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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屬記憶(1)

(2005-03-01 10:56:17) 下一個

    單位派一同事去清華學習,該同事廣西生廣西長,廣西讀完大學就來深圳謀食,這還是第一次上京。財務部把機票給她,她過來跟我商量一些工作,然後說:我還沒坐過飛機呢。於是我跟她討論的工作也就順其自然地變成了“至少比起飛時間提前1個鍾趕到機場、一進機場記得看揭示牌、可以跟小姐要求要靠窗邊的座位”等等婆婆媽媽的重要細節,她如沐春風,我自我感覺天下好人——但隨即,我發現,這個“坐飛機”的故事,其實是她在幸福的感覺中,我在幸福的回憶裏。因為她是期待的,而我是看到她的期待才想起我的生活很幸福。

    我們仍然是渴望出遊的,而且不是那麽又缺時間又缺錢——但是近幾年來都沒成什麽大氣候。走的倒是很遠了,但那不是真正的出遊。倒是又缺時間錢又不多的1997年,我們一夥人在最最忙碌的12 月跑出去瘋玩了一個月。

    我還能很清楚地記得那天,1997年12 月12日,深圳不冷不熱的一個陰天。我們在梅林四村附近的那家“運福樓”(現在改名潤福樓,哈哈)飲早茶為自己送行。我們是指除了我以外的張、李、彭和菊;而除了我和菊,那三隻都是廣東土驢。恰同學少年,都是風華正茂的好年華,東門淘來的行頭滿身披掛,在NIKE那一勾還沒有水遍全國的那個年代,土驢們坐著休息都不肯把背囊放下。 因為隨身有幾樣超大行李,我們租了台五十鈴前往機場,飛往我們的第一個目標——成都。

    有人第一次坐飛機就遇到晚點,比如說菊;有人僅僅在幾個月前才有了一次“處女航”,比如說彭——在黃田機場酒店等待起飛的幾個小時裏,土驢們就讓房間的床移位被子散亂枕頭躺在地板上電視一秒鍾換一個頻道——現在想來,對於幾隻沒怎麽出過遠門、從未到過四川的土驢來說,怎麽可能平靜地去憧憬著即將到來的新鮮和刺激?終於在晚上9點半盼來了登機,近2個小時的航程在一番對機上設施盒飯點心的評頭品足以及某些人偷偷摸摸地好奇之中眨眼便過,我的老兄獨立在尚未改建的陳舊的雙流機場的深夜寒冷中歡迎我們的到來。

1、樂山

    經過一番沒有意義但是顯得很民主的討論(這也是我們這個組合的最大優點兼特點),我們決定先去樂山。

    千萬不要以為我們守時準點,行動如風,來去利索——那隻是我們以為的我們。實際上,我們在老兄家睡到他不到2歲的兒子(即著名的鴻儒同學)都起來了而我們還賴在床上。為了盡地主之誼老兄宴請我們吃火鍋,於是樂山之行也就順其自然地排在火鍋之後,加上小孩的保姆,浩浩蕩蕩的人群開往一家據說隻有當地人才經常去吃的火鍋店,火鍋的滋味已記不得了,但天色已黃昏才慵懶地跑到成都北站坐中巴去樂山的清靜還尤如昨日。霧蒙蒙的成都的冬天,永遠擁擠的北站,以及灰色人群和車流……和全國各地的中巴一樣兜兜轉轉地拉客半天,我們總算出發了。

    那是還沒有高速公路的日子,老公路的毛病不再一一列舉,我們被堵被甩的悲慘也記不清楚了,記得公路兩旁的“黃辣丁”招牌多如牛毛,堵車的功夫就數到了100以上!還有迎麵而來的大卡車,滿車滿車的幹紅辣椒和川桔,令土驢小彭的大嘴久久不能合上,目光中充滿憂傷(彭土驢拒吃任何一點帶辣味的菜,甚至可以精確地辨別出李土驢炒完辣味菜鍋沒洗幹淨就繼續炒菜的惡行。)。

    到達樂山已近晚上10點,隨便找了家“八一招待所”歇下,就趕緊衝上街頭找吃的——真沒想到還找到了一家客家人開的小餐廳,樂壞了三隻廣東土驢——他們都是客家人;也樂壞了餐廳老板,老鄉見老鄉,照樣要收賬——何況在不是旺季的寒冷冬夜裏!

    第二天我們睡到我們願意起來的時候,拖拖拉拉地上街吃早點,拖拖拉拉地步行到碼頭準備坐渡輪過江看大佛。偽專業背囊和專業的棒球帽引來一群三輪車夫跟著我們,“日本人!日本人!”地互相議論著,就那麽一、兩百米的距離,他們很熱心地動員我們坐三輪。說了不坐,他們有些失望,“哦,香港人!”但還是跟著我們,並一直做我這個“導遊”的工作,然後一直陪我們到了碼頭。覺得他們可愛,回頭跟他們打招呼再見,居然發現至少有5、6輛三輪——我們一共才5個人啊!就是按菊土驢“一人打一輛的”暴發戶說法,也用不了啊!

    看過數次大佛的我已經記不清這次看大佛的具體細節了,唯一記得山上寺廟裏餐廳的豆花無比好吃(2002年帶我老板前去的時候,豆花飯蹤影全無,此處空餘一大佛!),彭土驢聽說四川人吃豆花飯是隨意吃的時,興奮得兩眼放光,三下五除二連白飯都吃了兩碗,大概覺得可以彌補一下“每頓都是辣的!”的委屈和遺憾了吧!

2、九寨溝

    去九寨溝,是來成都的首要目的。

    12月中旬,是九寨溝封山的季節,但是我們照樣長驅直入——因為在九寨溝所在的南坪旅遊局,有實力派人士是我們的臥底。   

    我們清晨6點從西門車站出發。買票的時候有兩種選擇:臥鋪票和普通票。剛隨臥底從九寨腐敗回來的老兄強烈建議不要買臥鋪票,因為那樣極有可能你的身旁就會躺上來一位不慣洗澡的藏民,而且你身下的毛毯也已經裹過無數這樣的藏胞。於是我們就坐著頂滿回家藏胞的大包小包的80年代的大客車出發了,車窗玻璃共振得嘩啦啦的響,漸漸搖晃我們進夢想。

    猛一睜眼說早過了都江堰,現在窗外的滔滔白水就是紅軍都渡過的岷江,隨著岷江越來越細小,我們陸續過了茂縣汶縣,司機停車在一個四周連草都不長的路邊野店吃飯,我們本來還有些猶疑,但是寒冷和顛簸令我們比平時更需要熱量,於是坐下來點了幾個菜,好像有回鍋肉、青椒肉絲什麽的,端上來嚐嚐口感不錯,就著糙米飯幾個人把盤子吃了個底朝天。再回到車上,頓感血液立馬活潑地流動起來,大腦開始清醒,人變得多話——張土驢跟鄰座的藏女娜姆相見恨晚,一通狂聊之後,漢藏一家親,當導遊的娜姆熱烈歡迎張土驢到了九寨溝就住到她家,說她可以導遊,且家有數十匹精壯良馬——我們開玩笑說接下來就要以身相許了。

    接下來車裏的氛圍好了很多,因為娜姆隊和我們開始拉歌,你一首我一首很是熱鬧。藏民耿直而豪爽,幾個小夥子傳著一瓶白酒咕咚咕咚,也邀請我們咕咚一下,因難度係數太大被我軍挽拒,還好同行旅遊局臥底親民得很好,解釋解釋,算是沒有破壞純樸的民族感情。

    岷江終於溯到源頭而徹底沒有了,窗外的風景單調起來;鬆潘一帶樹少灰多,令我們都有缺氧的感覺——土驢們居然說有高原反應!臥底說到了九寨溝就好了,堅持堅持吧!堅持到晚上8點過,我們終於看到了九寨溝的入口處。班車還要繼續去南坪,乒乒乓乓扔下我們絕塵而去。娜姆也沒有綁架張土驢。暈頭轉向的我們,也早忘了這檔子事,在零下9度的晚上,聽著嘩嘩的水聲,看著頭上的滿天星星,半天反應不過來。

    身為幹部,臥底在九寨溝管理處職工宿舍樓裏有一套房子,我們歡呼著前往,看見樓前空地東一個西一堆的有什麽東西,近了一看,我靠!有眼珠子也在好奇地看著你!原來小堆是羊,大堆是犛牛,就這樣安靜地與人和平共處,絕對的綠色放牧!走進臥底公館,腐敗啊腐敗,居然是三房一廳!還有浴缸和抽水馬桶——但是沒有熱水器。凍得瑟瑟發抖的我們需要溫暖需要開水,可是空蕩蕩的房間裏隻有一個小規模的電爐,水半天不開,我們緊緊團結在小電爐周圍,幾乎頭挨著頭地盼望那壺半天沒有動靜的水發出嘶嘶的白汽來溫暖我們幾乎凍僵的心。

    準確地說,我們是被高原明晃晃的陽光刺醒的——這種低緯度的平原地方無法感覺的“金色的陽光”鼓勵我們從本來就不夠溫暖的被窩裏堅強地爬起來,爭先恐後地跑出去大喊大叫。封山的九寨溝除了藏民和工作人員,加上我們5個外人就看不到什麽人煙了,安靜得說句話似乎都帶回音。不過是上午,我們就被陽光炫得睜不開眼,同時還冷得伸不出手。臥底安排我們坐巡邏車上山,“熟悉熟悉地形,走到哪算哪”,進山的100元門票也當然成了順水人情。

    冬天的九寨溝,藍天,枯草,高處的白雪,低處的流水——比起更為眾人所向往的春花之絢爛紅葉之熊熊,我倒覺得更像“九寨溝”——關鍵的關鍵是,隻有我們5個遊人啊! 李土驢那年扛了台尼康F3以及大小兩個三角架(還沒有數碼相機的時代啊!),我等當然是手持傻瓜四處擺pose,但都沒有彭土驢敬業——該土驢每前行5米10米就會脫下外套昂首挺胸在李土驢的鏡頭前,事後的照片證明除了身後的風景是漸變的,彭土驢的姿勢表情簡直就像電腦合成一樣完全不變,標準的“到此一遊”!當然,在嚴寒之下扮靚也是需要毅力的,彭土驢嫌棄保暖的外套太老土影響形象的結果隻能是感冒。

    在一個清晨我們租車去了熊貓海五色海什麽池的較遠地方。山上還籠罩著霧氣,流水都變成了冰瀑,棧道上掛滿了冰淩,甚至樹木也有很多冰掛。當地人說天氣回暖,好久沒有下雪了,我們看到的東一片西一片的積雪還是國慶前後的大雪留下的。冰封的熊貓海實在無法給人任何關於“熊貓”的聯想暗示,我們幾個人倒是很有興趣戰戰兢兢地在冰上行走,而且企圖向湖心前進。張土驢忽發奇想,揀了塊石頭開始砸冰,希望探索冰下奧秘——所有的人都清晰地聽見了一聲“哢嚓”,所有的人都意識到共振的後果,雖然湖麵並沒有裂開,但是張土驢還是遭到了一致譴責。

    珍珠灘很好玩,水流湧動著冰塊,土驢們都說喝天然礦泉水啊!每人砸了一塊冰來啃,晶瑩剔透的冰塊在陽光下折射出多彩光線,倍添幾分神話感覺。下山路過白馬灘,大片的枯草和悠閑的馬群,間雜著安靜的溪流,說不出的和諧,說不出的世外。

    臥底安排我們免費吃“夥食團”,就是他們職工食堂,還專門給我們開了一桌!飯還是糙米飯,菜是有肉無菜——冬天的九寨溝,新鮮蔬菜還是很奢侈的!炒個土豆絲就很滿足了——吃慣精細粵菜講吃講喝的彭土驢照樣三碗吞下去,而且“油重”“火氣”的後遺症一樣也沒表現出來。桌旁有個大規模的電爐,電爐上有更大規模的鍋,鍋裏永遠燉著犛牛肉和蘿卜!誰要吃誰就揭開鍋蓋來一碗,那個濃鬱啊,回到成都還能從我們的衣服上聞出來!鍋旁的小桌子上還擺著象棋,不是炊事員的業餘愛好就是吃夥食團的人的一貫娛樂,彭土驢抓起一個棋子“將”地一聲扔下去——天寒地凍,木棋子裂了!嚇得彭土驢趕緊用飯粒粘住趕快逃離現場。

    離開九寨溝的時候是一個奇寒的清晨,大概5點過吧?睡眼惺忪地站在路邊等著攔截從南坪發過來的班車。等到上了車,才發現這次是臥鋪車,摸到我們的位置,前後左右都斜躺著裹著毛毯的藏民(也許根本就是漢人,但是車上強烈的氣味讓我感覺我被藏民包圍著)。開始非常抵抗那床顏色不清的毛毯,但,很快寒冷就打垮了我們的抵抗,土驢們不僅打開毛毯,甚至漸漸地就一直拉到了下巴!我還算幸運地靠窗躺著,但是這種幸運也是要付出代價的:車裏人呼出的水汽很快在窗玻璃上結成了冰,我靠窗的那條手臂早就凍得失去了知覺。這種天寒地凍一直到過了茂汶才好一點,窗上的並漸漸化了,可是車裏的人氣卻濃烈得令人想吐起來!一心盼著司機快點開早點到達成都洗個舒服的熱水澡熱水頭(在九寨溝除了我冒險洗過一次頭發,全軍都沒有洗過澡),偏偏這台車就一直故障不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最後在快到都江堰的地方又癱瘓了。我們無奈地下車,公路上灰塵漫漫,鼻子幹得要出血,肺裏堵滿了二氧化碳還有灰塵還有藏胞的氣息……張土驢在不遠處發現一個水龍頭,我們欣喜地跑前去——彎腰洗手的張土驢居然在水溝裏發現了一張百元大鈔!他不動聲色地用兩個指頭夾起來,在水下衝洗一下,不動聲色地藏進了自己的口袋裏——因為這個意外,我們都興奮起來,小聲議論著是不是藏民設的套?或是假鈔?在整車人中顯得特別孤獨特別外地人的我們很謹慎地,一點不敢張揚——黃昏時破車終於顛到了都江堰,我們實在無法忍受隨溫度倍增的人氣,以及百元大鈔的興奮,於是提前下車,決定在不在計劃中的都江堰小住一晚。

    找到酒店要了個套房,一夥氣味十足的土驢趕緊洗頭洗澡,偏偏熱水又供應不足,冷冷熱熱將將就就地梳洗完畢,我們就迫不及待地衝到街上,找到一家“肥腸鍋”就開始腐敗——為了檢驗張土驢的那張花紙,不吃辣的彭土驢一個人單點了一鍋土雞,痛快地吃下來就看著張土驢去買單——結果兩鍋還不到100元,張土驢拿著找回的零頭痛心不已:早就知道是真鈔,你們這群貪婪的家夥!

    第二天去參觀都江堰,當時還有那個跟“世界文化遺產”非常衝突的纜車,而墮落的我們也居然坐著這個可笑的纜車從離堆頂上呼嘯而過,穿過那個著名的索橋,搖搖晃晃到江心島去跟人假充裏手地講價還價地買偽文物。到現在,我更記得真切的是在都江堰後門附近吃的“小麵”,那種水汽蒙蒙的早晨,冷清清的路邊,一碗熱辣辣的小麵更令人難以忘懷,好像才1.5元!還有原來大門口那個寬敞巨大的公園裏臘梅盛開,暗香浮動——現在早已變成鋼筋水泥大理石的現代廣場,真不知道那些臘梅去了什麽地方。土驢彭非常驚訝於都江堰獼猴桃的廉價,大概2、3元一斤吧,他甚至很想整筐地買下來帶回深圳,隻是想到我們的旅程還很漫長,他才隻買了一大包帶回成都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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