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不懂夜的黑(十四)
(2008-06-24 10:39:11)
下一個
九九年的年底,FRANK和父母弟弟一起來到了多倫多。 經過一個冬天,天氣回暖進入裝修旺季的時候,全家就在邵宜華的裝修公司做櫥櫃。FRANK有些點手藝,英語又好,兩三年下來,在這一行裏做得就很不錯了。
FRANK喜歡多倫多,這裏的生活比他想象的要好。這麽好的生活,他很希望能和一個人分享,在廈門大學讀書的女朋友王姣。他已經很多次跟王姣說過,別念書了,我們馬上結婚,你過來,然後把你的爸媽也申請過來。這也是王姣父母的心願,可王姣不願意,堅持要把大學念完。好不容易等到王姣畢了業,FRANK以為可以結婚了,可王姣還是不願意,說是在上海找到了一份挺好的工作,先幹一陣再說。FRANK能等,他今年二十七歲,不算老,而且生意真是忙,忙得連成家的時間好象都擠不出來。可他的爸媽等著抱孫子,王姣的爸媽等著移民,都等不了。零四年五月,FRANK在加拿大開好了單身證明,帶著兩家父母的重托,到上海找王姣來了。
王姣沒有把FRANK帶到她的住處,而是約他在一家咖啡館見麵。那家咖啡館亮堂堂的,連桌椅都是跳躍的橙色,不象是個談情懷舊的地方。FRANK原本以為,分開四年多了,見麵時一定會很激動。可是沒有,他們麵對麵坐著喝咖啡,似乎沒多少話可說。這兩年,他們的聯係已經迅速減少,有時兩三個月才打一次電話。FRANK想,大家都忙,聯係少了也是正常的,等王姣到加拿大就好了。可今天他知道了,這並不是真正的原因。坐了一會兒,王姣終於說了,她想分手。
說分手這兩個字多難啊,王姣吐了一口氣。這兩個字堵在她的嗓子眼已經快三年了,她不說,是因為不敢說。她的爸媽等著她和FRANK結婚,再全家出國,已經盼了幾年,她不想讓他們失望。王姣本來並不懷疑出國這件事的重要,和身邊很多朋友一樣,她也曾把出國做為自己人生的一大目標。私下裏她承認,當初和FRANK好,除了對他有些好感之外,還因為他們是出國路上的同行人。
可是,當她從那個村子裏走出來上大學,有了新的朋友圈,對自己的人生道路有了新的想法。她理想中的生活該是什麽樣的?應該是有一份自己喜歡的工作,和一個相親相愛的人快樂地生活在一起,能做到這兩點,生活在哪裏又什麽關係呢?福建也好,上海也好,加拿大也好。幾年來她和FRANK互通情書,一開始甜甜蜜蜜,到了後來,就越來越公式化了。有時候甚至把寫這些情書當成功課,給FRANK交差,還為了日後申請結婚移民的時候,向移民局交差,讓他們看看,她不是為了去加拿大而結婚,他們是有感情的,以四年多來幾大疊情書為證,有信封上絲毫不假的加拿大中國郵戳為證。
可她的感情還在嗎?很多人都說,情人分開久了感情會淡。王姣問過自己很多次,她甚至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愛過。如果是,為什麽她沒有過撕心裂肺思念的痛?如果是,為什麽遲遲不接受FRANK的求婚?上三大的時候,有個同學開始瘋狂地追求她。她也為他心跳,隻是因為和FRANK的約定,她一直沒答應別人的追求。畢業後她去了上海,那個同學也去了上海。雖然他們至今還沒成為一對,可她知道,那個同學還在等著她。她喜歡上海,這個城市古老卻充滿青春活力,這個城市還有個愛她,而她也想愛的人。
聽到王姣說分手,FRANK呆了一下,眼睛看著杯子的咖啡,久久說不出話來。王姣心疼了。是她錯,錯在拖了他五年。這時候她明白了,為什麽在小說電視裏,女主角總是在婚禮的時候才悔婚。既然不想結這個婚,為什麽不早說?為什麽一定要等到請帖發出去了,喜宴的冷盤擺上了,全天下都等著他們結婚了才說,弄得滿世界狼狽?她明白了,不到那一刻,她不會知道,自己是多麽地懼怕這個婚姻,她必須逃,她可以應付一天兩天的狼狽,而不能在不想要的婚姻裏,承受一輩子的悲哀。今天FRANK來了,帶來了準備結婚的文件,找好了涉外結婚登記的辦公室,很快就可以把她拎到加拿大去了。她再不逃還有機會嗎?加拿大再好,眼下在她的心裏沒什麽吸引力,她要留在上海。而且,走出這個咖啡館,她就要去找那個他。
FRANK抬起頭來看著王姣,有些惆悵。他牽掛了四年多的人要離開他了,他的人生計劃從此打亂,就象他給客戶設計櫥櫃,畫好了圖紙,看好了材料,定好了工期,可客戶突然說,我們臨時決定要搬家,櫥櫃不做了。他覺得自己不該這樣想,怎麽能把婚姻和櫥櫃相比。可他突然發現,他失去王姣的痛,其實和少了一樁櫥櫃生意差不多,並不是太傷心。他意識到自己不是很愛王姣,她比他小三歲,住在鄰屋,可他們從小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不算是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在他情竇初開,需要有一個人來暗戀的時候,他想到了王姣,因為她長得很可愛;在加拿大的這幾年,他忙著跑生意做櫥櫃,累得半死想要點心靈安慰的時候,他需要有一個人來懷念,那也是王姣。他需要的隻是愛情的本身,而不是王姣。王姣喜歡什麽,他們是不是能合得來,他根本不知道。他們的情書寫得單調空洞,他堅持在寫,因為有朋友告訴他,這些情書可以給移民官看。
FRANK問王姣:“那你以後有什麽打算?還去加拿大嗎?”他的語氣很平靜,象詢問公事般。他差不多已經停止了傷心,快得連自己都不敢相信。
王姣說:“不去了,上海挺好的。現在國內發展這麽快,很多出國的人都回來了,根本沒必要向以前那麽費勁地往國外跑。”說這話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有些勢利。想出國的時候抓住FRANK不放,現在覺得出國沒啥稀罕了,就把人甩了似的。
FRANK沒覺得王姣勢利,反而欣賞她的坦誠。他知道,王姣的爸媽還指著她把他們帶到加拿大去,王姣是有壓力的。可她現在選了一條自己想走的路,他佩服她的真實勇敢,不枉他曾牽掛了她這麽些年。FRANK想起了姐姐林國美,她通過假結婚把全家都帶到了加拿大,讓他們有了現在的日子。FRANK是其中的受益者,他不應該岐視自己的姐姐,可是,如果當年,林國美如果因為愛情而留在福建的小鄉村,而不是為了出國而利用了神聖的婚姻,他可能會多愛姐姐一點。
王姣起身說再見,她急不可待地要去尋找另一份愛情。FRANK感到輕鬆,有些愛情你以為是刻骨銘心,有些人你以為是你全部的生命,可當她離開,你才知道那份愛其實很輕,就在桌上這杯咖啡的氣息間散去了。
FRANK在上海住了兩天,四處瞎逛。他象一台做櫥櫃的機器,已經不停地轉了四年。婚是結不成了,放鬆一下也好。他更不想太早回去麵對父母失望的眼光。長到二十七歲,他沒去過幾個地方,除了福建那個小村,多倫多,更遠的就是在裝櫥櫃時去過安省的幾個小鎮。逛完了上海,他去了杭州,南京,然後是北京。這一走他就停不住了,象陳蘭最初愛上旅行一樣,越走越遠,還去了新疆甘肅雲南,然後是黃山。
等著看陳蘭和Frank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