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愛情(十七)
(2008-08-28 10:22:15)
下一個
莎莎半歲多的時候,伍軍畢業回到多倫多,並找到了年薪八萬五的工作。趙梅有爸媽在,家務事全不用操心,隻管把自己當成一頭奶牛,把“多產奶,產好奶”的重任擔好就行。一有時間,她還可以讀些業務書,再上網看看工作信息。產假快結束的時候,她也找到了新工作,工資和伍軍差不多。看到每月銀行帳上存進來近一萬塊錢的工資,伍軍和趙梅樂了,每天晚上在房間裏商量,有了這樣的收入可以幹些什麽。他們有了朝思暮想的工作,有了漂亮可人的女兒,如果再有一座屬於自己的房子,日子就算是完美了。
趙梅已經很少去想丁文頌了,但心裏多少還是念著,尤其在工作壓力大的時候,和伍軍為瑣事鬧別扭的時候,找到工作後爸媽又盯上她錢包的時候。和丁文頌的那段情,在心裏已正在升華成精神的光,很遠又無時不在地照耀著她。 大家都忙,還因為時差,他們的聯係已經很少。她知道丁文頌還在那家公司,穿梭於廣州武漢和上海間,還是一個人。
都說新移民最敢花錢的時候,往往是剛找著工作的時候。伍軍和趙梅剛攢下三萬多塊錢,就開始看起房子來了。一開始打算買個二十萬出頭的鎮屋,還請了經紀領去看房子。趙梅爸媽可喜歡跟著看房了,可以見識見識加拿大人都是怎麽住的。房子看得越多,老兩口的品味就越高,最後連鎮屋都看不上,一個勁地建議女兒女婿買大獨立屋。他們廠同事在美國的孩子,聽說也是住別墅的。女兒要是也買,他們日後回去也可以讓廠裏人知道,這樣的別墅女兒也有,他們老兩口也享受過。
伍軍和趙梅了解了一下,就算在十六街再往北的地方,獨立屋都超過三十萬。以兩人的收入,銀行按揭應該能批得下來,可是除了按揭,一家人還要吃飯,還學生貸款,要給住在廣州的公婆寄點錢,生活還是過得緊巴巴的。伍軍讀書的時候,他們已經過了一年多捉襟見肘的日子,真不想再把負擔壓得太重了。可趙梅爸媽自從看過了幾套獨立屋,每天都在家裏數落鎮屋的不好,大夥的耳朵都聽出繭了。後來,伍軍和趙梅征求幾個朋友的意見,考慮到房子以後的升值潛力,再想想兩人十七八萬的年薪,咬了咬牙,還是決定買獨立屋。
挑房子的時候,老兩口總是興奮得不得了,比自己買房還上心。伍軍和趙梅看中一套房子,地段朝向都好,價錢也能接受,準備下訂金了。趙梅媽不同意,對伍軍說:“我不喜歡房子前麵那顆樹,你買了我也不會住的。”伍軍哭笑不得,到底是誰買房子,以後誰住,得弄弄清楚。趙梅爸媽來了以後,大大小小的衝突真是不少。要不是看在老兩口帶孩子辛苦的份上,伍軍早就按捺不住要說上幾句不中聽的話了。
老兩口剛來的時候,看到家裏是趙梅賺錢伍軍讀書的景象,老是明槍暗箭地怪伍軍沒用。知道趙梅賺得錢剛夠家裏開銷,日子過得緊,趙梅爸又時常歎氣,怪伍軍把趙梅拉下水,走上了移民這條不歸路,廣州過得好好的幹啥要窮折騰。趙梅媽覺得也是,女兒在廣州的時候,時不時還能給家裏寄些錢去,現在窮成這樣,哪還指望得上。伍軍把好菜多吃幾口,都得被丈母娘翻幾個白眼,象是在說:就知道吃,不幹活不賺錢。這些日子,伍軍過得真是灰頭土臉的,後來找到專業工作,不再做蛀米大蟲,才覺得象個人樣。可他們是在趙梅也換了工作後才決定買房的,趙梅媽就一句:“哎,還是靠我們家小梅啊!”就讓伍軍剛抬起來的頭又縮了回去。
趙梅自從上大學後,基本沒跟父母一起長住過。以前父母到廣州,最長也就住三四個星期。相愛容易相處難,沒想到這話也適用於父母和子女間。別說伍軍了,趙梅有時都覺得別扭。父母帶孩子細心得很,莎莎一個月就開始給她把尿,不用紙尿布,說是怕給孩子捂壞了。都知道是為孩子好,可這樣大人辛苦,孩子也被折騰個不停。趙梅媽對女兒女婿還有件事看不慣,就是一星期才洗一次衣服,多髒啊,於是天天都給他們洗,自己累還不討好。趙梅洗衣服的時候,深色淺色是分開的,母親卻全混在洗衣機裏。伍軍深色的褲子上,老是掛著毛巾或是小孩白衣服上掉下來的線球。他上班要見客戶,這樣的褲子還真穿不出去。母親給伍軍趙梅準備的中飯,要不就是有韭菜大蒜,要不就是有腥味的魚蝦,他們都不敢帶到公司去,生怕微波爐裏一熱,氣味把同事全嚇跑。趙梅為這些說了母親一兩次,讓她別洗衣服,別給他們弄中飯了,這些他們自己會弄。為這事母親氣得說不出話,認定是伍軍在挑事非。這叫什麽事,一把年紀了,天天燒飯洗衣服,給女兒女婿作牛作馬,有人還膽敢不滿意。見客戶怎麽了,見客戶就可以對丈母娘指手劃腳?
天氣好些的時候,趙梅和伍軍每個周末都帶上父母去玩。父親來之前做過研究了,哪些景點是遊人必去的,他們都要一遊。趙梅沒意見,附近好多地方她都沒去過,陪爸媽玩,還不等於自己玩嗎?況且莎莎也需要更多的戶外活動。伍軍就有意見了,他平時工作忙,周末正好休息一下,又加上不是好動的人,每次出門都很不情願。所以,趙梅總是盼周末,又怕周末,怕見伍軍那張拉長的臉。伍軍的另一層心思她清楚,他怕花錢,更不舍得為嶽父嶽母花錢。出去玩一趟,門票汽油吃飯住宿,哪樣不是錢啊。對父母花子女錢的問題,趙梅倒是比以前想得開了。看到父母為莎莎撲心撲肝的樣子,趙梅知道,想當年父母也是這麽對她的。這一切,根本就不是金錢可以衡量的愛。可他們畢竟不是伍軍的父母,趙梅也不能強求伍軍去諒解體恤,不能逼伍軍強裝笑臉地陪她父母遊山玩水。
最近好了,周末要看房,不用為到哪裏玩的問題傷神。比較了十多處房子,伍軍和趙梅還是喜歡那座屋前有樹的。那是一顆玉蘭樹,開的是粉紅色的花,伍軍早想好了,搬進來以後,就買個漂亮的秋千掛在樹上。風和日麗的時候,他可以把女兒放在花樹上蕩著,讓她象童話裏的公主。趙梅也愛那顆玉蘭,花的形狀跟廣州的市花紅棉有點象,也是滿樹的花競相怒放。在為生活的無奈而傷感的時候,她就可以在花下緬懷廣州的流金歲月,回味和丁文頌那段不了了之,想起來卻總是那麽美的愛情。
他們終於把那房子買了下來。趙梅對父母說:“你們不喜歡那根樹沒關係,以後可以砍掉嘛。”趙梅爸樂了。他在廠裏做的是木工,退休以後就很少有用伍之地,隻是在兩個兒子裝修的時候幫過一把。平時帶孩子做家務,趙梅媽幹得多,邀功領賞的都是她。這下可好,家裏要砍樹,這麽艱巨的任務舍他求誰?
後來,趙梅爸新買的木鋸還是沒用上。伍軍和趙梅統一口徑,告訴老兩口:“以前不知道,加拿大砍樹要向政府申請,還要專業砍樹公司才能砍,砍一顆樹要一千塊錢呢!”嚇得兩老再不提砍樹的事了。終於,伍軍如願以償地,和他的小公主莎莎在屋前的花叢中蕩起了秋千。趙梅也在季節的輪回中,一次次地等待玉蘭花開,一遍遍地在落花裏,感慨被歲月吹散的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