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愛不能(十)
(2008-03-10 16:36:11)
下一個
徐文彬的“新歡”李紅燕,其實也不象姚豔明形容的那麽不濟。李紅燕初中畢業念了幼兒師範學校,所以沒念高中,畢業後在一家幼兒園當老師,通過電大函大之類的,也弄了個大專文憑。她比徐文彬小九歲,是通過徐文彬的一個客戶認識的,兩人一拍即和,認識三個月就準備結婚了。
姚豔明對李紅燕要“對付惡婆婆”的詛咒也沒有靈驗。徐文彬第一次帶李紅燕回家,母親就向他攤牌,她對李紅燕一萬個不滿意,結婚後是不會和她住一起的。在徐文彬母親看來,和林曉相比,這個新媳婦實在是拿不上台麵。論出身,林曉父母都是大學教授,三個哥哥,包括林曉自己,不是碩士就是博士;李紅燕的父母是下崗工人,現在做些小生意,家在漢口的一條小巷子裏。徐文彬的父母退休前是科研所的行政幹部,雖不是達官顯貴,但在他們眼裏,漢口小市民和研究所裏的人還是生活在兩個世界的。論職業,同樣是老師,林曉是大學副教授,李紅燕教的是幼兒園,怎麽能比;林曉衣著樸素,懂節約,可是眼前的這個李紅燕,一看就是個會花錢愛打扮的主。要不是想起徐文彬離婚後這幾個月失魂落魄,借酒消愁的日子,要不是想起徐文彬離婚那晚痛心的哭嚎,母親是絕對不會同意他和李紅燕的婚事的。
離婚後房子歸林曉,積蓄歸徐文彬。和李紅燕結婚後,徐文彬就把積蓄拿出來買了套二手房,過起了二人世界。離婚時徐文彬曾對自己說,婚姻這玩藝讓人身心受損,加速折舊,還是單身來得自在。所以他沒法跟朋友,也沒法跟自己解釋,為什麽這麽快又一次走進了婚姻這個牢籠。認識的第二個月,他到西安出差,正趕上李紅燕放暑假,也跟著去了。在賓館裏兩人有了肌膚之親,都覺得是前所未有的激情與和諧,感情迅速升溫。回來後李紅燕帶他去見了父母,結婚的事也就提上了日程。
再婚的人,很難不把第二任和前任比較的。從長相來看,林曉更漂亮些。可是李紅燕的年輕,時髦,更讓徐文彬看著舒服。同樣是長發,不知怎麽回事,李紅燕的就是好看些。徐文彬不知道有“負離子燙發”這個東西。李紅燕那看似隨意的披肩長發是花了好多心思的。她也懂得量入為出,富麗堂皇的發型屋從來不去。她知道哪條巷子裏有便宜又幹淨的發廊,還知道自帶焗油膏可以省錢。她不用考博士,也不用評教授,有的是時間琢磨穿衣打扮。她的衣服不貴,但款式新。她皮膚白,又年輕,穿什麽都好看。相比之下,林曉那十幾年不變的長發,就顯得落伍。留海長了,她就自己剪幾刀;頭發長到齊腰了,就到校門口的小店花五塊錢剪去一截,十幾年如此。一件衣服,她可以穿幾年,外麵流行些什麽,好象跟她無關。剛談戀愛的時候,徐文彬就喜歡她這個,不虛榮,不隨波逐流,不嘩眾取寵。後來,他不得不承認,他越來越不願意帶林曉出去。他希望林曉可以講究一點,跟點潮流,可林曉就是沒有這根筋。
夫妻間總得有些共同話題。和李紅燕年齡,學曆,家庭背景差那麽遠,剛結婚時,徐文彬還有點擔心這個。不出兩個月,他就知道自己的擔心完全多餘。李紅燕喜歡燒菜,她興致勃勃地告訴徐文彬,這個菜是怎麽燒的,那個菜都有些什麽營養,一頓飯就這麽輕輕鬆鬆地吃好了。碰到特殊的日子,李紅燕會把菜做得考究些,用兩個漂亮的夜光杯,倒上紅酒,點兩枝臘燭,帶給徐文彬幾分驚喜。結婚幾年,林曉沒燒過一頓完整的飯菜,反正一直有兩家父母伺候著。有一次結婚周年,林曉也準備了兩杯紅酒,用喝牛奶的大杯子盛著,頓時沒了浪漫氣息。林曉喜歡談她學校裏的事情。放完產假,她原先上的那門課被別的老師“搶”了,害得她不得不又帶孩子,又準備新課,為這事,她抱怨了小半年。評副教授那陣,為了發表文章的事,又嘀咕了快一年。徐文彬曾以為那是“有共同話題”的體現。相比之下,他還是更喜歡跟李紅燕在一起,那些家常小事的話題讓他放鬆。
飯後,徐文彬和李紅燕喜歡靠在沙發上一起看電視,看碟片,或是各自上網。和林曉在一起時,他很少那樣“玩物喪誌”過。林曉每天備課或是寫文章到十一二點,也要求他做點積極上進的事,比如看些業務書什麽呢。現在他知道了,自己的本性還是個懶人,就喜歡和李紅燕那樣不思進取地混著。看完了碟片兩人又是一陣纏綿。他發現自己很迷戀李紅燕的身體,迷戀得讓他懷疑,自己是為了這個,才急不可待地和她結婚。可是那又怎樣?隻要他喜歡,李紅燕喜歡。
從前他以為,性是建立在愛的基礎上,是為愛服務的。他和林曉雖然沒有等到新婚之夜,但也是在兩人都念了研究生,有了相對私人的宿舍之後才開始,那時他們已經戀愛了三年多,認定了對方是相守一生的人。林曉在這方麵向來都很被動,一開始,徐文彬喜歡她的這份羞澀和矜持,到了後來,這種被動讓他覺得,他們之間是一種索取和奉獻的關係,林曉和他上床,就象是給了他一些恩惠。難得有林曉熱情主動的時候,又苦於父母就睡在隔壁,兩人還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出一點動靜。和李紅燕一起就不同了。她從不掩飾自己在這方麵的喜好,讓徐文彬興趣盎然。在兩個人的世界裏,他們沉迷,放縱,瘋狂。
每個星期六徐文彬到林曉家看思雨,李紅燕就回娘家,或是自己找朋友,沒抱怨過徐文彬不陪她。有時候,徐文彬把思雨領出來,和李紅燕一起玩。他欣喜地發現,李紅燕根本不需要刻意去討好思雨,思雨就是和她親。她是幼兒園老師,有的是哄孩子的招數。徐文彬沒要求李紅燕象親媽一樣對待思雨,現在的這種狀態,他已經很滿意。
星期天他們有時去李紅燕家,有時去徐文彬家吃飯。為了讓父母爽快地答應這門婚事,李紅燕居然隱瞞了徐文彬結過婚,而且有孩子的事實。這麽大的謊言,遲早都會被揭穿,可這仍然讓徐文彬感激。這至少說明了,李紅燕很維護他在父母前的形象。李紅燕一到徐文彬家,嘴巴特別會說話,一口一個“爸爸,媽媽”地叫著,還拖一個長長的尾音。從她嘴裏徐文彬才知道,武漢話也可以說得這麽嗲。婆媳倆一起在廚房裏忙著,話還挺多。林曉和他媽就沒這麽多話。林曉父母不是武漢人,她雖然在武漢出生,因為在校園裏長大,居然連武漢話都不會說。林曉叫的一聲“媽”,聽著總是那麽生硬,後來婆媳矛盾多了,她連“媽”也叫得越來越少。
一個星期天,李紅燕感冒了在家裏躺著,徐文彬一個人回父母家。母親看李紅燕沒來,居然不高興了:“你怎麽不把紅燕帶來,她生病了更應該回來,讓我們照顧一下,我和你爸還挺擔心她呢。”“你們當初不是不同意我和紅燕結婚嗎?現在怎麽那麽惦記她呀。”“你跟紅燕結婚以後,氣色好多了,說明這個老婆不錯,我和你爸不曉得多高興。”和林曉離婚時,徐文彬想過,這一輩子,他不會再花一分鍾在婆媳關係上,這種關係可怕得能殺人。現在想來,這關係也不是那麽難處,隻要把“爸爸媽媽”叫得甜一點,嗲一點就行了。想到這裏,徐文彬差點笑出聲來,幾乎忘了,如果李紅燕和公婆朝夕相處,可能又是另外一個故事。
徐文彬喜歡帶李紅燕一起出去。他承認自己要麵子,熟人開玩笑地說他“老牛吃嫩草”,聽著也是讚美。可李紅燕說了,他的同學聚會她是不會參加的。一成不變的三個話題:孩子,工作,老同學,她一個都找不到共鳴。這天,一個老同學在漢口請大夥吃飯,徐文彬去了,還喝了幾杯,回家時已是半夜。
夏夜的漢口街頭,沒有了往日的喧嘩,象一個陌生的城市。一輛開往武昌的公共汽車停下,幾乎是空的,徐文彬上去了。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吹著涼爽的江風,看著駛近的長江大橋。武漢的公共汽車太擠,他好久沒坐了。剛工作那陣,他和林曉還不舍得坐出租車,兩人有時坐公共汽車去漢口逛街。擁擠的公共汽車上,連扶手都不夠用,林曉就靠在他胸前,雙手摟著他。她的頭發輕輕地在他下巴上磨唆著,癢癢的,很舒服。他總是能忘記身邊擁擠的人群,忘記空氣裏難聞的香煙和汗水的味道,眼裏隻有懷裏的林曉。他甚至希望公共汽車不要停,可以一直摟著她。
一陣江風吹來,吹去了徐文彬的幾分酒意。他想起了李紅燕。李紅燕一定在家裏邊看電視,邊等著他。她一定是穿著純棉性感的睡衣,門鈴一響,就小跑著來給他開門,一臉燦爛,替他拿過手裏的包,拉著他的手進門。突然,他很想快點看到李紅燕,希望這公共汽車快點把他送回家去,他和李紅燕的小家。他對自己的生活狀態來了個總結:他滿意,滿意和李紅燕的現在的日子。
當李紅燕把門打開,甜甜笑著,徐文彬的酒意已經差不多散了。這時,他在心裏,對自己的生活狀態加上了一個程度副詞:非常滿意。不由自主地,他抱住了李紅燕。很久,當他把李紅燕鬆開,他看到她淌了一臉的淚。“是不是我回來晚了,不高興了?”他輕輕地問。
“不是。”李紅燕不知該怎麽回答,再次靠進了徐文彬的懷裏。那個緊緊的擁抱,給她一股暖流。那暖流不是從他的身體而來,是從他的心裏,讓她幸福得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