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期後,我回到了北京。離開僅僅幾個月的時間,我已經感到和北京的格格不入了。擁擠的人潮或是肮髒的空氣讓我窒息不說,最讓我難過的是我失去了之前好不容易建立起來對北京的歸屬感。是的,我不再屬於北京了,我的青春,我辛苦打拚建立起的家,風吹雲散了。
方向把我送回了家,他臨時搬到公司去住。從見到我的那一刻起,他就避免和我交談,隻是簡短地交代了辦離婚手續的時間和地點,然後說:“這房子我打算賣了,裏麵的東西我也不要了,你願意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吧。咱倆好和好散,錢我都預備好了,手續一辦完,我就把存折交給你。”
我原先以為看見方向我會忍不住流淚的,可是我居然沒有。他的聲音讓我感到他對於我,就好像是一個陌生人。我意識到,和方向離婚,是一個正確的決定。因為我們之間已經沒有感覺了。我之前所有的傷心和難過,其實不是因為舍不得他,而是因為憐惜我自己。原本以為我可以和方向白頭到老的,想不到,我們連七年之癢都沒有到,就分手了。
最令我痛苦的,是我沒有一個知心的朋友可以傾訴我和方向的事情。我以前並沒有這麽深切的感受,因為身邊各種各樣的熟人友人都有,我一向在大家麵前展現出的都是美滿幸福的一麵,別人也都對我和方向的婚姻羨慕不已。一旦我的婚姻破裂,仿佛我這個人也沒有了立足之地。我不願見任何人,我甚至害怕去和往日的朋友或者熟人聯係。我隻有躲在家裏,隻是在迫不得已時才出門,而且都是選擇晚上人少的時候。
詭異的是,我越是怕見到熟人朋友,就偏偏見到熟人。那天傍晚,我剛出小區,就聽到一個聲音在大聲地叫我,接著就看見周蘭向我跑來。我根本就躲不開了,隻好掩飾著,擠出笑容,和她打招呼。
周蘭是我和方向的朋友,我們認識好幾年了,而且同住一個小區。她肯定是追了我一段路的,來到我麵前時,有些喘籲籲的。
“曉君,怎麽好久不見你呢?我找你好幾回呢?”她一見我就說。
我有些驚訝:“你找我?”因我和她雖然認識,可是並沒有什麽要緊的聯係。我完全想不到她有什麽事需要找我的。
周蘭有些神秘地把我拉到一邊,左右看了看,說:“你和方向是怎麽啦?我看見他和另一個女孩在一起,舉止可親密了。”
我冷笑了一聲,說:“是嗎?他可是等不及離婚啦?”
“你們要離婚啦?”周蘭驚訝的樣子讓我感到厭惡。我實在是不願意和這麽一個淺薄的人談我的婚姻問題。可是周蘭卻不是那麽好甩開的,她緊追不舍地說道:“曉君,你可不要便宜了方向,他出軌在先,是他的錯。你應該讓他淨身出戶,房產什麽的都歸你才行。不然你就虧大了,便宜了那個小三。憑什麽你辛苦打拚的家產,讓她這麽容易地就據為己有?你倆的那套房子就值上百萬呢。”
我本來是想找借口走開的,周蘭的話像顆子彈,瞬間擊中了我,我感覺到大腦一片混亂,呆呆地站在路邊,忘記了我應該要做什麽。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反應過來,說:“方向肯定不會同意的啦。房子是他出錢買的。”
周蘭好似預料到我要說什麽,她快舌快語地說:“你呀,真是太書生氣啦。你管他同不同意呢,你得為自己著想,你找律師呀。為自己爭取獲得最大利益。我真看不慣方向的那個德行,做個小老板,就得瑟得不行。你哪兒不好,他去找小三!這種人你千萬不要心軟,堅持要求他淨身出戶。現在法院都會幫原配的,是他出軌在先,他不在理。”
我不知道是如何與周蘭道別的。我隻記得無法和她再交談下去,像逃一般回到了那個我還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一關上門,眼淚就像決堤的水,轟然而下。這是我回國以來第一次痛哭。和之前不同的是,淚水裏充滿了痛恨。是的,之前我沒有這麽想過,我恨方向。恨他把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家拆散了,恨他不珍惜我倆的婚姻,恨他讓我從此失去了北京的家。當這種恨被引發出來時,我真的感到自己想使勁揪住方向,把他痛打一頓。我的心裏像有一把火在燒,我把自己關在浴室裏,撕扯著所有手邊的東西,哭著,喊著,發泄著所有胸中的憤怒。
憤怒帶給我的力量是驚人的。我不再感到軟弱,我盡管仍然無法停止流淚,但是我內心已經產生了一個聲音:我要報複方向!我要他也嚐試一下婚姻失敗所導致的痛苦的滋味。這個聲音自從發出以後,就像一枝初春的幼芽,不斷地在我的心中愈長愈高大。
離婚,和方向打財產官司,是一個令我身心俱疲的漫長過程。我被迫改變了原先的計劃,滯留在北京大半年。其中的過程,可以寫另外一本書了。我不願意讓我原先的同事和朋友知道我離婚的事情,當我遇到麻煩的時候,我去找老楊的朋友羅先生幫忙。老楊說的很對,羅先生不僅熱心,而且人麵很廣,他幫了我很大的忙。
好不容易曆經了千辛萬苦,結束了我的離婚官司。我拿到了比原先方向願意給我的多一倍的錢。此時的我,隻想快些離開北京,離開這個我已一無所有的地方。我臨走之前,打了一個電話給羅先生,向他表示謝意。電話裏羅先生告訴我說,譚慧也在北京,讓我去看看她。