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不懂夜的黑(十一)
(2008-06-20 17:49:30)
下一個
這時的陳蘭,已經徹底從意亂情迷中醒過來,冷靜地鬆開餘華的手說:“我現在過得不算好,不過,習慣了。”在心裏她自嘲地說,換句話講,她其實過得很好,如果可以把自己當成一頭豬,有吃有睡就是福的話。她每天吃得很好,睡得很香。
陳蘭接著說:“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餘華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他們這樣算什麽呢?她早已嫁人,他有了女朋友,不久也要結婚。他們的愛情再怎麽美好,也已經過去了五年,五年可以改變的事太多了。十年前他們剛戀愛時,陳蘭是一隻不起眼的醜小鴨。今天的她,穿著兩件套的裙子,梅紅色暗花的,時尚高貴。一見麵,餘華就注意到她的這套裙子了。他和女朋友在杭州大廈逛街的時候,都被它吸引過,可眼光隻敢停留了一會。四位數的價錢,差不多是他一個月的工資。她手上的包,一定也是從哪個精品樓買來的名牌貨吧。他聽夏晶說過,陳蘭和老公蜜月旅行去的是星馬泰,錢花得不過癮,還外加了香港瘋狂購物。
曾經的醜小鴨變成了天鵝。即使是現在這個受了傷的天鵝,也變不回醜小鴨了。而餘華自己,五年了還是沒能趕上陳蘭變天鵝的腳步。他拿了碩士頭銜,進了省級單位,找了個同樣高學曆的女朋友,可是,他仍舊清貧。他甚至沒有趕上福利分房的末班車,和來自縉雲山區的女朋友一起租民用房,每天騎自行車從南星橋到省府路上班,省吃儉用,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攢得下買房的首期。和五年前一樣,陳蘭想要的東西,他還是給不了她。今天,他們還是抱得很緊,吻得很纏綿,可那未必就能說明陳蘭對他還有愛。也許她的心太疲憊,要的隻是一個臨時的肩膀,靠一靠,歇口氣就好。然後,她又可以回到自己的軌道上去,精神上她可能過得不好,可物質上她已經習慣了。
餘華買了單。陳蘭本來想說:“讓我付吧。”但沒說出口。從餘華的神情她就知道了,他還是那個自大又自卑的綜合體,還是那麽敏感。陳蘭沒讓餘華送,先走了。才走兩步,她又回過頭來問餘華:“我想知道,你怪過我嗎?”問這話的時候她不敢看他。她的眼睛是濕的,這句憋了五年的話,終於說了出來。
餘華用手撫摸著她的頭發,充滿愛憐地說:“我怎麽會怪你呢?你給了我這段刻骨銘心的感情。留不住你,是我自己沒用。”陳蘭再次轉身離去,這一次她不會再回頭了。她很後悔,自己為什麽要來見餘華?那些過去了的愛情,本來已是埋在心靈深處的寶藏,他們為什麽要活生生地把它們挖出來。這些寶藏被悲傷地緬懷過後,又要經受一輪歲月的侵蝕,還不如把它們永遠放在心裏深藏著,等到老得動不了的時候,再一點點去回憶。這一次見麵,無非是更加確信了一個事實,那一段過去了。現在的他們,隻有活在各自當下的際遇裏,是好是壞,和對方無關。
餘華也後悔這次的見麵。他以為陳蘭早就從他心裏消失了,可今天他知道,她一直還在。那段感情在他心裏落地生根,就是發不了芽。他用了五年,讓自己不再去想她。今天過後,他可能還要用一個五年,才能再一次遺忘。愛情的毒隻有一種解藥,那就是時間,隻有時間。
兩個多月後,夏晶出現了。 她是在一個中午到辦公室去找陳蘭的。她的出場很轟動,陳蘭辦公室的人都驚呼,看到一個靚女。夏晶本來就是美女,可是美得象今天那樣精神氣爽,陳蘭也是第一次見到。陳蘭把夏晶拉進自己的小辦公室,又哭又笑地掐她的手臂:“你這個該死的,這一年多跑到哪裏去了,不知道我們多擔心你。”
夏晶笑著說:“我不是跟你說過要玩失蹤嗎?能讓你們找到,那還叫失蹤啊?”
陳蘭猜得沒錯,夏晶和係主任分手後就辭了職,然後在浙大旁邊租了間房子住。可陳蘭怎麽也猜不到,夏晶一個人躲在那房子裏一年多,都幹了些什麽。
其實夏晶沒幹什麽驚天動地的事,沒有成天以淚洗麵,更沒自殺上吊。她就悶著頭看書,鑽進書本裏她什麽都不想。她考了個注冊會計師的證書,緊接著又考了注冊評估師,揣著這兩個證書,到上海的一家英國會計師事務所找了份工作,很快還當上了中層。
夏晶就是夏晶,她總是幹與眾不同的事,陳蘭對她佩服得不行了:“你怎麽想到一個人躲起來讀書的?”
夏晶說:“和那家夥分手以後,我真覺得自己什麽都沒了。和他在一起的那三年,我活在這個世上好象隻有一個目的,就是等他離婚。你也一定在心裏笑我蠢吧?後來跟他沒戲了,我在單位裏名聲也臭了,家裏人也把我罵得狗血淋頭,我就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夏晶喝了點水,象說別人的故事一樣,繼續說道:“我租了個房子,本來想暫時住一陣再做打算。後來我認識了一個浙大的女老師,比我大幾歲,也是搞會計的,挺談得來。和她在一起我就更覺得自己蠢了。她那種氣質,又大氣又淡定,跟她在一起,我總覺得自己灰頭土臉的。你知道人家怎麽才有那樣的氣質嗎?她老公也是做會計的,跟人合夥開了一家事務所,老公對她好,女兒又漂亮又可愛,她自己呢?平時上課,有空就到老公事務所幫忙。我算是知道了,這種有老公疼,自己又有本事的女人,才能夠活得那樣從容淡定。我吧,為了那個男的守了三年多,天天就想著怎樣跟人爭老公,一身狐狸精的騷味,怎麽跟別人比?”
陳蘭笑了,這個夏晶,能這樣地開玩笑地損自己,看來是早把那個係主任拋一邊去了。
夏晶又說:“那時我就想,我要是活得象她一樣滋潤多好。馬上找個好老公吧,這事可遇不可求,估計一下子也找不著,不如先把自己弄得有點本事。後來那個朋友和她老公,建議我考注冊會計師,考完以後我感覺挺好的,比當狐狸精過癮多了,後來我又考了評估師,到上海找工作。我去上海,倒不是為了避開那個人,那邊的工作機會,比杭州還是多些。”
“你現在混得好了,就不玩失蹤了,是不是想找那個人示威啊?”陳蘭問。
夏晶搖頭:“示威?我才沒那麽幼稚呢!就算碰到他,我還要謝謝他,如果不是因為他要跟我分手,我還不知道世界有這麽大,還在玩那個三個人的感情遊戲。我現在過得挺好的,還有個人追我,人品條件都不錯的。”
夏晶還想繼續談她的待定男友的話題,可陳蘭的午休時間已到,又要上班了。一個下午,陳蘭都沒心思幹活,她為夏晶高興。夏晶終於走了出來。而陳蘭自己呢?如果說婚姻是圍城,她和蔣宏輝現在的婚姻,就是一座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