣州穿。從發型,衣服,鞋子,直到隨身背的包,她都仔細地選好,搭配好。她很緊張這次行程,很緊張將要見到的人,別了有六年多的丁文頌。這六年裏,他們的聯係越來越少,最後變成了各自MSN裏,即使亮著也不吭聲的一盞小燈。出發前,趙梅的MSN跳了出來:“我將去廣州一趟。”丁文頌回:“等著你。我的手機號碼一直沒變。” 話不多,他感覺到了她的欣喜。他也被挑得激動了。

他們在機場見了麵。看到趙梅,丁文頌的感覺跟見到鬱平一樣,她們怎麽都不會老,還跟從前一樣。加拿大的水土真的是那麽養人麽。趙梅也說,丁文頌一點都沒變。在她的心裏,他其實還是不一樣了,眼裏有明顯的世故和滄桑。

雖然房子的買家已經找好了,但隻要手續還沒辦好,趙梅那兩個房客就要賴到最後一分鍾。她有家不能回,隻能另找住處。她原本以為,丁文頌會帶她回家,那個有著他們激情回憶的愛巢。可丁文頌給她訂了酒店,讓趙梅一下子就感覺到了兩人的距離。家是私密的地方,隻能把親密的人往家裏帶,而他們之間關係,已經達不到那個標準了。

進了賓館房間,丁文頌和趙梅心照不宣地擁抱在一起,用彼此熟悉熾熱的身體,訴說六年來斷不了根的思念。隻有一分鍾,他們卻不約而同地鬆開了手,沒有繼續下去。他們已經被太遠的時空阻隔,曾經的激情沒能在短時間再次點燃。趙梅開始整理她的行李箱,把衣服掛到衣櫃裏,再把瓶瓶罐罐的護膚品放進洗手間。丁文頌坐在沙發上等她,點燃一支煙抽起來。房間不大,趙梅被迫地吸著二手煙。

“你以前不抽煙的。”趙梅說。

“現在經常要見客戶,不抽煙喝酒不行啊。”他現在是個部門經理,管售前服務,確實需要交際應酬。可是,他真正開始抽煙,是在送鬱平去多倫多之後。

趙梅把行李收好了,坐在床上。丁文頌走過來摟住了她。趙梅靠在他的懷裏,享受著這份久違的柔情。和伍軍過了幾年隻談生活不談愛情的日子,她曾以為,自己已經沒有了對愛情的渴望。可是,今天的重逢,讓她再次看到了愛情的光。那光芒雖然微弱,但足以照亮她即將凋零的青春歲月。她被這種喜悅感動了,深情地問丁文頌:“文頌,我不走了,就留在廣州和你在一起好嗎?”

丁文頌隻遲疑了一秒,很快就說:“你不是那種人。”

趙梅聽了有些失望。丁文頌說得不錯,她不是那種人。如果她是,六年前她一定會留在廣州和丁文頌相守,而不是跟伍軍遠走多倫多;如果她是,她早就可以跟伍軍離婚,而不需要在伍軍已經四十歲,她三十五歲,孩子快五歲的今天,才來問丁文頌“我們在一起好嗎?”從他的話裏,她還聽出了另外兩層意思:她不是那種人,也不應該是那種人;還有,他丁文頌也不是那種人。

她的問話,不過是一句沒任何意義的夢語。而他的回答,不過是個婉轉好聽的拒絕。

丁文頌的手機響了,是田琪打來的,問他什麽時候回家。 丁文頌說:“今天有朋友來,晚點再回去。”剛說完,手機又響了,同事打來的,約他晚上打麻將。丁文頌說:“今天有朋友來,晚點再來找你們。”

趙梅隻在廣州呆三天。她原本以為,六年不見的丁文頌,一定會好好地陪她三天,一分鍾都不離開。可她錯了,看來丁文頌並沒有把三天的時間給她。他很忙,忙著會女友,打麻將。趙梅鬆開還被丁文頌拉著的手,站起身來:“你有事就先走吧。”丁文頌客氣地說:“再忙也要請你吃一頓飯吧。”

他們一起出去吃飯。丁文頌一直抽著煙,趙梅被刺鼻的煙味弄得時不時咳嗽。丁文頌說起話來,比以前健談多了,不愧是做了管理層的人。他給她講了幾個有點黃色的笑話,告訴她廣州現在流行吃什麽,玩什麽。除了傳統娛樂,時下有不少人還流行玩一夜情。趙梅當然不是頭一回聽到“一夜情”這個字眼。可是,當這個詞從丁文頌的嘴裏說出來,她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他是否以為,她到廣州來,隻是為了跟他玩幾把“一夜情”;而他,隻要配合了她“一夜情”的需要,禮節性地請她吃上兩頓飯,就可以把她打發了。她突然覺得自己很賤。她有老公,不需要一夜情來解決生理需要,她興衝衝地來見丁文頌,為的是一輩子的情,一輩子不能相守卻始終愛著的情意。

丁文頌看出了趙梅的異樣。他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訕訕地又抽起了煙。手機再次響起,是同事打來的。他們三缺一等不及了,已經約了田琪幫丁文頌先打著。田琪牌藝不精,等丁文頌趕去救場。趙梅覺得自己很礙事,對丁文頌說:“你先走好了。我還約了兩個朋友喝茶。” 趙梅這次來廣州,除了兩個幫忙賣房子的朋友,並沒有驚動任何人。她的三天是留給丁文頌的,可他的空間太擁擠了,她插不進去,隻好另找消遣。這個城市她住了七年,有不少值得一聚的朋友。

丁文頌很快買了單,帶著歉意說:“不好意思,今天太忙了。明天吧,明天可能有時間。”

趙梅掩飾住心裏的失望:“再說吧。”

接下來的兩天,趙梅辦好了房屋買賣手續,把收到的錢平分三份,匯給了父母,公婆,以及自己在多倫多的帳戶。在廣州還有些以前買下的養老保險,她全都取了出來,用來買帶回加拿大的禮物,給莎莎的衣服就買了一大堆,給伍軍的更多,除了上班的正式衣服,運動衣睡衣鞋子也買了不少。丁文頌白天要上班,沒時間陪她。晚上,丁文頌想再請她吃飯,她回絕了。她不是來蹭飯的,也不是來玩一夜情。

走的那天,丁文頌開車來送趙梅,幫她把大包小包搬到機場。他們應該說上幾句依依惜別的話,但始終沒有。臨走前丁文頌說:“路上小心,到家了給我打個電話。以後多聯係,有什麽不高興的事想找人說話,隨時找我,三更半夜打電話都行。”趙梅淡淡地說了一聲“謝謝。”

走出安檢的時候,趙梅有一種要跟這個城市永別的悲壯。廣州,她不會再來了。 她切斷了和這個城市的一切聯係,房子,戶口,錢,還有丁文頌,她曾經的愛情。

最後,趙梅還是回頭看了一眼。丁文頌沒走,正看著她離去。隔得太遠,趙梅看不清他的臉,可她寧願相信,他的眼裏是有留戀的。在那一個遠遠的眼神交會裏,趙梅明白了,她從來就沒有忘記過他,以後也不會。丁文頌永遠都會是她MSN裏的亮燈,他們永遠都會這樣,遠遠地祝福著對方。當然,在她需要傾訴的時候,一定不會去拔打他的電話,她不舍得讓他在勞累了一天之後,還要在半夜三更聽她的絮叨。她有伍軍,在多倫多還有很多願意聽她傾訴的朋友,他們之間沒有時差沒有距離。 愛是不能忘記的,不能忘就不忘吧!這段情就象是一棵樹,已經深深紮根在她的心裏。而她心裏為這棵樹留著的地方,名字叫回憶。

丁文頌從機場開車回家,田琪還等著他一起吃飯。和趙梅一樣,他想象中的重逢,也不該是那樣匆忙平淡,而是熱情纏綿得多。可是在機場初見趙梅的那一刻,他就放棄了。 她是那麽地大氣自信,還嫵媚動人。那是一個家庭美滿,事業有成的女人才會有的風韻。這個女人不屬於他。雖然在隔了六年以後,命運讓這個女人與他再度重逢,可是,命運隻是讓他們相愛,讓他們重逢,卻沒讓他們廝守終生。他們真的愛過,愛得純粹。那樣的愛隻需要激情,無需付出和給予,沒有責任和承諾。他故意把這三天弄得異常忙碌,盡量不要去麵對這份純粹得不真實的愛。當他關於“一夜情”的話題傷了趙梅的時候,也傷了自己。他需要的也不是一夜情,可是,他和趙梅之間,除了一夜情,還能給對方什麽?

愛的世界沒有桃花源。所謂愛情,卻隻在桃花源裏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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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6)
評論
逸風 回複 悄悄話 結束了??
夏競 回複 悄悄話 回複隨意簡單的評論:
其實感情的事情是沒有衡量標準的.道德法庭也隻是我們從小受的某些教育的結果,未必真的有道理.象趙梅和丁的感情.你說她自私,也許對,但我覺得,她是一個很珍惜感情的人,就象她沒有放棄伍軍一樣.她也不願意放棄丁.可是同時保持和兩個人的感情,操作起來比較困難.需要三方共同努力才成.哈哈.這又回到出軌的境界一說.前一陣的一篇文章很有意思,可以去看看.
http://blog.wenxuecity.com/blogview.php?date=200804&postID=33940&page=1#mark

很高興可以和你討論小A的文章.
隨意簡單 回複 悄悄話 寫得真好。看完Alex的文章,常常隻有唏噓感歎,沒話可說。能說的都被小A說完啦。
不過這裏看完,真的對趙梅挺生氣。覺得她太自私了。說實話,一直還有些同情丁,雖然他失去了愛的人,但那似乎咎由自取,但他今天的滄桑也是有趙梅的原因的。她自己在多倫多有著看似幸福美滿的生活,回到廣州還有別的想法。說起來,丁現在也是有自己的生活了,有個女朋友。她又來撩一下真是討厭。好在,丁沒有讓自己陷入。就這樣,淡了吧。
夏競 回複 悄悄話 趙梅的女兒叫莎莎,鬱平的室友叫李莎.怎麽小A對莎字情有獨鍾啊.
夏競 回複 悄悄話 寫的真好,鼓掌!!
小A, 要真的是結尾了,不然你加點班,這兩天把後記寫了.
那樣俺就高興地度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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