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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愛情(五)

(2008-08-11 20:48:35) 下一個
趙梅開始想到了移民。她的兩個同事去了加拿大後,很快找到了工作,日子簡單自在。廣州這幾年,在這家外企起早貪黑地幹著,沒什麽私人時間和樂趣,每個節假日還要應付父母那邊的人情債,現在還加上公公婆婆的,這樣的日子越想越沒勁。不如走得遠遠的,過點不一樣的日子,興許,還能減輕她對這個速食婚姻的失望。

趙梅和伍軍說了移民加拿大的想法,伍軍爽快地答應了。他什麽原因都沒問,倒讓趙梅心裏不舒服,隱約覺得是因為他前一段婚姻的緣故。也許,他也想離開這個離婚的傷心地?離婚兩年了,難道他還很在意?趙梅意識到自己吃醋了,為伍軍過去的女人。那是個什麽樣的女人,伍軍從來沒提過。為了給自己保持一個豁達開通的當代女性形象,趙梅拚命壓製住女人與生俱來的好奇心,從來沒問。

趙梅慢慢張羅起移民的事。以她和伍軍的情況,隻要雅思過了,技術移民應該不是問題。一想到離開,趙梅卻有些猶豫了,意識到自己其實舍不得父母。他們時不時到廣州來小住的日子裏, 雖然時常讓她花錢給安徽的家添東西,或是總給她灌輸要貼補兩個弟弟的想法,讓她無形中有些壓力,可是,他們給她的關愛照顧,就在為她精心準備的一日三餐裏,在焦急等待她夜班平安歸家的臉上。異鄉漂泊久了,還有什麽比親情更讓人覺得踏實?想到這些,趙梅對父母充滿了愧疚,結婚太倉促了,沒跟父母商量,禮數上還真說不過去。

不久,趙梅父母來了一趟廣州。女兒先斬後泰,把自己匆匆嫁了,對此他們一直有怨氣,苦於要給小兒子裝修房子,拖到現在才來問個究竟。見了一表人才,看起來成熟穩重的伍軍,父母的怨氣馬上沒了,還慶幸女兒嫁了個好人。趙梅鬆了口氣。

一個多星期後,趙梅父母和伍軍由最初的客套寒喧,相處得頗象一家人的樣子了。一個家庭會議,在趙梅媽的主持下,在一頓愉快的晚餐過後,圍坐在餐桌前召開。

“小軍啊,”趙梅媽鄭重地說:“你和小梅結婚,辦得比較草率,我和你爸本來是有點意見的。但是,我們也是開通的老人,尊重年輕人的決定。”

趙梅的心有點緊張。父母嚴肅的樣子,讓她有種預感,他們將要說出一些讓大家都為難的話來。

果然,趙梅媽直入正題:“小梅是我們最疼愛的女兒,家裏三個孩子,我們花了很多心血在她身上,她讀書最多,也有出息。你們因為在外地沒有辦酒席,我們理解,但是,最基本的禮金和聘禮,我們還是要的。”

趙梅看了看伍軍。伍軍不動聲色地說:“媽,結婚隻是個儀式問題。我爸媽也沒有要求我們去江蘇辦酒席,所以,安徽那邊的儀式也不辦了,這樣兩邊都好交代。既然不辦儀式,其它的禮節,我和小梅認為,能免則免。”

趙梅真是服了伍軍。這樣的局麵,他居然可以輕描淡寫地應對。

伍軍看了看趙梅,眼神裏有幾分不屑。趙梅覺得自己頓時被看得矮了一截。她煩躁起來,對父母說:“爸,媽,結婚不就是兩個人一起過日子嗎?儀式有什麽重要的?我覺得自己嫁對了人就行。”說完,趙梅回到房間,關上了門。

這麽重要的會議就這樣不了了之。趙梅媽悻悻地站起身來收拾碗筷,父親打開電視看新聞聯播。伍軍回到房裏,對趙梅說:“你爸媽怎麽回事啊?賣女兒呢?”

這話讓趙梅聽著更氣。結婚不辦儀式,這不是她的本意,可是伍軍主張不辦,她又能怎樣?總不能哭著喊著讓人家大張旗鼓地娶她吧?那她成什麽了?而且,她也是為伍軍考慮。他是第二次結婚,不想大辦也可以理解,要體諒他。聽公司同事說,伍軍第一次結婚高調得很,不一樣離了嗎?她圖的是跟他天長地久,不是一時的風光。可是,伍軍對她的通情達理不但不領情,今天還說出這樣的話,這分明是不尊重她的父母,不體諒她。可仔細一想,伍軍也不全錯,父母也有錯,他們的態度,真的和賣女兒無異。

第二天,趙梅爸媽就買了火車票要回安徽。那天是星期六,伍軍不用上班,卻沒去送。上車前,父親板著臉對趙梅說說:“我們把女兒養大容易嗎?想一分錢不花就娶回去,這個伍軍,根本就沒把我們放在眼裏,我們怎麽跟親戚鄰居交代。小梅,你告訴他,婆家的金銀首飾可以不給,禮金一定要到,最少兩萬塊。”

趙梅自嘲地想,婆家的金銀首飾她不僅沒見著,伍軍還給了他們一萬塊,當做是兒媳婦給公婆的見麵禮呢。從伍軍昨晚的態度來看,父母休想從伍家拿到一個子兒,更別說兩萬塊。火車快開了,趙梅卻沒有離別的情緒,隻盼著父母快點回到安徽去,讓她可以暫時避開這個禮品禮金的話題。

等到月底,趙梅瞞著伍軍,把自己名下最後兩張還沒到期的存款單提前拿了出來,加上這個月的工資,湊了兩萬塊寄給了父母。從銀行辦完匯款出來,趙梅想到一句話:“把自己賣了還數錢。”整件事情,父母沒錯,伍軍好象也沒錯,那麽,錯的難道是她?回去後,她還得編個理由,讓伍軍來付這個月的房貸;還得裝作開心地給父母打個電話,告訴他們錢匯出去了,是伍軍匯的。打這個電話的時候,她在心裏說,爸,媽,你們的女兒賣掉了,賣了兩萬塊;買你們女兒的這個人,不出錢不出力,也不用出感情。

電話打完,趙梅就鐵了要移民加拿大的心。她開始發瘋似地學英語,考托考G考雅思,通過朋友和網絡查找關於加拿大生活和工作的信息,同時還準備向多家學校遞交入學申請。她不用參加新東方的學習班,就深刻領悟了新東方“在絕望中尋找希望”這句至理名言的精髓。爸媽盼頭兩萬塊錢的那副眼神,就象希望工程海報上那個大眼睛女孩的一樣,充滿了絕望,又帶給了她希望:走吧,越快越好,越遠越好。

趙梅和丁文頌同一天考的雅思。從考場出來,丁文頌請趙梅一起吃飯,趙梅高興地答應了。對她來說雅思不難,但畢竟是移民的關鍵一步,她還是緊張地準備了幾個月,考完了正想放鬆一下。丁文頌,是一個讓她交往得很輕鬆的朋友。

他們叫了一杯紅酒,預祝考試成功。才喝了兩口,趙梅的臉就紅了,丁文頌笑著說:“看你平時風風火火的樣子,我還以為你在酒桌上也是個女中豪傑呢。沒想到你這麽差勁。”趙梅泛著紅潤的臉甚是好看,透著一種吸引他眼光的女人味。

他的眼神裏有調侃,有讚賞,還有憐愛。在這樣的眼神裏,趙梅的心動了一下。她想起了伍軍,伍軍曾經那樣地看過他嗎?應該是沒有的,結婚之後,他們的關係定位得很準確,就象一個經過檢測的電腦程序,開始了正常運行。他們是生活伴侶,用柴米油鹽和生理需要進行交流,不用眼神。

對丁文頌來說,趙梅是個特別的女子,至少,和他的老婆鬱平很不一樣。趙梅是獨立堅韌的,交往下去卻又能發現,她時時還透著小女人的任性可愛。認識以來,他已經在很多個黑夜裏夢見了她,或是在半夢半醒的時候想起了她。有一天,當鬱平躺在他懷裏睡著的時候,他竟然想,如果懷裏是趙梅,那將會怎樣?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太過份了,他們都是有家的人。

晚餐過後,丁文頌叫了輛出租車,先送趙梅回家。他們坐在車的後座,至今為止,這是他們之間最近的距離。吃飯的時候已經聊了很多,這下似乎沒有了話題。兩人靜坐著,看窗外的廣州夜景。丁文頌在這個城市出生長大,這樣的夜景他看了二十六年。然而,今夜霓虹燈下的廣州,卻是美得不同尋常。他知道那是因為趙梅在身邊的緣故。他在流光溢彩的幻覺中迷失了,竟然伸出手來,握住了趙梅的手。

趙梅還是靜靜地坐著,讓他們的手輕輕地牽著,直到出租車停在她的小區門口,他們說“再見”的時候才放開。他們全身被一種異常的感覺籠罩著,那感覺是害怕,是驚喜,還有一種說不出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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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夏競 回複 悄悄話 他們全身被一種異常的感覺籠罩著,那感覺是害怕,是驚喜,還有一種說不出的好。

這感覺寫得太到位啦!寫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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