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愛情(十四)
(2008-08-24 12:22:23)
下一個
趙梅和伍軍是五月底拿到移民紙,七月初登陸的。
那張長長的淺棕色的移民紙,趙梅等了很久。拿到移民紙那天,趙梅迫不及待地給丁文頌打電話,告訴他這個消息。接電話的時候丁文頌不在廣州。三月份完成武漢的項目,他馬上又去了上海,做另一個項目。所以,從多倫多回來後,他和趙梅還沒碰過麵。
其實丁文頌有很多機會回廣州見趙梅的,可自從和鬱平分開,他想趙梅的心就突然淡了。他又一次地,覺得自己很賤。當鬱平守在他身邊,讓他沒有空隙找趙梅的時候,他想趙梅,想得發瘋。可現在,鬱平走了,給了他自由,他又沒了見趙梅的衝動。他想得更多的是鬱平。在上海的日子,隻要一空下來,他就跟個文藝青年似地,思考什麽是愛情的問題。他曾以為,和趙梅那樣不顧一切的激情才是愛,這愛發自靈魂,無可阻擋,衝破世俗。而鬱平一走,丁文頌的心空了一半。他們從六歲就認識,一起走過的日子快有二十年,那麽多的點點滴滴,從前就覺得象包圍著自己的空氣一樣,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如今回味才知道,那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沒了它們,他的生命從此變得殘缺。丁文頌不回廣州,還因為不敢麵對鬱平的父母。他們是看著他長大的,把他當作自己的孩子,當作女兒最值得依賴的歸宿。麵對他們,比麵對鬱平本人,還要難上好幾倍。現在的他,徹頭徹尾就是一副落水狗的形象,這形象還是別讓趙梅看到的好。
趙梅告訴丁文頌,她一個多月以後就去加拿大,再問他打算什麽時候走。丁文頌淡淡地說:“我現在不打算去了,還是在國內呆著吧。”
丁文頌不去,趙梅覺得自己去了也沒意思。她以為,丁文頌不去加拿大,是為了不想跟鬱平在一起。如果是這樣,趙梅可以為他留下,隻要丁文頌願意。她的心還一直在丁文頌身上,為了他,她甚至可以改變去加拿大的重大決定。女人一旦愛起來,從來都比男人更舍得付出。可是丁文頌沒有挽留趙梅,還祝她一切順利。趙梅有點失落,但很快釋然了。如果丁文頌對她說:“你離婚吧,留下來跟我在一起!”她可能會有點看輕他。趙梅看來,丁文頌的有所保留,是對她的尊重,對伍軍的尊重。
零二年夏天,經濟低迷和911的影響還沒過,加拿大就業市場一片蕭條。登陸前,趙梅和伍軍對找工作的事沒抱太大希望,打算先安頓下來,就分頭去念書。趙梅已經被多倫多大學和約克大學錄取,伍軍則會到漢密爾頓讀MBA。他們在靠地鐵站較近的獨立屋租了地下室的一個房間,和另一對大陸來的移民夫妻合用廚房。他們在廣州的時候收入不低,可是伍軍和前妻離婚的時候已經傾家蕩產,趙梅這麽些年又不斷地給家裏寄錢,積蓄不算多,錢要省著用。
趙梅和伍軍在多倫多有個關係不錯的舊同事李小鋼,在廣州上班的時候就坐在趙梅隔壁。李小鋼在一家印巴人開的小IT公司上班,幹了有三四年。這家公司給客戶提供全天候的技術支持,李小鋼還是新人的時候,一直上夜班,慢慢混成老資格了才轉成白班。公司的夜班由不斷招來的新人做。這個印巴老板很摳門,工資給得低,工作要求卻不低,好多人在公司都幹不長。要不是現在工作難找,英語又不太靈光,李小鋼早就象那些英語好又有本地學曆的小年輕一樣,不高興就走人了。公司最近又走了一個上夜班的,準備招人。
李小鋼約伍軍兩口子吃飯,提起了公司正在請人的事,問伍軍有沒有興趣。這是個初級的職位,晚間和周末上班,時薪16塊。伍軍說,他現在還是準備先讀書,以後再找工作。
回家後,伍軍問趙梅:“李小鋼公司那個職位挺好的,不如你去申請好嗎?”
趙梅覺得奇怪了:“你覺得好,那自己怎麽不申請。”她已經做好了去多大讀書的準備了,而且,上夜班的工作不適合女的幹,不安全。
伍軍坐下來,慢條斯理地和趙梅分析:“現在找工作那麽難,聽說內部有人推薦就容易多了。你讀書不就是為了找工作嗎?現找一個多好。”
趙梅在國內是公司中層,技術尖子,她對自己的身價看得很高。都說加拿大搞電腦的年薪多則十幾萬,平均也有五六萬。時薪16塊錢的工作,大大低於她的期望值。伍軍再接著說:“我要讀MBA,學費那麽貴,要是你上班的話,我們的壓力就少多了。”這話讓趙梅有些反感了。說到底,伍軍還是為自己考慮得更多。有不少新移民夫婦,女的打工供男的上學,有這個必要的話,她也會這麽做。可是從伍軍的語氣聽來,她隻有支持他的義務,沒選擇權。
“上夜班多危險,你放心讓我一個人三更半夜地去搭車啊?”趙梅問。
伍軍說:“加拿大治安這麽好,怕什麽,聽說公車在晚上十點以後,女的可以隨叫隨停,從車站走到家的路都省了。”
他就沒一點為她著想的意思,趙梅想。
伍軍再說:“趙梅,我都快34歲,年齡不小了,想讀書就隻有這幾年時間。你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
話說到這個份上,趙梅還能說什麽呢。夫妻間的關係,如果非要說出誰強誰弱,表麵上通常是看不出來的。她一直給人精明能幹,張牙舞爪的形象。認識他們的人,都以為伍軍是順從謙讓,甚至受氣的一方。隻有她自己知道,伍軍話少,可他決定的事,從來都是不可改變的,即使是他隨意說出口的話,都透著千鈞力。趙梅喜歡而伍軍不喜歡的事,他們基本不做。他說要吃麵,趙梅就不敢燒飯,否則,看到桌上的飯,他可以一句話不說,自己到廚房下碗麵,以示對趙梅違抗聖旨的不滿。他提出給父母寄兩千塊錢,趙梅心情一好,提出寄三千,他責怪趙梅大手大腳不會過日子;要是趙梅小氣了一把,隻寄一千,他會給她戴上不孝順的高帽。他說兩千,就隻能是兩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對趙梅有什麽不滿,他連話都不用說,隻要不搭理她三四天,趙梅就老實了。對這樣的人,趙梅再怎麽伶牙俐齒,也是沒用。
趙梅不跟伍軍爭了。現在也不是爭的時候,找個工作哪這麽容易,人家印巴老板看不看得上她還不知道呢。
簡曆遞過去後的一個星期,趙梅就收到了麵試通知。因為公司小,進人不用層層把關,也不用經過人事部門“你的五年職業計劃是什麽?”“你的強項弱項是什麽”之類愚蠢的行為麵試。和老板直接見麵的時候,趙梅當場就被錄用了。下個星期開始,會對她進行兩周的上崗培訓,往後的工作時間是晚上十二點到早上八點,時薪十六塊五。看得出老板對趙梅印象不錯,她這麽多年的工作經曆,還有這幾年苦練的英語沒白費,每小時多賺了五毛。
趙梅被錄用之後,李小鋼第一個打電話來祝賀:“你看你多幸運啊,現在什麽環境,才來了一個多月就找到工作了。我有兩個搞程序的哥們,被裁掉一年多了還沒找到活幹,沒辦法,去考了個叉車牌照,剛剛才在豬肉廠找到工作,一小時才十塊錢,你看你,都拿十六塊五了!”
李小鋼的祝賀是真心的,趙梅當然還聽出了另一層意思,他要讓她知道,他夠義氣,連自己的哥們都不管,就幫她了。出國前李小鋼和趙梅在同一組,對趙梅有過好感,還表白過。被趙梅拒絕後,李小鋼掩飾住滿心的失望,真誠地說:“我們還是好朋友,隻要你需要我,我一定會在你身邊。”日後回想這句話,李小鋼都覺得自己太酸。可是在幾年後的今天,他還是實現了自己的諾言,頗為自己的英雄氣概感到驕傲。
聽李小鋼一說,趙梅作為外資年輕中層的自豪感頓時少了一大半。管你以前是幹什麽的,到這兒還不是得從新再來。到了沒米下鍋那一天,她還不是一樣得開叉車洗盤子去,還隻怕想開叉車洗盤子都沒人看得上呢。這麽一想,她也開始為找到新工作而興奮起來,不生伍軍的氣了。她還和伍軍一起,請李小鋼到華皇自助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一是感謝李小鋼的幫助,二是慶祝自己找到工作,三是為伍軍即將去漢密而頓讀書而餞行。
丁文頌和鬱平就是這樣.我的一個朋友結婚20年了,沒有孩子,他的說法是他的太太就是她的PET,我想有點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