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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不懂夜的黑(十)

(2008-06-19 15:12:50) 下一個
蔣宏輝和陳蘭從前在報紙雜誌上看到有文章說,本來好好的一對夫妻,在受到大的心理衝擊之後,就沒法再那個了。 他們原本把那當做科普文章看的,看過就算,這樣的事料想也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可是,又經過一兩個月的嚐試,蔣宏輝知道自己真的是不行了。陳蘭總跟他說,不著急不著急,他又不是生理有問題,心理作用而已,慢慢會好的,或者,他們還可以去看看醫生。蔣宏輝卻沒了信心,這怎麽不是生理問題呢?朱得富的事,把他的男性荷爾蒙都氣沒了,那些不著邊際的心理輔導又有何用,荷爾蒙才是硬道理!他更不想讓人知道這件事,要是被以為他是這方麵不行了,老婆才到外麵偷情,那如何是好。關於他們的閑言碎語好不容易才淡了,豈能讓它們卷土重來?

蔣宏輝不願意看醫生,陳蘭也不勉強。說心裏話,朱得富的事給她抹上的陰影,不比蔣宏輝的小,所以她對那事也不是很想。一個準陽萎,一個性冷淡,有沒有黑夜激情有何大礙?白天他們還是旁人眼裏的甜蜜夫妻,經曆那樣大的風雨都還能重見彩虹,恩愛得讓人妒嫉。其實,他們之間可說的話已經少得可憐,隻怕說多了,一不小心就會觸及對方的傷。一對沒有思想和身體接觸的夫妻,還談得上恩愛嗎?不知道,也懶得知道,就這麽過吧。

夏晶來電話了:“陳蘭,我不想再看見那個人,辭職了。我想蒸發一段時間。”

陳蘭理解。前一陣,她何嚐不想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山頂也好,地洞也好。可她有兒子,她躲得了一切,可是隻要小軒叫一聲“媽”,她還得回來。

夏晶接著說:“陳蘭,你也別來找我。我爸媽要是問起來,你就讓他們放心,我哪天想回來了,會自己回來。”

陳蘭無奈地說:“那你自己保重,有事給我打電話。”既然夏晶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的去處,是好朋友就不該再追問。

夏晶就這麽失蹤了。快一年的時間,沒人看見過她,陳蘭越來越擔心。一天,夏晶的父母找上門來,老淚縱橫地讓陳蘭幫忙找女兒,要不然,他們都急得要報警了。陳蘭答應,會動用所有關係找夏晶。

陳蘭給所有和夏晶有聯係的人都打了電話,包括夏晶的前領導兼男友。他似乎已經忘了有夏晶這個癡情女子的存在,隻簡單地說了一句:“她辭職以後,我們就沒有聯係了。還有,以後請你不要打電話來問夏晶的事,我上班很忙,家裏孩子又小,不方便。”掛掉電話,陳蘭忍不住大聲罵了一聲:去死吧,沒良心的!”可憐夏晶為他付出了幾年青春,他現在屁顛屁顛地當爹了,從婚外情裏麵脫身出來從良了,連夏晶失蹤這麽大的事都可以不管,還算是個男人?

還有一個電話沒打,餘華的,陳蘭的前男友。餘華和夏晶聯係還挺多的,因為他們也是從小學到中學的同學,又都在杭州上班。餘華從四川研究生畢業後,到杭州一家省級機關搞黨辦工作。他也經常回小城看父母,可這麽幾年,陳蘭居然一次也沒碰見過他。人與人間的機緣就是這樣,真心想見的人, 繞了地球一圈也能碰到,那些從心裏想要躲的,方圓幾裏也是無緣。

電話裏聽到陳蘭的聲音,餘華先是驚奇,然後居然有一陣欣喜。他現在已經有女朋友,一個長得和陳蘭有幾分相象的浙大學生輔導員。餘華回想起,夏晶最後一次和他聯係,已經是一年前的事。當時夏晶向她女朋友詢問了在浙大附近租房的事。

“那你說,夏晶會不會在浙大旁邊租了房子住?”陳蘭問。

餘華說:“有可能吧,可是浙大旁邊的房子這麽多,我們也沒法一家家找啊。”

陳蘭隻好說:“那就麻煩你女朋友出入的時候留意一下,說不定能碰到夏晶呢。”

夏晶的事說完了,餘華卻還舍不得把電話掛斷,想了想說:“這個星期六我回去,你方便出來一下嗎?好久沒見了。”他意識到自己很想見陳蘭,這想法在心裏幾年了,今天終於有機會說出來。

“好吧。”陳蘭一下子想不出拒絕的理由。他們可以商量一下怎樣找夏晶,或隻當做才同學敘舊,拒絕倒顯得矯情了。

星期六晚,他們去了陳蘭和夏晶常去的那家茶館。陳蘭喜歡那裏的環境,是按江南水鄉的格調裝修的,用的是竹製桌椅,空氣裏輕輕地飄著絲竹音樂。中間是大廳,旁邊是兩排用蘭花印染的布簾隔開的小包間。客人隻需付茶錢,小吃可以隨意拿。一入坐,陳蘭就拿了一盤山核桃,用夾子鉗開,再慢慢地挑出核桃肉,一點點放進嘴裏,有滋有味地嚼。

幾年過去,她還是那個愛吃山核桃的女孩。餘華隻覺得一陣親切。陳蘭也是一樣,多年不見,她居然還可以不顧儀態地在餘華麵前啃核桃,不用去理會沾到嘴邊的核桃碎。是啊,他們曾經是不分彼此的一對,有那麽長長五年的時間。

聊了一陣老同學的近況和夏晶的事,話題慢慢幹涸了。兩人都意識到,他們說的都是和自己無關的東西,象兩個地下工作者在交換情報。良久,餘華終於把那句在嗓子眼很久的話說了出來:“你過得好嗎?”

陳蘭知道他一定會問的。她能怎樣回答呢?她和朱得富的事,餘華沒理由不知道。有這樣的事,她能過得好嗎?她已經是旁人眼裏的蕩婦,即使蔣宏輝已經原諒了她,實質上她也是個棄婦了,在現在這個冷冰冰的婚姻裏。

“還行吧。”陳蘭答道。其實她本來可以過得很好,如果沒有朱得富。她的幸福是自己一手葬送的,怪不了誰。即使這樣,她還有份體麵的工作和完整的家庭,該知足了。

她的眼裏明明寫著酸楚和無奈,餘華心痛了。他伸出手去,捉住了坐在桌子側麵陳蘭的手。很自然的,他們的十指扣在一起,象從前那樣。

“我知道你過得不好,我能幫你什麽嗎?”蔣宏輝把陳蘭的手抓得更緊,通過手心的溫度,傳遞著他的關心,暖到陳蘭的心裏去了。象第一次和餘華握手時一樣,她的臉居然紅了起來。她兩頰泛著紅暈,一臉嬌羞的樣子,讓餘華又愛又憐,差點流下淚來。他們回到了不分彼此的從前。餘華用另一隻手,輕輕地把陳蘭嘴角兩粒核桃粒擦掉,陳蘭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把頭靠到了他的肩上。他們都沒說話,手掌輕輕的摩擦著。這一刻餘華覺得,表達愛情最好的方式,不是親吻和作愛,是握手,因為十指是連著心的。可是過了一會,他還是忍不住吻了陳蘭。

“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我們可以過得更好?”餘華熱切地問。

這麽一句充滿感情的話,卻讓陳蘭的頭腦變得清醒。她又錯了。難道真的象別人說的,一日為蕩婦,一輩子都是蕩婦?她居然又一次背著自己老公,和別的男人親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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