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蘭欣與烏茶 28

蘭欣覺得自己和布魯斯僅僅是普通的老板和員工關係。雙方從來不曾有任何的私下往來，如今布魯斯突然對自己說“喜歡你”這樣的話，實在是很突兀很不認真的。這讓蘭欣陷入到異常尷尬的局麵。她本以為自己知道如何應付這種局麵的。因為她的確沒有和布魯斯發展進一步關係的想法。因為害怕自己的英語詞不達意，蘭欣還特意上網搜索了有關如何用英語表達拒絕的說法。盡管已經作了這麽多的準備，蘭欣還是慌張得說不出話來。她隻好故作冷靜地安排著剛擺上桌的菜碟，低著頭掩飾著自己的緊張。同時盡量地讓胸腔裏那顆急速跳動的心髒平穩下來，並且清理著思緒混亂的頭腦。

 

布魯斯卻好像並不在意蘭欣的反應。或者說，他並不在期待蘭欣對他的話語有任何的反應。他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了飯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食物。他毫不掩飾他的愜意，大口品嚐著桌上的美食。一邊吃一邊不停地讚歎道：“好吃！好吃！中國食物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美食，我很喜歡！”

 

聽到這話，蘭欣不禁心中一陣恍惚。她和布魯斯之間，不僅有著上下級的區別，也隔著東西方文化的差別，甚至還混合了男女性別的差異。蘭欣覺得布魯斯說的“喜歡”，也許根本和她以為的喜歡是兩碼事。或許在布魯斯眼裏看來，她不過就是和桌上的食物一樣，是來自異域的美味而已。

 

想到此，蘭欣的心跳稍微地緩和起來。她矜持地夾起一塊蝦仁放入口中，緩緩地嚼著，腦海裏尋找著合適的話題。她不想在布魯斯麵前顯得自己很卑微的樣子，所以不願意談論有關工作方麵的話題。但她和布魯斯之間又實在缺少共同的話題，這讓她不得不搜索枯腸，想了半天才問道：“你經常吃中國餐嗎？”

 

布魯斯大約是來不及回答，因為他在狼吞虎咽。他不住地猛點頭，左手豎起了大拇指，示意讚同的意思。直到他咽下嘴裏的食物，才忙不迭地說道：“以前我們從不去中餐館的。我一直以為中餐就是快餐店裏的炒飯。啊哈，你不要笑我。我真的就是那麽想的。直到最近這兩年，我才發現中餐原來這麽好吃。對了，何先生告訴我，中國有很多不同的食物。因為不同的地方有不同食物，是這樣的嗎？”

 

布魯斯說的何先生，是正在與他們做生意的中國公司的代表。蘭欣見過這個何先生幾次。但不知為何，她不喜歡這個城府和心機都很深的人。蘭欣敷衍地回答道：“是的呀。中國這麽大，各地的語言都不同，何況食物呢？”

 

說起食物，雖然這並不是蘭欣感興趣的話題，但畢竟是兩人可以聊得起來的話題。有這麽一個話題聊聊，蘭欣和布魯斯的這個午餐終於不至於過於冷場。蘭欣一直滿懷忐忑，揣測著布魯斯的每一句話，根本就食之無味。以至於她有時候在心裏問自己，到底為什麽要來吃這餐飯？為什麽她不像琳達建議的那樣，直截了當地拒絕布魯斯的邀請。但無論如何，蘭欣總算是熬到了午餐即將的結束。

 

見到布魯斯滿意地抹著嘴唇，蘭欣心裏總算是放下了一塊石頭時。隻聽布魯斯說道：“蘭欣，我想知道，你對你的將來有什麽打算嗎？”

 

聽了這話，蘭欣剛剛平緩下來的心突然又收緊起來。她不知道布魯斯這麽詢問有何深意，楞了一會兒，如實地回答道：“我嗎？我隻想努力工作，我沒什麽打算嗬。”

 

布魯斯哈哈地笑了。說：“好啊！努力工作的員工，是所有老板的都喜歡的啊！很好！蘭欣，我喜歡！”

 

再次被布魯斯讚揚。蘭欣沒有像剛才那麽地感動了。她體會到自己和布魯斯之間的距離，那就是老板和員工之間的無形隔閡。她抿抿嘴，勉強地笑了笑。為了顯得自己的從容，蘭欣甚至試著開玩笑地說道：“那你給我加工資嗎？”

 

本來蘭欣隻是想開個玩笑而已，沒想到布魯斯聽到這句話後，突然變得一本正經起來。他坐直了身子，很鄭重地對蘭欣說道：“我請你來這裏吃飯，就是想和你談這件事的噢。”

 

蘭欣嚇了一跳。但看到布魯斯認真的樣子，她又現出驚喜的笑容。說：“是真的嗎？你真的要給我加工資？”

 

布魯斯很肯定地點點頭。說：“的確，是的。”

 

蘭欣有些不知所措起來。她心想原來是因為自己的努力工作，讓布魯斯重視和欣賞，所以才又是請吃午飯又是加工資。蘭欣再次感動起來。覺得洋人老板就是不同，他懂得好員工的價值。在她以前的工作單位，無論她表現如何出色，都從來沒有過這麽地被重視的。蘭欣的心裏頓時生出無限的暖意。眼前的布魯斯的形象突然變得可愛起來。僅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難以置信，畢竟自己從來沒有表示過對工資水平不滿，這麽天大的好事怎麽就落在了自己的頭上了呢？但一轉念想起公司裏其他那些上班聊大天的同事，蘭欣就覺得自己的確是比他們要努力得多。和他們比起來，自己是唯一不浪費工作時間去聊天的員工嗬！

 

想到此，蘭欣對布魯斯生出了許多的好感。她對之前錯怪了布魯斯感到自責，覺得自己對不起布魯斯的好意。懷著這樣的歉意，蘭欣曲著腰低著頭，態度謙卑地重複說到：“太好了，謝謝老板！太感謝了！布魯斯，我太感謝你了！我一定會繼續努力工作的。”

 

布魯斯擺了擺手。他定著兩眼看著蘭欣，刻意地停了幾秒鍾。然後才鄭重地說：“蘭欣，是這樣。你需要為我做一件事。這事對我很重要。我現在和晴光公司的生意來往，需要一個單獨的賬戶。我決定，這個賬戶由你來專門負責。”布魯斯說到這裏，他四下裏看了看，又壓低了聲音說道：“蘭欣，我相信你。我相信你的忠誠。所以我把這個賬戶交給你單獨打理。你必須為我保密！除了你我，其他人無法涉入到這個賬戶裏來。”

 

蘭欣有些懵。她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問道：“單獨的賬戶？為什麽？”

 

“蘭欣，不要問為什麽。我說了，你按照我說的去做便是。我給你加十個巴仙的工資。我們就這樣說定了。”布魯斯顯得有些不耐煩起來，他居高臨下地盯著蘭欣，語氣篤定地說道：“難道你以前沒這麽做過嗎？我看過你的簡曆。你曾經自己開過公司做生意的，你當然知道怎麽做的，不是嗎？”

 

蘭欣被布魯斯的話嚇住了。她終於明白了布魯斯的意思，是要她私下裏做另外一本賬。這樣做的目的就是偷稅漏稅。蘭欣以前做生意的時候的確想過這麽做。她也知道很多做生意的中國人都這麽做。不過實際上她一來膽子小，二來真正管賬的人不是她而是文斌。所以她的確沒有做明暗兩種賬本的會計經驗。可是此時她如何能夠向布魯斯解釋呢？就算她可以解釋，他又怎麽會相信呢？布魯斯居然毫無商榷餘地地就將這種事情交給了她，還用了這麽一種方式。想到自己之前還以為布魯斯是對自己有好感，蘭欣心裏有如強咽下了一隻蒼蠅一般無比地惡心難受。她又想起琳達對她說的話，這才明白那句人們常說的一句話：“生意就是生意。”是啊，生意就是生意，生意人就是生意人。哪裏有什麽浪漫溫情？哪裏有什麽欣賞和重視？隻有自己這麽傻傻的才會有如此不切實際的幻想。

 

又是羞愧又是惱火，從餐廳出來後，蘭欣整個人一下子陷入到一種遲鈍的狀態。

 

也許是發現了蘭欣的情緒十分低落，布魯斯的語氣變得溫和起來。他說：“蘭欣，我說過，我很喜歡你。你若是有難處的話，告訴我。我不會強迫你做這事。不過，我建議你考慮清楚。你這麽努力不就是想多掙些錢嗎？十個巴仙是不少錢了。其他人隻要我開口，沒有一個不願意的。我之所以選擇你，是因為我看好你啊。晴光公司是大公司，我們之間會有很多的生意往來，你的將來會很可觀的。所以，不要錯過這個好機會嗬！”

 

雖然布魯斯一再地表示他喜歡蘭欣。但此時的蘭欣卻十分地厭惡和害怕“喜歡”這個詞。她感覺自己像個傻瓜，像個自作多情的傻女人。她居然以為布魯斯會喜歡或者欣賞自己。這是多麽的無知和可笑。此時若是地上有個縫蘭欣恨不得自己掉進縫裏去。她無法回答布魯斯的任何問話，她連看到布魯斯都覺得害怕。蘭欣不但深感後悔自己的輕率，更痛恨自己的無知。布魯斯根本就不會喜歡她，他不過就是覺得她順從聽話，不像其他的員工那麽有主見。所以才會讓她幹這種違法的事情。蘭欣本想直截了當地告訴布魯斯，自己絕對不會去為他做假賬，但她就是無法當著布魯斯的麵，把這話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