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不懂夜的黑(一)
(2008-06-08 07:40:08)
下一個
江南憶,
最憶是杭州。
山寺月中尋桂子,
郡亭枕上看潮頭,
何日更重遊?
陳蘭是杭州人。嚴格地說,30歲以前,她還不能理直氣壯地稱自己是杭州人。2001年,杭州把臨近兩個縣級市收編,陳蘭家的那個小城市,變成了杭州的一個區。24歲那年的春節,陳蘭和她的第三任男友,第一任丈夫蔣宏輝,在小城最高檔的飯店,擺了幾十桌喜宴,場麵之大,規格之高,是當時城中的一大話題。
十年後的一天,當陳蘭開著車,在多倫多的商場前兜著圈找停車位時,不知牽動了回憶裏的哪根弦,想起了她的第一次婚姻。當年嫁給蔣宏輝,就象現在找車位的心態一樣,在她眼力所及的範圍,蔣宏輝已經是最好的車位了。停車場這麽大,當然有更好的車位,可大多是給揣著特殊停駛證的人留著的,剩下的幾個,是給眼明手快的人去爭去搶的。她對自己的車技還不夠自信。試試也無妨,就怕再轉幾圈,蔣宏輝這個車位也讓人給占了。24歲,回想起來,多年輕啊。可在當時,她覺得自己已經不年輕,從銀行學校中專畢業,工作都四年了,見好就嫁吧。
陳蘭聽說蔣宏輝的名字,已經很久了。蔣宏輝是市裏的“十大歌星”之一,擅長模仿張學友黎明等港台歌手。除了歌星稱號,蔣宏輝的名氣,還在於他父母的身份,他們都是這個小城裏的大官。高中畢業後的蔣宏輝,曾經到北京當過兩三年“北飄”。“北飄”裏的能人太多了,他的歌技還行,可是形象不行,又沒碰到什麽能識千裏馬的伯樂,隻好在耗光了父母的一筆錢後,回到了小城,在父母的安排下,進了一家銀行做信貸員。
陳蘭比蔣宏輝小一歲,也在這家銀行上班。不同的是,蔣宏輝在市支行,陳蘭在離市區二三十公裏一個小鎮的營業部;蔣宏輝是信貸員,陳蘭是會計。 中專畢業時,陳蘭的成績一般,人在某些方麵還沒有開竅,隻知道和在四川上大學的男朋友餘華,鴻雁傳書愛來愛去的,不懂得花點心思為自己設計未來。父母是普通工人,也沒本事給她安排一份好工作。畢業後她隻好服從分配,去了這家銀行在小鎮的營業所,住營業所宿舍,每星期回一次家。她在營業所裏幹得不錯,獎杯獎狀拿了一堆。這一年,她被評為省一級的“青年崗位能手”,眼看著還要升營業所的副主任了。
在全市“青年崗位能手暨文明服務明星表彰大會”上,陳蘭和蔣宏輝認識了。 陳蘭作為即將上台領獎的先進份子,蔣宏輝作為表演嘉賓,坐前排相鄰的位置。陳蘭終於見到了在銀行係統,甚至在城裏都頗有名氣的蔣宏輝。他長得太一般了,高約一米七,比陳蘭隻高了兩三公分;單眼皮,皮膚倒也白淨;可是,不過才二十多歲,就顯得發福了。這般形象,和陳蘭想象中的頭上寫著個酷字的歌星形象,差得太遠。
第一眼,陳蘭給蔣宏輝留下的印象是美好的。太美好了,以致於幾天後,他就拔通了陳蘭辦公室的電話,約她周末在一家歌廳見麵;太美好,以致於幾年後,許多雙眼晴期盼著他簽下離婚協議的時候,他拿不起筆來;又幾年後,陳蘭去了加拿大,當了別人的老婆,另一個孩子的媽,他至今未娶。他以為,鄉鎮營業部裏的崗位能手,不用說,都是又醜又土的,可陳蘭不一樣,雖不是大美人,但有一種幹幹淨淨的美。蔣宏輝有過女朋友,剛分手的一個,是他的一個遠房表妹,明豔不可方物,學舞蹈的,上了北京舞蹈學院不久,就寫信來談分手了。太漂亮的表妹,他抓不住,陳蘭這樣樸素耐看的,讓他感到踏實,親切。
他們都來得太早了,離開會還有半個多小時,為了等一個遲到的重要領導,全場又等了半個小時。閑聊間他們認識了。陳蘭問蔣宏輝:“今天你準備唱什麽歌呢?”
“謝東的《笑臉》。“
“聽說你唱張學友的歌很好聽,為什麽不唱呢?”
“今天是文明服務宣傳大會,唱首《笑臉》,號召大家帶著笑臉接待客戶啊。”
他還挺幽默的。陳蘭笑出了聲,和蔣宏輝談話讓她感到輕鬆愉快,為他們在這樣嚴肅場合的相識,帶來了一點點的浪漫氣息。這樣的浪漫氣息,在她和男朋友餘華近五年的戀愛中,已經快不存在了。那時候的餘華,本科畢業後繼續在四川的同一所大學裏念研究生,讀哲學。他們的感情靠每星期一次的書信,靠每次寒暑假,餘華和她在那個小小的營業部宿舍裏的溫存維係著。
蔣宏輝唱了《笑臉》。這首卡拉OK廳裏人人都唱的歌,對有著歌星稱號的蔣宏輝來說,太沒挑戰了。可他唱得很投入,帶著笑臉,眼睛看著陳蘭的方向,深情地唱給她聽。陳蘭坐在前排,那份帶著笑意的眼神,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即使坐得再遠一點,她也是能感覺到的。她又不是情竇初開的少女,有人這樣用歌聲,用挑逗的眼神向她調情,還感覺不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