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欣和烏茶 3

蘭欣沉著臉走出了琳達家。此刻她的心裏，充滿了羞辱和惱怒。她仿佛聽見了琳達關上房門後發出的嘲笑聲。蘭欣感到全身火熱，她急匆匆地小跑著朝自己的家門跑去。像是要擺脫某種晦氣。一回到家中，她就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涼水，賭氣一般咕嘟著喝了下肚。

和蘭欣不同，茜茜和亞迪兩人過了很久才說笑著回到家裏。茜茜仍然沉浸在剛才看到狗寶寶時的喜悅當中。她不停地對亞迪描述著狗寶寶躺在她手中時的樣子，以及她心中感受到的驚異和喜愛。她滔滔不絕地訴說著。亞迪的臉上也顯現出少有的笑容，不時點頭且評論回應著茜茜的描述。看的出來，兩人都很享受剛才去看狗寶寶的時光，完全沒有發現母親蘭欣情緒的改變。

“媽媽，琳達的狗寶寶都是要賣掉的。我們去買一個好嗎？”

茜茜滿懷希望地對蘭欣提出了要求。

剛喝下的那一大杯涼水讓蘭欣好不容易地冷靜下來。聽了女兒的請求，她深深地吸口氣，好讓自己開口說話時，語氣可以盡量地平靜：“茜茜，對不起，媽媽不是不想買。我沒有那麽多錢，買不起。”

“是嗎？要多少錢呢？”茜茜可不想輕易放棄這個請求。她追問到。

“琳達說了，她要賣一千元。茜茜，你知道一千元是多少錢嗎？你知道媽媽掙多少錢嗎？你知道我們一家人要花多少錢嗎？你爸爸把你們扔下不管了，什麽都是我一個人承擔！房租，水電，吃喝拉撒睡，每天從早到晚，什麽都要錢！你哪裏知道我的壓力？別說我根本沒有這麽多錢去買一隻狗，就是有錢，等著用錢的地方多著呢，哪裏輪到去買狗嗬？”盡管蘭欣忍著不發火，可是說著說著就失了控。特別是當她提到前夫時，想起自己這些年來的艱辛，蘭欣更是忍不住提高了聲調。

當聽到蘭欣提高了嗓門時，亞迪就發現情形不對。於是他像往常一樣，悄無聲息地溜走了。

茜茜被母親突如其來的光火嚇住了。她慫了慫肩，掃視了一下周圍。她本是想從亞迪那裏尋求一些支持的。見亞迪不在，她隻好嘴裏嘟囔了幾句。沒有再說話。

蘭欣察覺到自己有些反應過度。她感到有些抱歉。於是緩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放低了聲調，說：“茜茜，媽媽不是不想買，隻是我們現在沒有那樣的經濟條件。等以後我們有錢了，媽媽再給你買，好嗎？”

“以後？什麽時候是以後嗬？”茜茜很不情願地嘀咕道。

超英也聽到了母女兩人的對話。她之前就想插嘴的，但看到蘭欣激動的樣子，覺得自己再插嘴無異於讓蘭欣更加上火。此時見到蘭欣平靜下來了，於是也趕緊幫腔道：“茜茜，咱不養狗。狗有什麽好的，一不小心它就咬你一口。姥姥小的時候就被家裏的狗咬過。腿上現在還有個印子呢。不信給你看看。”她說著，就要捋褲腳。

茜茜有些哭笑不得。她跳起身來，不耐煩地喊道：“哎呀，誰要看，我才不看呢。姥姥，你根本就不懂！你應該去琳達家看看，看看狗寶寶有多可愛。它才不會咬人呢。”

“嗨，它現在還小當然不會咬人啦。可是長大了就難說了。你小孩子不懂。姥姥見識過的事情比你多多了。難道我會騙你嗎？”

茜茜楊著頭，臉都漲紅了，她嘟著嘴生氣地說道：“姥姥，你說的都是中國的狗。澳大利亞的狗才不咬人呢！“

超英哈哈地笑起來，說：“傻孩子，哪裏的狗都咬人。別說澳洲，英國美國的狗都咬人。哎，我還看過一個新聞，說有狗把小孩子咬死的呢。你說嚇不嚇人。“

茜茜被姥姥的話說得十分無語。她又急又氣，跺著腳，嚷道：“我不跟你說了。姥姥，琳達家的狗真的不咬人的！你，你根本就不懂！“

蘭欣見狀，連忙過來打圓場。說：“好了好了。茜茜，媽媽知道你喜歡狗。我答應你，以後等有錢了，一定給你買，好嗎？“她見茜茜仍然一副生氣的樣子，就朝母親使個眼色，對超英說：”媽，你就別說那麽多了。現在的孩子，和你以前怎麽一樣呢？你這麽說，一點用也沒有，盡添亂！“

超英本是想幫忙的，結果蘭欣不買賬，還指責她。她很是不滿，一甩手走開了。邊走邊恨恨地重複著說道：“不識好人心！不識好人心！一家子都不識好歹。“

蘭欣聽了母親這話，心裏也很不快。但她知道自己根本無法矯正母親。她假裝著沒聽見超英的話，轉身看了看鍾，對茜茜說，

”去，告訴你哥，趕緊收拾收拾書包，一會我送你們去中文學校。中文課完了你還有繪畫班，你哥還有棋藝課。這麽多事，不要浪費時間去爭吵了。“

聽了這話，茜茜瞪著眼看了看蘭欣。接著什麽也沒說，就走開了。

蘭欣算是鬆了口氣。

 

過了一會兒。蘭欣準備出門的時候，卻看見茜茜兩手空空地，什麽也沒準備。蘭欣有些奇怪，催問道：“茜茜，你的書包呢？趕緊著，不然我們就遲到了。”

茜茜漲紅著臉。左顧右盼地樣子。還是沒有動彈。

蘭欣有些著急。她走進女兒的房間，打算自己動手。

“媽媽，我問你，中文課要交多少錢？”茜茜突然問道。

“嗨，茜茜，光是你的中文課，一學期就要2百塊錢。還有你哥的呢，也要2百。現在什麽都要錢。所以你們都要認真學，不然也對不起媽媽交的學費。”

“媽媽，我不想學中文了。”像是丟下燙手的東西一樣，茜茜快速地說出了這句話。然後她把身體縮進了門縫裏。緊張地看著蘭欣。

蘭欣惱火地瞪了一眼女兒。她本想發作，但忍住了。

“不行！你必須要學中文。別和我爭！這事不能討價還價。”蘭欣將中文課本收拾好，塞進了女兒的書包。說：“走吧。上車。”她同時朝著門外叫道：“亞迪，你準備好了嗎？我們要去中文學校了。”

“亞迪也不想去學中文了。”茜茜小聲地說道。

蘭欣終於忍不住了。氣惱地說道：“你到底想幹什麽？因為不給你買狗，來和我鬥氣是嗎？你怎麽這麽不懂事呢？你知道我為了你們的學習有多不容易嗎？你不想學就不學？你知不知道中文有多麽重要？你是中國人，你連中文都不會，你會被別人笑話的！我交了那麽多錢，你就這麽浪費嗎？”

蘭欣又氣又急，話都說得有些零亂了。

“媽媽，我們把交給中文學校的錢要回來，好嗎？還有，我的繪畫課和亞迪的棋藝課，都退了，不就夠錢買狗了嗎？”說到這裏，茜茜的眼睛開始放光，仿佛看見了有狗的美好未來。

蘭欣不禁愣住了，她沒想到女兒有這麽一招。她不禁又好氣又好笑，說：“茜茜，你真是個孩子。你不能為了狗耽誤了你的學習。還有亞迪的學習。你這個年齡，學習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你想想看，狗嘛，我們以後還能買，可是如果你把你的時間耽誤了，你就要不回來了！中國有句老話，叫做少壯不努力，老大徒悲傷！意思就是要趁著年少，要好好學習。這樣將來才能有本事，可以有更多的機會找到好工作，可以掙很多錢。到那時候，別說買狗了，你想買什麽都可以。好了，乖，茜茜，聽話！我們去中文學校。真的要遲到了。”

蘭欣說完，上來拽著女兒的手，要往外走。

茜茜卻躲開了。她哀求地看著蘭欣，說：“亞迪說的，他早就不想學中文了。我們去也是白去，浪費錢。還不如用這錢來買狗呢。媽媽你不是說沒錢嗎？我們把班都退了，不就有錢了嗎？我又不是不學習，我保證在學校好好學習！求你了，媽媽！”

蘭欣這才明白，是亞迪給茜茜出的主意。她早就察覺到亞迪對學中文的厭煩情緒，但想不到他竟然串通了茜茜來達到他退學的目的。

蘭欣感到一陣頭腦發漲。她不由得怒聲叫道：

“亞迪，你過來！”

很快，身材瘦弱的亞迪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茜茜房間的門口。他微微地哈著腰，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蘭欣盡量地壓低了聲調，問道：“亞迪，是你給茜茜出的主意嗎？”

“你說什麽？我聽不懂。”亞迪別著頭，眼睛看著別處，顯露出毫不在意的表情。

“我問你，是你給茜茜出主意不去學中文，錢拿來買狗的嗎？”

“關我什麽事啊？茜茜想買貓，你說你沒錢。那把上中文學校的錢省下來，你不就有錢了嗎？這樣一來，茜茜也可以買她喜歡的狗了。雙贏啊！多好啊！”亞迪咧開了嘴，似笑非笑地說道。

“贏你個頭啊！雙輸才真。”蘭欣發火道。“你自己不想學中文，還教壞你妹妹嗬？她的中文學得好好的，你這出的什麽壞主意？啊！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啊?真是氣死我了。我告訴你們，誰也不許不學中文！”蘭欣說著說著，臉都氣紅了。

“我們同學都不用學中文，為什麽我們一定要學中文嗬？”茜茜不服氣地小聲問道。

“因為我們是中國人！懂嗎？中國人就一定要學習中文！”蘭欣不容質疑地回答道。

“可是我們住在澳大利亞嗬。澳大利亞說英文呀。我們不懂中文也可以生活嘛。”亞迪不客氣地頂撞母親，他甚至斷然斥責道：“你不是沒錢，你就是不願意給茜茜買狗。你寧願花錢逼我們去學中文。卻借口說你沒錢，你根本是騙子。”

亞迪最後這句話是用英文說的。蘭欣聽了，感覺一陣暈眩。但她居然想不出反駁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