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不懂夜的黑(五)
(2008-06-13 16:4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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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孩子生下來,陳蘭的奶水就不夠,滿月後索性換了牛奶。家裏的事,有兩邊父母管著,有保姆幫著,她什麽都不用幹,現在連喂奶都不用,除了逗孩子玩,整天無所事事。產假才放了三個多月,陳蘭就開始上班了。辦公室副主任的位置已經在等著她。這是公婆的功勞,也有她自己努力的結果。在小鎮營業部的時候,她本來就要提副主任了,這次升辦公室副主任,級別相當,名正言順。當前講的是幹部年輕化,公婆老了,雖然級別還在,但已經相繼換到了不管事的部門當領導,他們能給兒子媳婦事業上的扶持,差不多也就是這樣。接下來,要看蔣宏輝和陳蘭自己的造化了。
幾個月沒有上班,市支行的領導班子已經有了大的變動。一把手換了,新的支行行長叫朱得富,是從省分行派下來的掛職幹部。朱得富來頭不小,在省分行是副處級,聽說有研究生文化,更重要的,他老婆有個親戚是北京總行的行級幹部。朱得富到小城來掛職兩年,擺明了就是為以後提升正處,甚至更大的官攢點資本。杭州離小城雖然隻有一個多小時車程,可既然是派來掛職的,他還是要住在小城和大家同甘共苦。每個周末,有專車送他回杭州和家人團聚。
陳蘭沒想到,大名鼎鼎的朱得富居然是這麽一副形象:矮胖,三角眼,吭吭哇哇的麻子臉,暴牙,而且是被煙熏得發黃的暴牙,還有被煙熏得發黃的手指。想不明白,那個有皇親國戚的老婆當年是怎麽看上他的。蔣宏輝也是矮胖型,可他又年輕又有藝術氣質,陽光正派,不象朱得富那般猥瑣。第一次單獨見朱得富,陳蘭是在他的辦公室裏,兩人談工作。他身後的玻璃櫃,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商業銀行經營管理》《辭海》《孫子兵法》之類的厚書。很顯然,他想把自己包裝成一個儒雅的銀行家。可是陳蘭從公婆那裏,聽說過他的底細。他出身農村,和她畢業於同一所銀行學校,通過函大之類的,弄了個大專文憑,目前在讀黨校的在職研究生,因為沒通過英語統考,還沒畢業呢。這年頭,誰都可以把研究生的名頭往自己頭上扣,陳蘭心裏,餘華那樣的才是真正的研究生,這個朱得富是水貨。在形象定位方麵,朱得富也是完全錯誤的,儒雅這個詞離他太遠了。憑他那土得露骨的名字,一嘴黃板牙,包裝成出身貧苦的實業家更加合適。
可是,她不得不把對朱得富的鄙視壓在心底,裝出一副崇敬的表情來看他。他是她的領導,她要在單位裏吃得開,要升級,加工資,評先進,還靠這個朱得富。現在的她雖然已經是孩子的媽,可是還年輕。她已經不是那個鄉鎮營業部裏土氣的小會計。她本來就有清秀的五官,在歌星老公的熏陶下,添加了幾分文藝氣質,出落得嫵媚又有風韻。她家庭美滿,衣食無憂,唯一缺少的,就是一份成功的事業。現在,她已經作好了為事業拚一番的準備。朱得富,成功路上的重要人物,他的黃板牙再惡心,也跟她無關,有關的隻是他的支行行長頭銜。
多年後,陳蘭在多倫多當上了全職家庭主婦。她可以用長長一整天的時間,隻研究一種壽司的卷法,或是在有陽光的後院,一坐就是一個下午,喝茶聽音樂。她時常不認識當年的自己,為什麽對事業有那樣的執著,執著得可以去做一切對事業有用的事情,不管是好是壞,甚至惡心地可以和朱得富牽手,親吻,然後還上了床。也就是這個朱得富,改變了她今生的軌跡。
老板和小秘有奸情,早已經是見怪不怪的人物關係模式。不知道別的老板和小秘是怎麽勾搭上的,朱得富勾搭上陳蘭,或者說陳蘭勾搭上朱得富,開始於銀行的應酬。朱得富把自己塑造成一個敬業的行長形象,行裏有什麽飯局,不管是和業務還是行政有關的,他都去。陳蘭總覺得,他不過是喜歡那些場合。老婆在杭州,他孤身一人,不吃吃喝喝地,怎麽打發漫漫長夜。這種幹部異地掛職製度,本身就是對人性的摧殘。考驗一個幹部,在哪裏不能考驗?為什麽一定要弄得夫妻分離?難道,一個人對工作的熱情忘我,可以高漲得戰勝本能的欲望,才叫經得起考驗?人生本來就短,有性生活的人生更短,一定要把這麽短暫的有性生活的人生砍去幾年,這等沒人性的事情,也隻有發明幹部異地掛職的政治家才想得出來。如此說來,掛職幹部找小姐的,在當地包二奶的,似乎都可以理解,不過是為了解決正常的生理需要而已。
和行政有關的飯局,朱得富喜歡帶上陳蘭。她長得好,衣著考究,舉止得體,還是本地高官的兒媳婦,很能充場麵。隻要朱得富開口,陳蘭一般都會去,那是她的工作。當時應酬,流行吃飯後唱卡拉OK。陳蘭嗓子不錯,蔣宏輝還教過她不少發聲方法,在一群五音不全的人裏麵,她也算個歌星。朱得富對自己的歌技也很自信,隻要他唱,總會有人鼓掌。他已經自信得忘了,如果他不是行長,憑他那走調的嗓音,沒人會那樣捧他。一天晚上,在卡拉OK的包廂裏,朱得富和陳蘭在一群人的慫恿下,合唱了一首《選擇》。
燈光下,朱得富唱得動情,給陳蘭發了幾道曖昧的眼光。陳蘭收到了,在心裏冷笑幾聲。在這之前,朱得富已經拋過幾次這樣的眼光,但沒今天明顯。好大的膽子啊!連本地高官的兒子媳婦都敢勾引,也不想想,他自己還是靠老婆才走到的今天。杭州才多遠,也不怕被老婆抓住了,馬上打回原形。陳蘭不知道,世上還就有朱得富這樣膽大狂妄的人物。不膽大,當初又怎麽能把有皇親國戚的老婆追到手?不狂妄,又怎麽敢打著研究生稱號,把自己包裝成一個儒雅的銀行家,在這個小城裏呼風喚雨?
又拚了幾瓶啤酒,唱了兩首歌,朱得富對客人說:“這樣,李局長,劉副局長,明天一早行裏還有個會,我和小陳就不奉陪了,下次再聚。”朱得富和陳蘭起身告辭,走出包廂。路過大廳時,陳蘭在轉角的一張長沙發上,看到了蔣宏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