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不宜的“黃繼光堵槍眼”(二)
(2008-02-28 10:5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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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黃繼光堵槍眼”故事第二版。
不幸的是,精彩的首顆“中國馬特洛索夫”衛星隻運行了一個月就被廢止了。這在中共宣傳工作史上很少見。原因顯然是這版“黃繼光堵槍眼”故事假度太高。估計管宣傳的領導讀了後也忍不住起雞皮疙瘩。黨固然不怕民眾公開批評假新聞,但也得顧忌太假太濫的故事會在人民心中產生反效果。新華社不得不返工重做。第二版“黃繼光堵槍眼”故事把首版中的荒謬情節全部刪除。這等於承認首版裏講了假話。按理說,出了影響全國的假新聞,新華社和《人民日報》應向讀者道歉,還應該向誌願軍方麵了解造假原因和過程,給讀者一個說法。但這在中國根本不可能發生。黨的喉舌本來就以蒙騙大眾為己任。第一次沒蒙好,加加油接著蒙就是了。
《人民日報》於1952年12月20日刊登由新華社記者石峰、王玉章重寫的“馬特洛索夫式的英雄黃繼光”一文。文中“堵槍眼”過程被改寫成下麵這個樣子:
敵人火力點裏的七挺機關槍撒開一個稠密的扇形的火網,越打越瘋狂,子彈象大雨一樣地打在被炮彈炸起的山坡上的虛土裏。在照明彈的光亮下,黃繼光提著手雷,帶領著兩個戰友跳躍地前進。當衝到離敵人的火力點三、四十公尺的時候,忽然吳三羊仆倒了,接著蕭德良也倒了下去,緊接著黃繼光也跌倒在地上了。 倒下的黃繼光並沒有犧牲。他的左臂和左肩被射穿了兩個洞。他回過頭來望了望,看見他的兩個戰友都一聲不響地躺在那裏,爆破的任務就完全落在他的身上了。於是他忍著痛,用腳蹬著山坡上的虛土、碎石和敵人的屍體,向著火力點一步又一步地爬去。機槍子彈成群地落在他的頭前、腳後和身邊,濺起的碎石打到他的身上。但是他不顧這些,他繼續慢慢地向火力點爬去,直爬到離火力點隻有八九公尺的地方,他就挺起胸膛,舉起右手,準備把手雷仍向敵人。正在這時,一梭子機槍子彈又射進了他的胸膛,他又倒下了。他的握著手雷的右手,向前伸著平放在地上,他胸膛上被射穿了五個洞,鮮血汨汨地流著,他昏迷過去了……。 一陣陣的冷雨落在黃繼光的脖頸上,敵人的機槍仍然嘶叫著,他從極度的疼痛中醒來了。他每一次輕微的呼吸都會引起胸膛劇烈的疼痛。他四肢無力地癱瘓在地上。他掙紮著用負傷的左臂半支起身體,然後用最後的力氣舉起右臂,把手雷向火力點扔過去。轟然一聲,手雷在距離火力點不遠的地方爆炸了。火光夾著黑煙衝天而起,敵人的機槍不響了,黃繼光也被這巨大的爆炸震得昏迷過去。 在一刹那的寂靜之後,忽然火力點裏的機槍又叫了起來。那裏的地堡是被打塌了,但沒有被炸壞的兩挺機槍還在一個槍眼裏發射著,雖然火力沒有以前那麽猛,但剛剛發起衝鋒的反擊部隊又被它壓在山坡上。在這時候,黃繼光又醒過來了,這不是敵人的機槍把他吵醒的,而是為了勝利而戰鬥的強烈意誌把他喚醒了。黃繼光向火力點望了一眼,捏了捏右手的拳頭。他帶來的兩個手雷,有一個已經扔掉了,另一個也在左臂負傷時失掉了。現在他已經沒有一件武器,隻剩下一個對敵人充滿了仇恨的有了七個槍洞的身體。這時天快亮了,四十分鍾的期限快到了,而我們的突擊隊還在敵人的火力壓製之下衝不上來。後麵坑道裏營參謀長在望著他,戰友們在望著他,祖國人民在望著他,他的母親也在望著他,馬特洛索夫的英雄行為在鼓舞著他。這時,戰友們看見黃繼光突然從地上一躍而起,他像一支離弦的箭,向著火力點猛撲過去。用自己的胸膛抵住了正在噴吐著火焰的兩挺機關槍……。 我軍的反擊部隊像海濤一樣地卷上山頭,很快就占領了陣地。在激烈的近戰中,守在上麵的敵人的兩個營--一千二百多人被全部殲滅了。
新華社在該文後加了一個編者按:“十一月二十日發《馬特洛索夫式的英雄黃繼光》,係前線通訊員在戰鬥中倉卒寫成,與實際戰鬥情節略有出入。此稿是經各方仔細核查最後判明的情節”。
五、是個人失誤出假,還是係統性鼓勵造假?
首版出假,奠定了“黃繼光堵槍眼”故事的贗品“基因”。依人類常識,一個故事的首次敘述不實,再次敘述時它的可信性就要打折扣。因為故事敘述人的誠信出了問題。這比其他事情更嚴重。人們需要重新檢驗敘述人的誠信。如果敘述人能坦然無保留地說明出假的原因,再加上態度誠懇,表示歉意並保證采取防範措施等等的話,那麽人們多半會原諒敘述人,並願意接受其更正後的敘述。但新華社對“黃繼光堵槍眼”假新聞的處置完全不及格。該社的編者按很不象話。首版故事明顯地虛假,僅被說成“略有出入”。其態度滿不在乎,沒有絲毫歉意。更拒絕說明出假的過程原因。也不保證將來要加強防範。這種態度清楚地告訴我們,這個機構並不在乎誠信。它輕易說謊,說過後沒有愧意。因此它缺乏保障其新聞真實性的起碼能力。這個敘述人無論怎樣更正,其故事的可信性不會高。這是我們判定黃繼光故事真偽的基本出發點。
1、新華社的編者按說第一版故事出錯的原因“係前線通訊員在戰鬥中倉卒寫成”。但這借口站不住腳,新華社還是沒說實話。
該文作者是誌願軍十五軍四十五師宣傳科新聞幹事劉雲魁。他不參加戰鬥。絕無“戰鬥中” 倉卒可言。根據《軍事記者》雜誌2002年第二期的《最先報道黃繼光的新聞幹事劉雲魁》一文介紹,劉雲魁於1952年10月20日淩晨5時半接到有關黃繼光事跡的通知,於上午7時前往黃繼光所在連的坑道采訪。他在坑道裏呆了20多小時,於21日淩晨4時返回師部。然後他“燃上了蠟燭,鋪開稿紙,用自己的心血和淚水很快完成了一篇500多字的人物通訊”。這就是首版“黃繼光堵槍眼”故事產生的全過程。容易看出這是個慢節奏的寫作過程。寫作時並未受敵情險情幹擾。500多字不過占一頁多稿紙。花一天時間采訪構思,最後寫出一篇相當於小學五年級作文分量的報道,對於一個專職新聞幹部來講屬於工作量不足,怎麽還敢稱“倉卒”? 再說,“邊堵槍眼邊兼顧其他工作”也不是人一“倉卒”就能寫出來的情節。它應該屬於吃錯藥喝醉酒或者思想受到特別操控後才能犯的錯誤。“倉卒”即忙亂所造成的報道錯誤不會逾越人類能力範圍。你會把張三混為李四,但不會把神功混同人活。報道人類活動的新聞一旦出神鬧鬼,八成涉嫌虛構。而劉雲魁寫出的東西正是“神跡”:機槍子彈連續穿胸而過,其效果卻與蚊蟲叮咬無大差異?這不是人的本事,而是神的專長。普通不識字的人也懂得這一點。何況一個身處戰地的師部新聞幹事?你搞科幻文學創作無所謂,寫成新聞報道就是大大的問題。
2、即便劉雲魁本人精神“倉卒”到失常。但誌願軍政治部門、新華社和《人民日報》的審稿編輯部門都在做什麽?按照中共軍隊的規矩,所有稿件必須經由政治部門審查後再轉交通訊社或者報社。而通訊社報社還有自己一套審核校閱製度。難道這些在後方甚至國內工作的政工幹部以及新華社《人民日報》的審稿編輯人員全都“倉卒”到精神錯亂?為何無一人能指出該故事顯然荒謬之處?究竟是沒有能力發現虛假情節,還是本來就憋著要造假?
3、最要緊的是,新華社以至整個中共宣傳係統的審稿標準定在何處?明明是嚴重不實的報道,新華社卻輕描淡寫地說它是“略有出入”。這態度清楚地表明該社並不把新聞的真實性作為審稿的重要標準,而是把別的標準,也就是黨的宣傳需要放在了首位。隻要符合黨的宣傳需要,編造假新聞也可以。一次沒編好,咱們再編一次就完了。沒什麽大不了的。這種滿不在乎的態度所反映出的問題的嚴重性超過假新聞本身。因為它顯示整個係統內的幹部處在良知失效的狀態。各級各部門把關人員不可能看不出故事中的假情節。問題在於他們更清楚黨需要那些情節。革命事業需要蒙人民。誌願軍各級政工部門、新華社和《人民日報》等重重審查關卡隻審核文章是否符合黨的需求,不審核它是否符合事實。
六、“隻看立場而不論真假”的審稿標準
觀察中共的出版物,可以看到這種特別的審稿標準是一貫的。直到今天還在起作用。請看另一個實例。1990年中共湖南省委黨史研究室編輯出版的《湘潮》雜誌刊登了一篇采訪“黃繼光生前戰友”陳發華的報道。陳發華這樣說:
“我親眼看見黃繼光象猛虎下山似地,抱著炸藥包,‘騰\'地躍出戰壕,迅速向敵人暗堡衝去。…”
“當他衝到離暗堡隻有十幾米遠地方的時候,五六架‘山狗\'機沿著山穀超低空迎麵掃射過來。忽然,他的左腿掛了花,由於傷勢過重他昏迷了。但不一會他又抱起炸藥包。…”
“黃繼光憑著對中朝人民的摯愛,憑著對侵略者的仇恨,用驚人的毅力,爬到了暗堡的右側。這時,透過煙霧,我見他一邊高呼‘中國人民萬歲!\'‘毛主席萬歲!\'‘金日成主席萬歲\'……,一邊撲向暗堡,用自己的胸膛堵住了機槍眼。”
黃繼光故事是進了中國小學課本的。人人都知道故事裏根本沒有什麽飛機“掃射”和三呼口號再堵槍眼的情節。《湘潮》雜誌的編輯有足夠知識看出這個“黃繼光生前戰友”在胡說。但文章卻登出來了。為什麽?就是那個隻看立場而不問真假的審核標準在起作用。在中共喉舌的編輯人員看來,該同誌立場正確,胡謅幾句又有什麽關係?
我們可以確定地說,首版“黃繼光堵槍眼”故事是中共宣傳係統各部門清醒工作、默契配合的產物。它是一次有意造假而不是意外事故。該係統中的每個審核人員都有足夠的知識看出該故事有假。但每個人也都有更強的決心把故事刊出以完成黨的宣傳任務。是“改造人民思想以保證黨的事業成功”這個大目標,使得虛假荒謬的故事在中共宣傳體係中顯得“合情合理”,得以暢行無阻。
第二版“黃繼光堵槍眼”故事的命運又如何呢?從新華社那言之鑿鑿的“此稿是經各方仔細核查最後判明的情節”的編者按來看,這版故事應該無懈可擊了。然而事實並非如此。這個“各方仔細核查”的版本依然不堪推敲。先天性“贗品基因”注定它終生脆弱。新華社記者功夫再好也難以回天。該版雖然靠著中共當局的保護勉強維持到2000年前後,最終還是沒有逃脫再遭否定的命運。讀者如果把它與目前官方版本的“黃繼光堵槍眼”事跡相對照的話,可以看到這個“各方仔細核查”版中的大部分情節已被拋棄改寫。一個真實的故事不可能這樣屢次地被否定改寫。“各方仔細核查”版故事再遭否定的事實,再次證明了“黃繼光堵槍眼”故事的虛假性。也證明當年新華社改寫重發該故事並非為了糾正假新聞,而是要更認真更細致地造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