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蘭欣與烏茶 34

蘭欣雖然答應了來見雄，但內心裏她並不認為這有什麽作用。她覺得自己的人生正在進入寒冬，就像多年前前夫拋棄她和孩子時的境遇一樣。那種刻骨的寒冷和痛苦到麻木的感覺隻有自己才能體會到。和雄見麵訴說一下自己的痛苦，不過是讓自己暫時地忘卻一下糟糕的處境而已。對她麵臨的現狀沒有任何的幫助。

 

雄看上去和以前一樣，還是略帶著笨拙和誠懇。他邀請蘭欣坐下後，照例詢問了幾句日常的動態。像是“最近心情如何？工作忙嗎？家裏孩子好嗎？”之類。蘭欣都是簡略地給與“好，不錯”的回答。這使得談話卡頓下來，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雄發覺到蘭欣的勉強。他有些為難。在雄的印象裏，蘭欣是個健談的人。在處理兒子亞迪的問題上，她一直都是積極配合的。現在輪到她自己出了問題，她卻變得消極和抗拒。雄不禁下意識地搓著手，像是在糾結著如何解決麵前的棘手問題。

 

蘭欣並非是有意要難為雄。她隻是無法像從前那樣無所顧忌地對雄說話。對於自己目前的狀態和下一步的打算，她似乎失去了思考能力。她的大腦像是結了冰一般僵硬，她的許多反應隻是一種習慣性的下意識動作。即使是和雄的談話陷入了沉默，蘭欣也並沒有太多的不適。她反而有一種輕鬆，因為這樣她的呼吸似乎容易許多。

 

就這樣兩人沉默地坐著度過了幾分鍾。終於，雄找到了話題，問道：“你們的狗，是叫烏茶吧？我記得是亞迪搞丟了的。你們是如何找到它的？”

 

 

蘭欣“哦“了一聲。她竟然一下子也想不起來烏茶是如何被找到的了。她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極力地在腦海中搜索了一番近來的記憶。好不容易地她才想起了找回來烏茶的過程。想到烏茶被找回的經過，令蘭欣冰凍的心情獲得了一點溫暖，一抹淺淡的微笑若隱若現地在她的嘴角一閃而過。她的聲音也變得輕快起來，說：”嗯哪。烏茶呀，我們能找回來烏茶，真是很神奇的事情嗬。“

 

雄敏銳地注意到蘭欣說到烏茶時的神情和剛才機械般地答問有很大的不同。他感興趣地追問到：“是嗎？你說來聽聽，是如何的神奇呢？“

 

談論烏茶比談論自己尷尬糟糕的處境要容易許多。蘭欣於是大致地將如何收到電話，如何被索求500元的酬金，如何與對方交涉以及如何找到烏茶並且將它帶回家的經過說了一遍。然後，蘭欣感歎地說道：“幸好有琳達幫忙，不然我們就被敲詐了500元呢。到現在我也不知道烏茶是怎樣弄丟的。也許就是壞人趁著亞迪不留意的時候，把烏茶偷走了。然後又想來我們這裏敲詐一筆錢的。“

 

雄也被蘭欣的故事吸引住了。他表情誇張地一會兒瞪大了雙眼，一會兒張大了嘴巴。聽到最後他竟連連地點著頭，附和著說道：“想不到，想不到！烏茶竟然有這麽驚險遭遇。難怪你說神奇嗬。找回烏茶是一件幸運的事情嗬，不是嗎？“

 

當聽到“幸運“這個詞時，蘭欣像是被擊中了痛處。剛剛活躍了一點點的思維馬上又被套套住了一般。她沒有回應雄的話。她眼裏的光黯淡下來，她的臉色又回複到陰沉的狀態。

 

雄不禁歎了口氣。他為難地抓了抓頭，說：‘蘭欣，你可能不知道，之前我們一起合作幫助亞迪的時候，你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亞迪可以那麽快那麽正麵地轉變，是和你的努力分不開的。我不清楚你現在正在遭遇的困境是什麽，我隻是希望你可以像當初信任我們可以幫助亞迪那樣，信任我們也可以為你做些什麽。“

 

蘭欣聽了這話，有些鼻酸。她也跟著重重地歎了口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想了好半天，才勉強說道：“我沒有不相信你們呐。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你是想幫我。可是，可是，這不一樣。”

 

“如何不一樣呢？你說說看。”雄皺著眉頭不解地問道。

 

這個問話讓蘭欣有些哭笑不得。雄那副愁眉不展的樣子讓蘭欣有種說不出是感動還是詫異的心情。她原本沒有心情向雄解釋的。可是雄那期待的樣子，又讓蘭欣無法拒絕他。於是蘭欣喝了口水，勉為其難地回答道：“當然不一樣嗬。亞迪還是個孩子。小孩子什麽責任都不用承擔，有了任何的過錯，隻要願意改就好了。他既不用擔心別人，隻要顧好自己就好了。況且，他還有我這個當媽的給他所有的支持。“說到這裏，蘭欣感到一陣心酸，一種想訴說的願望突然湧上心頭。她忍不住接著說道：”可是我呢？我是大人了啊！我不是小孩子，可以不管不顧的啊！我要考慮的是一大家人！我不能隻想著我自己。所以我告訴過你們，我不會自殺的。我要照顧這麽一大家人呢。我怎麽能死呢？最多是活得辛苦一些，艱難一些罷了。不用操心我！我肯定不會去死的。”

 

雄很專注地聽著蘭欣的述說。當蘭欣說到動情處時，雄的眼裏流露出同情的目光，且不住地點著頭表示讚同。等蘭欣說完後，他看著蘭欣，眼光裏充滿溫情。說：“謝謝你。蘭欣。你是一個很有責任心的人。雖然過得那麽不容易，但是你依然記得你所要承擔的責任。我絕對地相信你，相信你不會去自殺。你不要誤會。我之所以讓你來，是想了解一下，我可以怎麽幫你。你是我們社區裏的珍貴成員。當你遭遇困境時，我們有責任幫助你。你看，你有你的責任，我有我的責任。我現在的最重要的責任就是幫助你！我們各自都在努力地盡到我們的責任。是不是？”

 

蘭欣頭一次聽到這麽暖心的話語。雄看似不善言辭，但他說的話都是蘭欣從未從他人口中聽說過的。蘭欣感到雄似乎具有某種奇特的力量，他可以讓蘭欣體驗到某種高貴的對待。那些普通但不平凡的話語，讓蘭欣在不知不覺地從僵冷孤寞的狀態中掙脫出來，開始感受現實的溫暖和回應雄的詢問。

 

“你母親說你在工作中遇到了麻煩。她很擔心你呢。”雄見到蘭欣的情緒有所提高，於是說道。

 

蘭欣睜大了眼睛驚訝地看著雄。像是在質疑他是如何知道的。

 

雄連忙拿出超英寫的那張紙給蘭欣看。說：“我和她筆聊得挺好呢。你看，這是你母親寫給我的。她很擔心你。她和所有的母親一樣擔心自己的孩子。就像你擔心你的孩子一樣。”

 

蘭欣看著母親那熟悉的字跡，心中不禁甜酸苦辣地冒起了複雜無比的滋味。她按下心裏的苦澀，半是敬佩半是好奇地問雄說：“原來你懂中文啊？是在韓國學的嗎？”

 

雄很小心地將超英的那張紙收回到他的文件夾裏，像是在收藏一個寶貝。聽到蘭欣這麽問，他略帶沉思地微笑了笑。說道：“是啊。我讀小學的時候開始中文，我媽媽教的。可惜我不記得怎麽說了。”

 

蘭欣忍不住追問道：“你媽媽教的？那你媽媽也懂中文嗎？”

 

雄的眼裏閃出一種奇異的光。他像是回憶起什麽美好的時光。過了好一會兒，他回過神來，略帶著靦腆地說道：“是的。我的外祖父是中國人啊。我猜，是我外祖父教會了我媽媽中文。很可惜，我未能完全學會中文。”

 

蘭欣驚訝地“啊“了一聲。感歎地說道：”原來你也有中國人的血統啊？感覺好親切啊。“

 

“亞迪最近過的怎樣？”雄突然轉了個話題問道。

 

蘭欣怔了怔。她不明白雄為什麽突然問起亞迪來。他是隨口問問呢還是要了解什麽詳情呢？蘭欣探尋地看著雄，試探地說道：“亞迪？他沒什麽啊？每天正常上學放學。是學校有什麽異常嗎？你收到了什麽投訴嗎？”

 

雄笑了笑，說：“看來，你更關注的是兒子亞迪，而不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