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蘭欣與烏茶 36

雄的提問，讓蘭欣反思自己與前夫文斌的婚姻，進而她產生了一個巨大的疑惑。聯想到自己的婚姻是在移民澳洲之後破裂的，蘭欣困惑地發問，自己根本的錯誤，是不應該出國，不應該移民。

 

當蘭欣說出自己的疑惑時，雄先是有些驚訝，繼而他又露出了平時常有的尷尬表情，像是對蘭欣的提出的質疑有些不知所措。他“嘿嘿”地幹笑著，一隻手抓了抓頭，大約在苦想著該如何回答蘭欣。

 

蘭欣也皺著眉頭，覺得自己的聯想有些不著邊際。“我媽媽老說我不該移民。說我本來在中國生活得挺好的。她也說我不該離婚。”蘭欣提起母親時，忍不住抱怨起來，說：“我特別不喜歡我媽這麽說，為了這事，我和我媽經常吵架。”

 

雄像是發現什麽，不住地點著頭，“哦”了幾聲，然後探尋地問道：“你不同意你母親的話？”

 

“嗨，我就是不喜歡她老這麽說我。她一這麽說，我就生氣。老這麽說有什麽用呢？我已經移了，難道還倒退回去嗎？再說了，孩子們都喜歡這裏。雖然我是有些困難，可是我也熬過來了。不是嗎？我和我媽吵，是因為她老是看不到我們移民到澳洲後的，我們生活的正麵部分。如果老是回頭看，老是對現狀不滿，那我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呢？”蘭欣回想起自己和母親超英之間因為移民而產生的爭執，肚子裏仍然有氣。可以對雄說出來，也是一種將心中壓抑已久的不滿的釋放。

 

雄似乎對蘭欣的抱怨很有同感，他的眼裏閃著了某種讚賞的光芒，同時不住地點著頭，重複地說道：“對的對的，你說得很對。我們應該關注現在，現在才是重要的和有意義的。”

 

雄的話並沒有引起蘭欣的注意，她的心思仍然聚焦在和母親的分歧上。“可是有時候，我確實覺得我媽說的不錯。我隻是不想在她麵前承認這點罷了。比如我的婚姻。如果不是移民澳洲，我可能就不會離婚。我們出國移民的目的，是想獲得更加幸福的生活，可是結果卻事與願違。我們費了那麽大的功夫，卻得到了這樣一個失敗的結果，那不就是當初的決定是一個錯誤嗎？”蘭欣長長地吸了口氣，失神地說道。

 

聽了蘭欣這話，雄眼裏的光芒也黯淡下來。他若有所思地說道：“這麽說來，也有道理。這樣想的話一定讓你很難過吧？我知道中文有一句話，叫做一念之間。”雄拿起紙筆，寫下了這幾個字。然後比劃著說道：“當你的一念停留在後悔當初的決定時，你一定會難過的。而當你的一念放在眼下的滿足時，你就可以感覺輕鬆甚至快樂一些。你會選擇把你的一念放在哪裏呢？”

 

蘭欣失神的眼光盯著雄寫下的那四個字，“一念之間”，她在思考著雄說的話，她的眼光漸漸地聚焦起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抬起頭來看著雄，說道：“你說的這個道理我也懂，可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哪。”

 

雄笑了笑，又在紙上寫下幾個字，“知難行易”，說：“我以前學中文時，很喜歡中文裏的成語。因為這些成語裏存在很多的哲理。你看，你們的古人就說過，一旦你獲得了知識，你行動起來就會變得很容易了。而且我相信，你其實已經在做了，你不是和你母親爭執，你也不認同她否定你移民決定的說法嗎？你剛才還說，你們移民澳洲以後，你們的生活有很多正麵的地方。你不但取得了這裏的學曆，還靠自己的努力找到了一份工作。雖然你的婚姻失敗了，可是那並不是你的錯。你有很多成功，都是你自己的努力獲得的。你完全可以為自己感到驕傲，而不需要為了他人的過錯來質疑你現在的生活嗬。”

 

被雄這麽一說，蘭欣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咬了咬下嘴唇，靦腆地笑了笑。她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她的思緒，仍然在和過去的經曆糾纏。“謝謝你，雄。你說我的婚姻失敗不是我的錯嗎？我隻聽到你這麽說。從來沒有人這麽對我說過。所有人都覺得雖然出軌是文斌的錯，可是離婚卻是我的錯。我媽媽認為是我沒有珍惜，說如果我跟他一起回中國的話，我們就不會離婚的。文斌也一直這麽說。說他並不想離婚，是我逼著他離的。是我不能原諒他，是我過於固執。所以，離婚就是我的錯。”即使時隔多年，蘭欣提起這段往事時，仍然會感到心跳加速，血往頭上湧。她說話的聲音都忍不住提高了許多。不知不覺間，蘭欣的眼中盈滿了淚水。

 

雄默默地將一盒紙巾遞給了蘭欣。看著她擦拭著淚水，沒有說話。

 

“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麽他一個男人，一個丈夫犯了錯，卻要我這個女人，妻子來承擔責任？他在澳洲住不下去了，是我沒有給他安慰。他要回國了，是我沒有阻止他。他出軌了，是因為我沒有陪在他身邊……他一個大活人，不需要承擔自己的錯誤！一切錯皆是我造成的！這合理嗎？別人這麽說倒也罷了，可是我自己的母親也這麽說，這才是最讓我難過的嗬。為什麽我自己的母親，都不能理解我？她老說我太固執，說我不肯原諒別人。還說她這麽說是為了我好！我不明白，我真的不能明白。她明明看見我很傷心，我無法接受這麽不公平的對待。我更加沒有辦法強迫我自己去原諒他。所以，你說的知難行易，對我可能行不通啊。”蘭欣擦拭著不斷湧出的淚水，傾訴著心中積壓已久從未與他人訴說過的心事和委屈。就像是引發了內心深處一個塵封已久的開關，開關被打開後，流出來的都是已經生了鏽的陳年積水，還附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心酸氣味。

 

雄讓蘭欣盡量宣泄著自己的情緒，沒有去打斷她。直到蘭欣的情緒逐漸地緩和下來。他才緩緩地說道：“蘭欣，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不過，我也能理解你媽媽的想法。因為在她們那一代人的思想裏，維持兩個人的婚姻，比維護一個人的幸福更加重要。這是她的人生觀念，她對你所說的一切，都是來自於她的觀念。你不必接受她所持有的觀念，但你可以理解她。如果你能夠理解她，你就不會那麽難過了。”

 

“也就是說，我應該原諒她？”蘭欣不以為然地反問到。

 

“嗬嗬，我沒有聽到你責怪你的母親嗬。我隻是聽到你說你不能夠理解她。”雄有些狡黠地說道。他接著補充說：“你說你無法原諒你的前丈夫，這是可以理解的呀。他是用自己的行為傷害了你。你可以選擇不原諒他。”

 

蘭欣深深地歎了口氣。她楞了楞神，想起了什麽，說道：“奇怪，我來你這裏，原本是因為最近心情不好。為什麽我會扯起這麽遙遠的事情呢？其實，我明白我媽媽，她是好心。隻是她不懂我。我也根本就不怪她。至於我的前夫，我根本就不想去提他！就當他不存在！我隻想過自己平靜安穩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