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蘭欣與烏茶 43

當文斌忍不住開始抱怨時，蘭欣也再次對文斌的來意產生了深深的懷疑。她本就不相信文斌此來是想念孩子，是真的想帶孩子去玩耍開心一下。她擔心甚至害怕的，是文斌會把孩子從她身邊帶走，甚至帶回中國。所以她才那麽堅決，讓孩子們馬上回家。盡管她預料到兩個孩子會因此而不開心，可是當看到亞迪和茜茜傷心氣憤的樣子時，蘭欣的心裏又難免猶豫和動搖起來。文斌的一番解釋和懇求，幾乎已經說服了蘭欣。她隻是需要一個向下的台階，讓自己妥協。然而，文斌的抱怨，再度激起了蘭欣的疑心。

 

“到底是我疑神疑鬼，還是你心裏有鬼嗬？”蘭欣冷笑著說道。

 

“我心裏有什麽鬼啊？我就是趁著這麽一個機會，來看看孩子而已！我是他們的父親，我有這個權利。是吧？孩子又不是你一個人的，我也可以看望他們，可以帶他們去玩的。我和你好好商量，你怎麽就不聽呢？我真不想和你吵架，可是你這麽推三阻四的，讓人很受不了！很生氣的，你知道嗎？”文斌漲紅了臉，聲音連帶著也變得粗了起來。

 

蘭欣被他這麽一說，也忍不住冒火。她提高了嗓音說道：“第一，我沒阻止你看孩子。第二，我沒說不讓你帶孩子去玩，我是說需要考慮一下。你別忘了，我才是孩子的監護人。你有權利看孩子，我也有權利拒絕你的不合理提議！你生不生氣，和我有什麽關係？當初，是你自己放棄了為人父的責任和機會！你以為這麽隨意的放棄是沒有後果的嗎？我告訴你吧，當初你放棄的多絕決，今天你想獲得的就有多艱難！”

 

文斌被蘭欣的這番話氣得臉紅脖子粗。他惱怒地說道：“我是覺得你是個講道理的人，我才會回來和你好好商量的。沒想到你這麽的不講道理！我們說的是現在，是今天的事情，你跟我扯以前是什麽意思？早知道我就應該聽老方的，不和你囉嗦。那我們現在就已經在飛機上了！你這種人，根本就不值得相信！”

 

房間裏的空氣開始變得緊張起來。雖然看不見自己的表情，但蘭欣知道自己此時的臉色一定非常的難看。她緊抿著嘴唇，倏地站起身來。她的心跳加速，手腳發涼，她感覺到胸中有一團火要發泄燃燒出來。她正要開口，突然，她的腳下出現了某種異樣。

 

有一團毛絨絨溫熱的東西剛好在蘭欣站起來的時候，伏在了她的腳背上。

 

蘭欣感到一陣奇異的暖意和鎮定。她低頭看了看腳下，原來是之前睡在角落裏的烏茶，不知何時走過來，趴在了蘭欣的腳背上。

 

蘭欣輕輕地抖動著腳，想讓烏茶從自己的腳上移開。可是她剛剛有所動作時，烏茶就像知道她的意圖一般，反而更加緊地將自己的身子伏臥在蘭欣的腳背上。烏茶並且努力地縮緊了它的身軀，像是要將自己粘連在蘭欣的腳背上。它的動作柔和中夾雜著力量，像是在傳遞著某種信息，某種讓蘭欣冷靜下來的信息。

 

蘭欣不由得俯下身去，將烏茶抱了起來。隻見烏茶微閉著雙眼像是睡著了。大約它感覺到蘭欣在看著它，烏茶很努力地睜開眼睛注視了一下蘭欣，像是要說什麽，但它實在太疲倦了，隻好耷拉著頭蜷縮在蘭欣的手臂裏。

 

蘭欣心疼地撫摸著烏茶。她知道，烏茶一定是被她和文斌的談話吵醒了。烏茶一向都不喜歡家裏有人爭吵。平時每當家裏有人大聲爭吵時，它都會來到蘭欣身邊，用自己微弱而無聲的態度，試圖著平息人們的爭吵。今天它雖然剛剛做了手術，還在感受著自身的痛苦，但仍然像以往一樣，來到蘭欣這裏，試圖緩和兩人之間的敵意。

 

這時文斌也看到了烏茶。他一開始有些愕然，但看到蘭欣撫摸著烏茶時溫柔的樣子，他也被無形地感染了。

 

“這一定是烏茶吧。”文斌朝著這邊伸過頭來，說：“我們吃晚飯的時候，茜茜不停地在說烏茶烏茶的。我開始還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麽。後來她告訴我，我才知道她說的是你們養的狗。她今晚說的最多的就是烏茶了。”文斌回憶起之前和孩子們一起的情形，像是重新感受到那種開心愉快，他的嘴角邊居然現出了一絲微笑。

 

蘭欣聽了這話，有些意外。自從那次茜茜哭著說不想要烏茶後，蘭欣就很少看到茜茜像以前那樣和烏茶親熱了。蘭欣還以為茜茜不再喜歡烏茶了。這也是蘭欣急切地要給烏茶做手術的原因之一。蘭欣以為，隻有讓它亂咬東西的行為改善，才會讓茜茜重新喜歡上烏茶。此時聽了文斌的話，蘭欣才知道其實孩子們還是很喜歡烏茶的。隻是自己沒有看到而已。

 

“我抱抱它可以嗎？”見蘭欣沒有反應，文斌移動著腳步，湊了上來。

 

蘭欣望了一眼文斌，剛好和他那好奇地望向烏茶的眼光碰撞上了。文斌有些尷尬地笑笑。雙手伸了一半又縮了回去。蘭欣的心一軟，她無法拒絕文斌的要求。便將烏茶朝他那邊推了推，示意讓他接過去。

 

文斌有些手忙腳亂地接過了烏茶。烏茶並沒有任何的不適，它大約是太困了，一直半閉著雙眼，蜷縮著身子。文斌一隻手托著烏茶的身子，一隻手撫摸著烏茶油黑發亮的脊背。同時他還不停地端詳著烏茶的全身，還一個個腳爪地檢查著。一邊看一邊感歎道：“哇，好神奇！它全身都是黑色的，可是四個爪子卻是白色的！還都是在同樣的位置！我還以為茜茜是誇張呢，居然是真的！烏茶，不！你不應該叫烏茶，你應該叫踏雪烏騅犬！你是一隻神犬。”

 

不知怎地，文斌那有些呆氣的語言和神態，讓蘭欣忍不住想笑。她努力地繃住了。說：“好了。你把烏茶放下吧。犬就是犬，不是馬。”

 

文斌有些不舍得地繼續摩挲著烏茶，很是著迷地說道：“我嘛，要是回澳洲的話，我也要養條狗——噢，不，我得養兩條狗。一條和烏茶一樣的小狗，還要養一條大狗！”

 

蘭欣心想，你連人都養不好，更別提狗了。但她沒有把這話說出來。而是警覺地問道：“你打算回來住了嗎？”

 

“是的。我們準備開拓這邊的生意。剛好我也有打算，想回澳洲生活。所以先來探個路。”文斌斜著眼偷偷地看了蘭欣一眼，小心翼翼地說道。

 

雖然蘭欣對此消息並不是完全意外，但她的心裏還是翻起了波濤。兜兜轉轉，文斌再次選擇回來澳洲，到底是因為什麽呢？當初他一定要回去中國賺錢，難道如今他不想繼續賺錢了嗎？還是他已經賺了足夠多的錢了？又或者是在中國的那個女人讓他失望了，想回到蘭欣這裏來？不管是什麽原因，蘭欣都將麵臨一個難題，那就是她該如何麵對文斌的回歸。生活像是和蘭欣開了一個玩笑，她被抽打被嘲笑被丟棄，她好不容易爬起來想要重新生活的時候，她被告知“對不起，搞錯了。請回到原點去。”

 

蘭欣一陣恍惚。她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她在茫然中將烏茶抱起來，感受著烏茶的心跳和體溫。這樣可以讓自己意識到自身的存在。

 

文斌其實一直都在想著如何將自己回澳洲的打算告訴蘭欣，但總是找不到機會。現在終於說了出來，雖然是遮遮掩掩地，但意思是表達清楚了。他很擔心引起蘭欣強烈的反應。因為她曾經極力地反對並且阻止自己回中國發展的。這是他們之間無法觸碰的話題。文斌偷眼觀察著蘭欣的反應，同時在心裏準備著適合的應對方式。

 

“你像怎麽做，是你的事。和我無關。”蘭欣努力地掩飾著自己心中的混亂，麵無表情地說道。“我隻想著如何保護我和孩子的生活。就算你是孩子們的父親，你也不能隨意來打攪我們！”

 

“當然當然。我怎麽會打攪你們呢？我隻想和孩子們親近一些，熟悉一些。我又不是什麽陌生人，我是他們的父親嘛。這個，你看，我帶他們去黃金海岸玩一玩，你批準嗎？”蘭欣的話雖然表麵上沒有放鬆，但文斌還是從她的語調的細微變化中察覺到了蘭欣態度的改變。於是他趕緊再次提出了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